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睡眠环境就算恭维着说也算不上好，但身体的疲乏依旧让李烨获得了一场无梦的酣眠。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使人难辨时间，直到赵曦突袭李烨的床铺。
“……床……起床了。”
慢慢复苏的意识终于听清了赵曦的声音。
赵曦一只手温柔地轻抚李烨的脸，一边轻轻在李烨耳边低声喊他起床。嘴里吹出的气息让他觉得很痒，被如此温柔的唤醒李烨还是第一次。在家里一般是会被闹铃吵醒，如果是周末的话会被母亲梆梆敲着房门叫起，如果轮到父亲让自己起床，很大概率会被直接掀被子。
但这样的舒适感也仅仅在意识尚不清醒时存在了片刻，李烨立刻就惊醒了。毕竟眼前的女孩子并不算是多么熟悉的人，被如此戏弄难免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干嘛？”
“叫你起床啊。”赵曦站直了身体继续说：“昨晚我和哥哥商量了下，决定不等补给人员，今天就送你去营地。”
李烨从床上坐起，摘掉头上的枯草，说：“那真是太感谢了，到那里就有人知道怎么送我回家了吧？”
“这个不一定，但老师什么都知道，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行，谢谢你们了。不过你哥哥会同意送我去你们的营地？那里不是秘密区域吗？”
“也不算秘密区域啦，虽然没人带领回会比较难找，但大致位置其实算是半公开的，是我哥哥他太敏感了。”
“哦。”李烨不知该说什么好，但自己不受赵晨欢迎还是能看出来的。
天色依旧灰蒙蒙，见不到太阳，李烨沿着爬梯来到了室外，空气清冷，看不出现在的具体时间。
这里似乎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李烨作为客人也不好多问。
他穿着赵曦送来的一双破旧的皮鞋，但与其说是皮鞋，其实更像是一双皮袜子。鞋子有些夹脚，但总比光脚踩在地面上舒服多了。
“呵，公子终于醒了啊。”
赵晨的声音从废墟后方传来，虽然有点不愿意，但李烨还是觉得应该去打个招呼。
这里之前应该是个村子，混凝土和砖块被岁月磨蚀了棱角，灰尘和泥土的混合物让地面板结龟裂。
赵晨在一个半塌的房间里向墙上泼水。
墙上布满了黑绿色的草坪一样的东西，长势喜人。
“这就是墙菜吗？”
李烨凑近了看，虽然感觉昨天不是这个样貌，但那种挥之不去的腥味让李烨确定无疑。
“不然呢？”
赵晨懒洋洋答道。
“这是青苔吗？”
“这是墙菜。”一样的问题问两次，赵晨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李烨。
李烨凑近了看，的确是昨天碗里的那种植物，比自己记忆中的苔藓类植物要大得多，最大的甚至长得比指头还长。
“闲着没事就过来帮忙。“赵晨把手里的水瓢递给了李烨。
李烨学着赵晨的样子从桶里舀出水泼在墙上。
“欸欸欸，轻点，溅得到处都是了。”赵晨指着地上的水渍说。
又看着李烨劳动了一会儿后赵晨才离开。
泼到墙上的水流到墙脚后汇进一条小槽内，然后被引流进低处的一个水池里，水池上盖着混凝土板，中间有个圆形的井口，一块作为井盖的铁皮现在被挪到了一边。
李烨泼完桶里的水，到井边凑头查看，里面黑洞洞的，一股腥臭气从里面传出，和昨晚口腔里的异味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喝哟，会拉肚子拉得痛不欲生的。”
赵曦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谁会喝这臭水沟里的水啊？”
李烨打趣道。
“呃，其实我就喝过。”
“啊？为什么？”
“为什么？你觉得为什么呢？因为味道好？两天没喝水了，换你你也会忍不住的。”
李烨别开了视线，这里的生活的确不能和家里相比。
李烨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你们可以烧开了喝啊，把细菌都杀死了就不会腹泻了。“
“细菌？“
“呃，一种微生物。“李烨不等赵曦继续追问什么是微生物，接着说：”总之开水喝下去要安全得多。“
“那用什么烧呢？“
李烨不由语塞，是啊，这里和自己印象中的末世有些不同，不是那种毫无生机的荒凉，也不是植物重新占领世界的蛮荒，人类文明的痕迹遍布大地，但就是缺乏燃料。
赵曦见李烨不再言语，什么也没说，她熟练地把水桶放进井里，提上来半桶水。
“走吧，来看看我们的农田。“
赵曦提着桶走向废墟后面，李烨跟了上去，并顺手接过了赵曦的水桶，赵曦对李烨嫣然一笑。
荒废倒塌的房屋比比皆是，其中一些比较完整的墙上都长满了那种所谓的墙菜。墙角有集水坑槽，把流下的水汇集到刚才的水池里。
“你说这里是前哨站对吧？“
李烨和赵曦一起给墙菜泼水，然后这么问道。
“是啊，怎么了？“
“是在警戒什么吗？“
“设立初衷是防止流寇突袭营地，但现在其实就是个垃圾中转站。“
“详细说说。“
赵曦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说：“人们基本都住在营地里，几乎所有的财物，食物，工具武器都在那里……嗯嗯……”
李烨也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站到赵曦面前听她说，但赵曦指了指墙面，示意李烨继续干活，直到看到李烨把水泼到墙面上之后才继续说：
“我们营地的人挺多的，一般的流寇都不会轻易打营地的主意。但问题就是他们也没准备把营地攻打下来，只想抢点东西就跑。仓库啊，大厅啊这些地方人多，还在房子里，没什么压力。但农田就不一样了，流寇会把能带走的一切都抢走，因为面积太大，完全防不胜防。”
“所以就设立前哨站提前预警？”
“是这样的。”
“那你们怎么预警的？”
“放狼烟啊。”
“哦。”真是传统的方法呢，李烨不禁这么想。
“等下等下，你们这里有狼粪？”李烨马上发现了盲点。
“什么狼粪？没有。”
“那这里放的烟营地能看见？”
“能啊，为什么看不见？”
按李烨的经验来说，无论木柴还是煤炭，都只能烧出白色的烟，在这种灰蒙蒙的天空背景下非常不显眼，而且很快就散开了。
“你们烧的什么？“
“木头啊，还有轮胎。“
“哦。“真是具有末世风格的方法呢，李烨不禁这么想。
见李烨不再问，赵曦继续说：“但流寇已经很久没见过了，至少我从没见过，只是听老师说过。然后这里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探索前面那个污染区，就是找到你的那个地方。“
“你进去过？“
“当然，不然怎么把你弄出来的？“
“为什么叫污染区？“
“老师说那里面有核污染。“
“核污染！？“李烨大声叫了出来，这种东西可不是开玩笑就能轻松带过去的。
“怎么了？“赵晨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
“没怎么，我讲的故事吓到人家了。“赵曦提高音量回答。
“等下等下，你说核污染？“李烨继续追问。
“应该是叫这个吧，我也不确定。反正就是污染区，进去之前必须要穿防护服。“
李烨突然感觉有点不舒服了，虽然没经历过，也没遇到过经历过的人，但核辐射的危害那可是大名鼎鼎。
“怎么了？“赵曦看李烨脸色不太对。
“我当时没穿防护服。“
“哦，我觉得你可以不用太担心，你体质还是不错的。“
“那是核辐射啊！和免疫力没关系的！“李烨对这样的开导完全不受用。
“真的，那个污染区感觉没什么问题了，以前据说去过的人出来后会恶心呕吐，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再出现这种症状。而且被污染后应该会掉头发，今天早上我在你头上薅了一把，完全拔不下来。“
“你什么时候拔我头发？“
“早上啊。“
“早上什么时候？“
“你睡觉的时候。“
“我怎么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
“等下等下，麻烦详细说说今天早上的事。“
“今天早上我叫你起床，叫了两声你没反应，然后我就试着拔了下你的头发——你放心，它们都长得很好——你把我手拍开了，但你还是没有要起床的意思，然后我就趴在你身上……“
“打住打住，后面的事情我知道了。“李烨没想到自己起床前还有这么一出戏。他现在也试着拔了拔头发，的确，发根牢牢固定在头皮上，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哈哈，我说的还不信呢。”赵曦见李烨拔自己头发，笑了两声，继续说：
“你身体不错的呢，这么冷天就穿这么点。”
李烨从不觉得自己体质有多好，但看着赵曦赵晨两兄妹穿着厚实的秋冬装，自己则是T恤打扮，的确会给人以这种感觉。
不过李烨现在的确不觉得冷，仔细感受的话总觉得世界和自己之间隔了一层薄膜一样的东西，任何感受都不是那么真切。
李烨摇摇头，说：“我觉得应该是别的原因。你们去污染区里干什么呢？”
“捡垃圾。”
“哦，‘辐射’啊。”
“什么辐射？”
“没什么。一般都捡些什么？”
“除了石头之外的一切。”
李烨终于明白为何那里到处都荒凉得如同烂尾楼了，原来是连门板和窗框都被拆走了的样子。
“但那里应该什么也没有了啊。”李烨说。
“是啊，这种没什么威胁的污染区早就被搬空了，我昨天只是去碰碰运气，结果捡到宝了。”赵曦指着李烨说。
“宝个屁，吃饭去。”赵晨出现在李烨身后，手里捏着两大把墙菜。
赵曦吐了吐舌头，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还没到午饭时间，按李烨的感觉来说，如果在学校里，现在应该刚做完广播体操。看来在这里一天只有两餐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