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刷”地泼水声在李烨身边响起，李烨知道应该是得救了，他趴在地上无力地咳着。
什么东西碰了碰李烨的手臂。
“漱漱口，再洗洗眼睛。”
刚才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李烨摸索着接过一个水壶，把里面的清水倒在脸上，他忍着疼痛睁开眼，让水流冲过眼球。剩下的水一股脑灌进了嘴里，本来是准备漱口吐掉的，但实在是太渴了，下意识就咽进了肚子。
清水入喉，只觉得甘甜清冽
“可以站起来吗？”
李烨眯着通红的双眼看到一只手伸到身前，他将其握住，那人把李烨拉了起来。
李烨自己并不算高，身高堪堪追平全国男性平均而已，这在一众生猛的新时代高中生里算是矮小的。但眼前的人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还多。
她浑身穿着如防化服一般的厚重衣服，服装将她全身覆盖，没有一丝空隙，上面粘满了黑色的碳粉。有裂纹的护目镜上反射着自己的形象，浑身湿漉漉的，水流在自己身上冲出了一片斑驳的黑色。
对了，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那些黑影呢？
李烨环顾四周，身旁一小片都是湿漉漉的，水渍之外触目所及都是那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深邃黑暗。或许是那些黑影挤得过于密集，分辨不出每个个体，反倒体现出一片宁静。但李烨知道它们现在一定还在躁动着想扑向自己。但现在这些黑影在水渍面前停下了，无论如何，在水分蒸发前自己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这些是什么？”李烨向身前的人问道。
李烨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沙哑得仿佛钝锯拉过木头，李烨清楚这是喉咙里的碳粉作祟。
“亡灵啊，还能是什么？”
那人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并且口音有点奇怪，就像是各地都有的那种具有浓厚地方特色的普通话一样。
“亡灵？”
“我知道你想问的事情像眼前的亡灵群一样多，我也一样，但我认为咱们最好先离开这里。”
李烨深表赞同。
那人递给李烨一条脏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条。
“捂住口鼻。”
见李烨系好布条后，那人牵起李烨的手，说：“闭着眼睛跟我来。”
“哦、哦……”
没走几步李烨就发出了短促的叫声。
他的两只拖鞋都遗失了，地上尖锐的石块划破了他脚底的皮肤，刚才还不觉得，现在在地面灰尘和碳粉的脱水作用下非常疼。
那人无奈地叹口气，褪下两只长手套递给李烨。
“套上。”
李烨知道现在不是客气或者展示男子汉气概的时候，前面不知道还有多远的路，但以目前的情势来看必定不是悠闲踏青的样子。
李烨道了声谢，把手套套在自己双脚上，手套里还残留着一丝体温，手套口的绳子正好系在了自己脚踝的位置。
虽然脚底板还是很疼，但李烨感觉舒服多了。他现在突然记起小时候看水浒传时林冲被陷害时的情景，看来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亲身体验一次才行。
那人褪下手套后露出一双粗糙的手，上面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她将袖口的绳子重新收紧，看到李烨已经把手套套在脚上，重新牵起了他的手。
“闭眼，跟我走。”
她又说了一次。
透过对方厚重的老茧向掌心传来的温暖体温让李烨倍感安心。
李烨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感觉自己的皮肤上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从腿部一直蔓延到头顶，他知道那是黑影，或者叫亡灵又一次爬上了他的身体。
李烨紧闭着嘴，小心地呼吸。
李烨毕竟看不见路，走得很小心。即使那人会出声提醒，但依旧磕磕绊绊。好在紧握的手总能第一时间为李烨提供支撑。
上一次被人牵着是什么时候呢？李烨不禁回想起儿时和母亲出门的情景。
不知走了多远，李烨脚下的触感已经从坚硬平坦的城市路面变成了崎岖但触感柔软的泥土。
“可以睁眼了。”
李烨小心睁开双眼，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西方的天边展露着最后的一丝光彩。
它们现在已经走出了城市，站在一条并不宽阔的道路边。
世界一片荒芜，没有飞鸟鱼虫，甚至看不见一丝植物。视野宽阔但死气沉沉。从这里看身后的城市并不大，或许只能称作镇子。
那人拍打着身上的黑色粉尘，腾起的烟尘让她仿佛胖了一圈。
李烨也拍了拍自己的身体，粉尘让他睁不开眼。
“这里是哪里？”
李烨问道，他的喉咙很难受，有种火辣辣的灼烧感。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什么都不带就跑污染区里面去？”
“我也不知道，打开门就在那里面了。”
“你还是老实回答比较好。”
李烨看见那人把手伸到了背后，他知道那里有一把刀。
“我如果要骗你至少会找个符合逻辑的理由吧？”
“也不排除你想用装傻来蒙混过关的可能性。”
“我没理由骗你啊，刚才我可是差点就死掉了呢。”
“哼，死在亡灵群里？我还没听说过这种事。”
看来这里的亡灵还挺弱的，李烨这么想，如果在电影里，亡灵这种级别的东西出来是能够团灭主角小队的，如果是亡灵群的话应该会是大场面的灾难片。
“那你觉得我干嘛要去自找苦吃？”
“不要反问我，你到底是谁？”
“我叫李烨。”
“裂？”
“李、烨。了以李，衣耶烨，李烨。”李烨纠正道，他其实对这个名字也颇有微词。
“好吧李烨，是谁把你送进去的？”
“没谁送，是我自己手贱。”
“别老想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再这样东拉西扯我就不是这种温和的态度了。”
“我现在脑子比你还蒙！我他妈也想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作业没写完，游戏还没上号，睡前的酸奶还没喝，我抽风了到这里来吃锅底灰？冲个热水澡美滋滋睡一觉不好吗？骑上我的座驾赶个大早去抄作业不好吗？……咳……我干嘛要光着脚满地乱跑？……咳咳……我干嘛要……咳咳……干嘛要蹭一身黑灰搞得像要去美洲种植园工作一样？……咳……咳……咳咳咳咳……”
接连的咳嗽让李烨再难开口，他从裤兜里掏出那半包卫生纸擤了擤鼻涕。看着纸上黑色的粘液，李烨深刻怀疑自己的肺部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伤。他知道有洗胃，不知道有没有洗肺这种医疗手段。
他四处望了望，没见到垃圾桶，看现在的场景，乱扔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从小的教育让他心里对这种行为很是抗拒。
“那个能给我看看吗？”
那人放开了身后握住的刀柄，双掌举到肩膀位置表示自己什么也没拿，并无恶意。
李烨将剩下的纸巾连同包装一起递了出去。
那人啪啪啪把手上的污物排掉，小心接过纸巾。她翻来覆去地查看，从缺口里抽了一张出来，雪白的纸巾和自己满身的烟灰对比强烈。
她用黢黑的手摩挲着，那柔软的质感让她感到新奇。手上的黑灰很快就粘到纸巾上，留下大大小小的黑指印。她想把指印拍掉，结果却适得其反。
李烨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直到对方发现不可能再把纸巾复原。
“别在意，喜欢就送你了。”
对方也不推辞，道了声谢后收进包里。
“这个是你在污染区里捡的吗？”
李烨心情平复了很多，他回答道：“我俩现在是鸡同鸭讲，我想先问几个问题，然后我可以回答你的一切提问，这样可以吗？”
虽然还是带着戒备，但那人依旧点了点头。
“这是哪里？”
这是李烨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看周围情况自己可能在中东。但李烨不认为国家的影响力已经让那里的人学会了普通话。
那人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是否会透露什么信息。
“四号污染区。”
“呃，能在详细一点吗？”
“四号污染区西侧出城道路边。”
“呃，不好意思，能再粗略一点吗？比如这是哪个国家。”
“国家？什么国家？这里是‘歃血匕首’的地盘。”
“那是哪个省市呢？”
“不说了吗？歃血匕首，什么国家省市？我不知道。”
“好吧，那请问现在是哪一年？”
虽然有护目镜阻挡，而且光线不佳，但李烨依旧感觉到了看傻子一样的视线。
“这问题有意义吗？”
“这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
对方轻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见知道的人。”
李烨怀疑自己穿越了，但内心里依旧怀疑自己进入了整人节目的片场，他环顾四周寻找着隐藏摄像机。
“那麻烦你带我过去吧。”
李烨现在有点想回去看看自己过来的那扇门，说不定已经能回家了呢。但他也不想再冒险穿过那群黑影了。
“行，把手伸出来。”
“干嘛？”
“捆上啊。带来路不明的人去自己的基地难道什么防范措施都不做？”
“我又不是犯人。”
“那你现在是了。”
她掏出一根又粗又短的麻绳亮给李烨看。
李烨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被这绳子拴住手就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现在如果出现危险再不济他也能逃走。但被像牲口一样拴住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咱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你怀疑我的身份，我也不信任你，你我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哼，是吗？”
那人收起绳子，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太阳落山的方向。
李烨突然没了主意，是漫无目的地在荒野里游荡，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呢，还是回到遍布黑影的废墟里看看能不能回家了。他内心生出一股恐慌感，眼前这人是目前他唯一的倚靠，即使被拴住双手任人宰割也好过听天由命自生自灭。
那人还没走多远，现在还来得及。
李烨伸出手对着那背影喊道：“等……”
“我真的走了啊！”
声音还在喉咙里，那人却先一步出声了。
李烨被这孩子气的发言逗笑了，他就坡下驴，说：“要不咱们再聊聊？“
那人飞快转身快步走回自己身边，虽然穿着厚厚的衣服，虽然看不见面庞，但李烨从她的动作里感受到了说不出的俏皮和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