李烨紧紧捏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他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旁，桌子散放着几本教科书和习题册，以及一把黄铜钥匙。
他仔细回想放学路上的事情，他记得自己并没有把这钥匙带回来，但事实胜过雄辩，那把钥匙就在眼前。这只能让他对自己的记忆力进行怀疑，而且越想越觉得自己似乎是下意识拔下钥匙放进了书包。
李烨回到家一切都入往常一样，母亲已然做好了一桌饭菜，父亲回家后又开始抱怨交通的拥堵。用过晚饭后父母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则回到房间做作业。直到看见书包角落的这把钥匙。
多想无益，作业才是第一要务，作业完成的速度直接决定了今天电脑游戏的进度。李烨随手把钥匙放进书桌下的抽屉里，接着打开了一本练习册。
但注意力很难集中，每做完一题李烨都忍不住要打开抽屉看看这把朴素的钥匙。这让他很是烦躁，他已经意识到，如果不处理掉自己的好奇心，那么今天是别想消停了。
李烨不知为何就想随便找个什么锁头去试试这把钥匙，这种欲望十分强烈。
他房间有个镶着玻璃的书柜，书柜上有把锁。
李烨把锁头上的钥匙拔下，用这把黄铜钥匙向着锁孔插去。
“咔哒。“
插不进去，李烨自嘲地笑了一声，能插进去就有鬼了。他把书柜钥匙和黄铜钥匙合在一起比了比，两者大小差了一倍有余。
但刚才却有那么一瞬间，他确信这把钥匙能插进去。
李烨起身走到房间门前，拔下上面长期插着的钥匙，和黄铜钥匙比了一下。门钥匙要长一些，而且是打孔钥匙。但李烨还是把黄铜钥匙插进了门锁。
手感生涩，黄铜钥匙勉强挤进了锁孔里，旋转钥匙，锁舌缩了回去。
李烨呆立了片刻。这种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的，但李烨却觉得理所应当。
他把门把上的小锁按了进去，然后旋转钥匙，小锁弹了出来，这代表开锁成功。
但也有可能是巧合。李烨去父母的房间又试了一次，同样能轻松拧动。这可就有点稀奇了，他迫切想再试几把锁。
“你要去哪？“
客厅传来父亲的声音。
李烨打开家门的响动被他听见了。
“不去哪，试试钥匙。“
大门钥匙比手里的黄铜钥匙长了一倍左右，能打开就真的有意思了。黄铜钥匙果然不负众望，因为锁芯形状不同，插入过程十分艰难，但只要插进去就能拧得动，锁舌随着李烨的动作反复伸缩着。
真是见鬼了。李烨这么想着，但也有可能是自己家买的锁有问题。他把目光投向了对门的邻居。
一个深呼吸后李烨觉得有试一试的价值。如果奇迹再次出现，那自己或许可以算是捡到宝了。一条触犯刑法的生财之道展现在李烨眼前。
李烨把钥匙轻轻插进了对门的锁孔内，如果这时候邻居开门可就尴尬了。黄铜钥匙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只要能插进去就拧得动。
李烨一瞬间心思百转，一眼万年。自己因成绩不理想高考落榜，进入职高备受冷眼，毕业后通过关系勉强找个工作，累死累活，薪资微薄。女朋友嚷着要车要房，亲戚朋友瞧不起，父母失望透顶，在一场烂醉后望着手里的钥匙把心一横，从此走上不归路。在多次作案后被通缉，接着被逮捕，在入狱前把钥匙藏**里，入狱第二天夜里就从监狱大门走了出去，身后跟着一大群亡命之徒，从此开山立派。就在这一瞬间，李烨连自己组织的名字都想好了，自己的一生将充满传奇故事。前有上海三合会，名扬天下，人人害怕，那自己的组织就叫故事会好了。
李烨用力去拔钥匙，因为锁芯的凹凸把钥匙卡得很紧，他同时还要小心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在反复的拉扯中邻居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李烨偷偷往里面瞄了一眼。
对面的户型是这样的？
李烨把门完全打开了。眼前的景色让他有些难以理解。
没有天花板，没有玄关和大理石地砖，这完全就是另一方天地。
门后是一片荒芜之地，灰暗的天空中没有一丝风，满眼都是断壁残垣，残破的建筑露出钢筋，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座座坟墓，灰尘厚得可以留下深深的脚印。
李烨伸手探进门内，他感到了微微的阻碍，就如同碰到了一层过于轻薄的保鲜膜。这种感觉在几个小时前他刚刚才体会过，但当时自己直接跌下了台阶上的平台，没太注意到这份和现实世界之间出现的隔膜。
李烨咽了口唾沫，迈步走进了门里。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层薄薄的蜘蛛网覆盖住了，他感到一层粘腻的水汽飘荡在自己周围，看不真切，也听不清晰。
脚下厚厚的灰尘勾勒出他鞋底的花纹，这里没有一丝风，仿佛自己是这个世界里唯一会动的物体。他呆立了片刻，突然那种隔膜的感觉消失了，时间开始了流动，但同时一股恶寒从脚心爬至头顶。无论如何，这都不是自己能应付的，回去叫爸妈才是正确选项。
然而身后只有一扇紧闭的门。
“操！“
李烨低声吼了一句，赶忙去开门。
但无论是拉还是推，门就是不打开，门把可以转动，但锁舌似乎被卡住了。
李烨往猫眼里望出去，一片漆黑。
“爸！妈！“
李烨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拍打着门，但直到他喊破了音也没有任何回应。
李烨后退两步，狠狠蹬踹在了门锁的位置。
“砰！“
巨响飘荡在这片灰色的世界中，灰尘扬起，四处飘散。
“砰！砰！砰！“
连续的大力蹬踹让李烨气喘吁吁。但也不是徒劳的，即使是防盗门，门锁的位置也已经变形，能看到从缝隙里露出的锁舌。
他先让呼吸稳定下来，并在内心反复对自己说不要慌，甩了甩有点酸痛的右脚。然后沉气凝神，又是一脚狠狠蹬在了门上。
铁门哐当一声弹开了，他赶忙连滚带爬向门后冲去。
门后不是那熟悉的楼道，满眼所见同样是一片荒芜的废墟世界，这扇门两侧的风格完全一致。
李烨有些傻眼，他颓然靠着墙，等待死机的大脑重新恢复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李烨猛然惊醒，他在无意识中居然在一厘米多深的灰尘中睡着了。干渴和吸入的灰尘让他的喉咙很难受。他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脏污，脸面上的泪痕糊成了又干又硬的两道伤疤。
虽然现在李烨依旧感到恐慌和无助，但他也明白，迈出步子总比在这里蹲着要好。
他拍拍脸为自己打气，重新确认现在的情况。
这是一片死寂的世界，不知道在什么位置，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不知道有没有其它生物或者未知的危险。来时的门已经回不去了，门后并没有插着那把黄铜钥匙，想必是那把钥匙不知道怎么地把两扇门前后的世界连接到了一起。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而李烨现在拥有的东西有一件T恤，一条内裤和校服的长裤，一双绒毛拖鞋，以及口袋里半包餐巾纸。
事情有些不妙，手机就不说了，自己至少应该换双运动鞋再出来的。
李烨决定先探索一下，如果碰到了人就能寻求帮助了。
天色依旧灰暗，让人分不清时间。李烨现在身处一处破损的大楼里，刚才自己不慎睡着的地方是楼道，另一方应该算是室内。但屋子的墙壁已经不见了，或许是被炮弹打中，或许是因为地壳运动，总之现在能以超广角的视野观察眼前的废墟城市，180°全屋采光，无护栏带来前所未有的开放感，这样的户型如果作为商品房售卖或许能有不错的推销辞令。
李烨站到破碎的地板边缘向下张望，地面上依旧了无生气，看高度自己应该在十层楼以上。放眼望去都是人类造物，但却没有丝毫人类生活的气息。街道上没有交通工具，房间里没有家具，空荡荡的窗口上没有玻璃，混凝土和砖块是这里唯一的景色。
李烨决定先从楼里出去。他仔细记下了现在的位置，如果探索无果的话他还准备回来。
楼道基本完好，李烨走出昏暗的大楼，终于站在了地面上。
地上的灰尘还要更厚一些，几乎能淹没李烨的鞋面。
这里应该是一处小区，能看到花坛在空地上蜿蜒出规整的形状。
“有人吗？“
李烨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却让人觉得十分响亮，在这空旷的世界里传来回声，久久不歇。
“救命！“
李烨提高音量。在回音散去后他侧耳倾听，没有任何声响，甚至没有风的呜咽。
“Help！”
英文也没有用。
“着火啦！“
李烨继续胡乱喊着，希望能得到哪怕一点回应。
“抢劫啦！“
什么回应都好啊，即使是被惊扰的老鼠都行。
“有色狼！“
别说老鼠了，甚至连虫子都没见到。
“哦尼桑，雅蔑蝶！“
李烨一边随口呼喊，一边四处乱逛。
“磨菜刀！“
世界毫无生气，自己是唯一的活物。
“收破烂！“
……
喊了一会儿，李烨感到喉咙开始痛了，他吐出一口满是灰尘的粘痰。随地吐痰让他感到了一点不道德，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并没有太自责。
在这已经死掉的城市里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好奇心与恐慌感逐渐被麻木所取代，起先还稍稍探索下附近的房屋，而现在只是机械地向着一个方向挪动双腿。
直到他看见了一个人影。
他起先还以为看错了，但那的确是一个人影。这不是什么形容词，真的就是一个人影，一个黑色的影子。
在这不见太阳的阴沉天空下，李烨自己的影子都又淡又模糊，但就在前方拐角的墙上，突兀地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有头有肩膀。与其说是影子，不如说是黑色的壁画更合适，就像公共厕所门口的标志。
但李烨并没有感到哪怕一丝的兴奋，反而浑身打了个激灵。他很难说现在是希望这个世界依旧了无生气但至少没有危险，还是碰到一个散发着未知和诡异的黑影。
无论如何，他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黑影和自己身高相仿，没有摆出任何姿势，就是普通地站着。目前看来没什么危险。
李烨凑近查看，黑影像是在灰色的混凝土墙面上的艺术作品。
他犹豫了一下，在旁边捡了块碎砖，在黑影上划了一下。整个黑影突然细细簌簌落下了很多如同碳粉一般的东西，李烨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砖块也掉了。
李烨呆立片刻，眼看黑影没有更多反应，他决定再划一下试试。
他弯腰捡起砖块，重新面对举起一只手的黑影。
“咦？“
刚才貌似不是这动作吧？
李烨记得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站立的黑影，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抬起一只手作挥手打招呼的样子。
他退后两步。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他大喝一声，黑影无动于衷。
“波若波罗密！“
李烨双眼紧盯着黑影一刻不敢放松。
“阿门！“
李烨把碎砖块掷向黑影，砖块砸在墙上反弹回来，上面沾染了不少黑色粉末，李烨灵巧地闪开。
这一次他看得真切，黑影的另一只手也举了起来，比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李烨倒吸一口凉气，他四处张望，如果有谁悄悄用投影仪整蛊他的话他是准备上去拼命的。
“你是人是鬼？“
黑影没有回应，动作也没有变化。看来这东西暂时对自己没有威胁。
李烨重新捡了块砖块掷向黑影，染上黑粉的砖头落在地上，激起一层灰烬。但黑影再没有其它反应。再扔几块砖结果都一样。
李烨大着胆子走近黑影，眯起眼仔细观察，黑影的确就是一层黑色的粉末，李烨之前还推测可能是一群黑色的小虫子或者真菌什么的合在一起形成的。
但如此的话黑影会动就难以解释了。
他捻起一点碎砖上沾染的黑粉，手感细腻，就和铅笔的碳粉一样。
碳粉会动吗？生物课上好像没有学，或许大学生物会教吧。
李烨决定用指头去戳一下试试。他知道这样有风险，但眼前的黑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变数，他目前为止只能在这里死磕。
李烨摆好姿势，如果出了意外他准备拔腿就跑。
指头接触到黑影了，就触感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就和摸到墙壁一样。
但黑粉迅速沿着李烨的手指向上蔓延，李烨赶忙把手抽回，像被烫到一样反复甩动着。
手上的黑粉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沾染了前两个指节，而且现在已经脱落了大半，只是在关节和指纹的凹陷处还有些残余。
墙上的黑影又变回了一开始的动作，就那么呆呆伫立着。但李烨没来由地感觉到黑影有那么一丝失望。
无论如何，李烨不准备再冒险了，谁知道黑影爬满全身时会怎么样？
李烨决定离开，每走几步他就回头看看，但黑影再无动静。
李烨觉得有点可惜，如果是平时在小区后墙发现这东西，就算把墙拆下来也要带走，单靠这诡异的黑影，不说发家致富至少也能扬名世界。
又走过了几个路口，眼前景象让李烨倒吸一口凉气。
周围的建筑物上密密麻麻都是黑影，高矮胖瘦不一而足，黑影重重叠叠连成一大片，地上也有很多椭圆形的影迹，虽然不是人形，但李烨清楚这和墙上那些是同一类东西。
这里就像一条繁忙公路的一角，行人熙熙攘攘，阳光或灯光把影子投射到了墙壁上。唯一的不同是这里没有影子的实体，只有连绵不绝的黑影。
“呜~“
一声尖啸在废墟城市上空响起，所有黑影仿佛受到感召，即使幅度微小到肉眼难以捕捉，但李烨依旧确定所有黑影都轻轻颤抖了一下。
这种尖啸声李烨并不陌生，每年九月中旬都会在他所在的城市里鸣响，一方面是对设备的调试运行，另一方面是作为对历史事件的一种纪念。
防空警报那极具穿透性的声音让李烨感到十分紧张，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想等警报声结束后再行动。
但那些黑影却不这么想，在片刻的静止后开始了缓缓的移动。墙上的人形如果向路面移动，就会成为地面上那种不规则的椭圆，反之则会变成人形。这里的所有黑影都如同人类真正的影子一般。
影子们有时候会互相触碰到彼此，有的会快速分开，而有的则就这么粘连在一起，仿佛打招呼一样。
李烨不能断定黑影是否有害，但他下意识认为离远点会比较好。
他缓缓后退，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才是明智的选项。
没退出几步，靠李烨比较近的黑影们停止了漫无目的的游走，先是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向李烨这边移动过来。
李烨加快了移动的步伐，但黑影似乎也受到了更强烈的刺激，加速向李烨涌来。
李烨断定这些黑影没有眼睛，否则它们的行动应该会更加灵敏。而现在黑影能以大致正确的方向向自己聚拢过来，只能是靠声音了。
看着快速逼近的黑影，李烨再不能轻步后退了，他索性迈开步子跑了起来。虽然地面上厚厚的灰尘压住了脚步声，混在刺耳的警报声里李烨自己都听不见，但黑影们可不这么想。李烨的脚步就像踩在了平滑如镜的湖面上，荡起的涟漪让所有影子为之振奋。触目所及的黑影全都向着李烨涌来，它们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仿佛是沙丁鱼群，它们共同追逐着前方狼狈的少年。
李烨对自己的体能还算自信，在班级里也是少有的几个所有体育科目都能及格的“运动天才”，不过似乎各种因素都限制了他的发挥，只是在当前逃命时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加持下才勉强找到了一点体能测试的感觉。
没跑出几步他的绒毛拖鞋就被踢落了一只，李烨继续向前跑，没有一丝犹豫。
几乎从不光脚落地的现代人脚底非常娇嫩，李烨有些后悔了，坚硬地面的冲击力没有任何缓冲直接作用到了他的脚后跟，几步下来就已经感到了疼痛。满地的灰尘起到的缓冲作用也非常有限，被其掩埋的小石块如刀锋一般硌得李烨脚掌生疼。脚心没有一丝老茧，甚至前脚掌的茧皮还没有中指上的笔茧厚。
李烨回头看了看拖鞋，那里已经完全被黑影覆盖了，影子像找到了宝贝一样将拖鞋淹没，如果影子有厚度的话那里或许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了吧。
李烨尽可能不去在意脚部的疼痛，眼前最要紧的是甩开黑影。
黑影只是看着诡异，但速度并不比自己快，难以甩掉，但也没有太逼近。
李烨爬进了路旁一个空荡荡的窗口，室内一无所有，李烨沿楼梯上到二楼方才停下。
他用几个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一丁点声音，他从窗口偷瞄街道上的黑影。
黑影似乎知道李烨进入了旁边的楼房，并没有沿街道继续追下去。但它们也没有立刻顺窗户爬进来，而是在附近逡巡犹豫着。
李烨甚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黑影还是不甘不愿地进入了室内。李烨暗暗祈祷着不会被发现，但事实证明，无神论者的祈祷甚至不能提供一丝心里安慰。
黑影沿着楼梯慢慢爬上来了。
李烨蹑手蹑脚移动到了另一个房间，从窗口探身向下张望。楼下有零星几个黑影在徘徊着，然而这一边黑影已经探索到门口了。黑影们犹豫着进入室内，有的在地面上留下不规则的椭圆，有的则在墙面上勾勒出人的形状。
没有选择了，跳窗吧。这是李烨十多年生涯以来的第一次，好在只是二楼而已。双脚落地后向前一滚就能规避伤害，这样的落地动作李烨在电影里见过无数次。
“嘿。”
坠落时他下意识发出了声音。
李烨落地后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顺势完成一个前滚翻，生物的本能让他用双手去承接自己的体重，他很没形象地趴跪在了地上。
手腕和膝盖的疼痛让他知道这次的行为究竟有多草率，如果在平时，他或许会庆幸着自己至少获得了三天的病假，但目前他可没什么苦中作乐的余裕。
黑影们骚动着向这里聚拢，李烨咬牙爬起继续跑，直到在转角之后看到了另一群黑影。
之前能淹没一条街道的阴影和这里比什么都不算，触目所及都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两者相比就如同湖泊和海洋。若不是李烨先前见过落单的黑影和影子群，那他看到这个场面一定会以为是这边比较流行纯黑色的装修风格。
“呵。”
李烨慢慢停下了脚步，自嘲似的轻笑一声。
两边黑色的世界都注意到了眼前的异类，飓风一般向李烨包围过来，李烨就是这股狂风的风眼。
黑影没有任何顾忌和犹豫，沿着李烨的双腿就往上爬，在李烨身上投射出一个拥抱的动作。
李烨拍打着自己的身体，双手被黑色的碳粉染黑。
黑影们前赴后继，像洪水一样把李烨淹没，影子钻进他的衣服。触感迟钝的肚皮和脊背皮肤对此其实什么也没察觉到，但李烨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只黑色的手沿着李烨的后背绕到了他的头上，手掌拂过眼睛，让李烨眼前一黑。一层薄薄的碳粉对于皮肤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柔嫩的双眼来说则过于刺激了。
“啊！”
他大叫一声紧闭双眼，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他用手背去揉搓，但黑黢黢的双手让事情更糟糕了。
在他张口大叫时，一只黑色的手探进了他的嘴里，舌头尝到了一股灰尘的味道。
“唔，咳咳。”
李烨赶忙闭上嘴。
李烨感觉鼻腔变得非常干燥，他清楚，黑影顺着鼻孔进去了，黑色的碳粉布满鼻腔，吸走了粘膜上的水分。他能闭上眼睛合起嘴，但捏住鼻孔会把自己憋死的这种常识李烨还是有的。
李烨已经睁不开眼了，生物求生的本能让他向前奔跑，无论是跌倒还是撞墙他都没有停下脚步。
黑影入侵鼻腔和咽喉之后让李烨剧烈咳嗽，喷嚏连连。但每次张开嘴只会吸入更多的黑色碳粉，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终于在又一次跌倒后李烨丧失了再站起来的力气，他趴在地上拼命想把喉咙里的东西咳出来，但干涸的咽喉喷出来的黑色粉末并不比涌入的多。
碳粉已经进入肺部了吧，李烨这么想着。
他感觉呼吸困难，胸膛快速上下起伏着剧烈喘气，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依旧向大脑发出了缺氧的警报。
李烨躺在地上挣扎着，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只钻到了黑色地毯下面的老鼠，在平坦的道路上顶起一个不停蠕动的小鼓包。
“啊，要死了吗？今天游戏还没上号呢，同学们等急了吧。”
李烨感到思维快速远去，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一闪而过。
“哗！”
浑身冰凉，一桶水泼到了李烨身上，远去的五感又回来了。
“伙子，你可真猛啊。”
一个略微沙哑的女声在已经躺平等死的李烨上方响起。
李烨依旧睁不开眼，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追随这声音的主人直到世界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