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洁妮很紧张,这种友人的生命掌握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让她的压力陡增。
正如医生不会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做手术一样,压力有时候会压垮一个人,尤其是在这种救命的时候,任何一个小失误都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但你必须冷静。”尤达大师一眼就看出安洁妮现在的状况,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现在能拯救你朋友的人只有你,不是我,更不是月樱……”
希拉在后面捂脸,尤达大师这番话绝对不是在这种时候应该说出来的,除了能增大安洁妮的压力以外还能做什么?
但出乎希拉的意料,安洁妮反而真的冷静下来了,眼神也变得坚毅。
费迪在一旁暗自佩服,尤达大师这是看出安洁妮是那种很要强的类型,压力越大,动力越大,可以说眼光非常毒辣,不愧是前秩序之主。
见安洁妮已经准备妥当,月樱和尤达大师互相示意了一下,便同时往安洁妮的身体里注入自己的魔力。
正常来说,往别人的身体里直接灌注魔力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任何人的肉体都有排异反应,魔力也一样,魔力会为了保护自身,自动攻击外来的魔力源,据说普通的治疗术会消耗生命力,也是排异反应的一种表现。
而拥有真实之眼的两位等级7,则可以控制自己的魔力,把安洁妮的魔力排斥反应降到最低,这样一来,安洁妮就相当于拥有了两个等级7的魔力库——在旁人看来,这绝对是让人无比艳羡的事。
之后,月樱开启了真实之眼。
病房变成了点和线组成的世界,乍一看起来就像是单纯地用铅笔画出来的画作,很有诗意和韵味,但隐隐作痛的额头告诉月樱,这真实之眼自己依然没有掌握。
安洁妮体内那代表魔力的线条很微弱,大概是即将消耗殆尽的缘故,一旁围观的爱丽丝的魔力线是透明的,费迪则是黯淡的暗线。
至于不是修炼者的希拉,则只有代表人体的轮廓线。
但要说这里最为耀眼的存在,当然就是月樱身边的尤达大师,他的魔力是厚重的冰蓝色,有着一种让人难以呼吸的错觉——虽然只有月樱感受的到就是了。
尤达大师注意到月樱在看着他,不过这位见多识广的老人并不在意月樱那有些怪怪的好奇心,而是提醒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安洁妮身上。
月樱也不是不懂得事情轻重的人,他将视线转移到病床上,然后,他便看到……或者说没有看到该看到的东西。
在真实之眼的视界中,只要是有形体,或者是拥有魔力的东西,都有构成其形体的“线”或者“点”,没有魔力的希拉,也依然有着构成身体的线。
但在构成病床的线上面,却没有任何的东西。
月樱很确定,濒死的拉米就躺在病床上,而且她的左手还被安洁妮握在手中——但就是这么一个确实存在的人,却在真实之眼的视界中消失了,就如同用橡皮擦将画好的画硬是擦去了一部分那样。
尤达大师没有看到吗?
月樱悄悄瞄了眼老前辈,发现后者完全没有异状——难道这种状况是正常的吗?濒死的人就是看不见的吗?
既然老前辈都没有说话,那作为后辈,月樱也不太敢提出疑问。
——多年以后,月樱回想起这件事,就会感叹:“如果当时问一下……也许很多事都会不一样。”
然而,这个时候,月樱就是没有问,命运,就此确定下来了。
此刻,灵魂之剑那卓越的魔力亲和力再次发挥了作用,月樱在找到安洁妮的魔力回路之后,几乎不用花费什么心力就轻松地将自己的魔力灌入其中。
稍后,尤达大师的魔力也缓缓流入了安洁妮的身体当中,代表安洁妮身体的线条开始颤抖,大概是不习惯,或者是无法承受两位等级7的魔力。
不过最终她还是忍住了,并引导着这两股纯净的魔力,使用治疗术的术式释放到拉米身上。
温暖的光照亮了整个病房,其蕴含的力量让费迪都为之一惊。
不是因为这强大的魔力,而是因为连自己都能受到治疗——正常的治疗术只会作用在需要治疗的病患身上,是不会连周边的人都会有效果,这说明安洁妮使用的治疗术的效果大半都被浪费了!
病床上的拉米看上去有一点点好转,但这种程度的治疗,想要起死回生……还是早点洗洗睡比较好。
果然要控制等级7的魔力对于安洁妮来说还是太难。
安洁妮的魔力回路开始因为这过多的、并非是自己的魔力而开始受损,见安洁妮没有能够控制这魔力的能力,尤达大师长叹一声,准备停止输送自己的魔力。
不会有什么安洁妮突然灵光一闪就学会了如何控制的桥段,不行就是不行,这种奇迹只会发生在虚构的故事当中。
懊悔、憎恨、悲伤,最终都化成了眼泪,安洁妮虽然在哭,却哭不出声音。
只要一停止魔力的输出,拉米必死无疑。
而就当大部分人都认为已经无望的时候,月樱却没有放弃。
“浪费就浪费!控制不了就不要控制!”月樱高声说道:“不要认输,认输了就死了!”
不要控制……?
“老爷爷!”月樱转向尤达大师,很用力地拜托道:“请帮我一下!”
尤达大师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猜到月樱的意图,他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叹道:“既然你如此说,那老朽就舍命陪君子——”
“安洁妮!”
“啊、啊!”
“是时候表现你的觉悟了!你是不是有为了朋友而赌命的觉悟……”
“我……”安洁妮咬着下嘴唇,眼泪却止不住,“我当然有!我一定会有!”
“那就来啊!”月樱看向病床上毫无生息的拉米,临死前的蓝月的身影,开始重合,“浪费了怕什么,我们用的起!”
是的,两位等级7的修炼者就在这里,两人联起手,想要毁掉一座浮空岛可不是一件难事——这种等级的魔力,怕什么浪费,用就对了!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效果起作用,那么要达成百分之百,只要输出一万点就好!
安洁妮已经明白应该怎么做,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再次运转治疗术式。
——星光啊,照耀吾身。
冲天的光芒,照耀了整个秩序之岛。
正在接受检查的斯考特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这纯粹的力量,然后,开始自嘲地笑。
在病院当中,每一个被光芒照拂到的病人都突然恢复了健康,双腿骨折的能站起身,有肺病的突然神清气爽,快要老死的竟然能从病床上爬起来做了几个托马斯回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个病院就实现了营业期间零病人的成绩。
而在秩序之岛各地都处于惊喜的氛围当中时,魔力的始发地,拉米的病房中却十分凝重。
安洁妮目前承受着极大的痛楚,她的魔力回路根本无法承受这种量级的魔力,在月樱和尤达大师全力注入魔力的一瞬间,安洁妮的魔力回路就受损了,但是,因为治疗术式的无法控制,安洁妮的魔力回路在破损的一瞬间就被治愈,然后再受伤、再治愈,一直重复这样的过程,痛苦程度自然不用形容。
但,这就是觉悟,抱着自身重伤不起,以及全身魔力回路报废的觉悟,没有这样的觉悟,又怎能救回自己的亲友。
——如果可以,就一命换一命。
——如果可以,那就让我去死!
“醒醒啊!拉米!”
魔力渐弱,治愈的效果开始跟不上破损的速度,安洁妮双手上的血管变得明显,然后开始滋血。
那一瞬间的爆发,是月樱几乎耗尽了所有魔力才造成的,他本来魔力就不足,现在是真的要见底了。尤达大师的魔力量倒是还有很多,不过他太久没有这样剧烈消耗过魔力,精神力有些跟不上,想要再次引发如此等级的魔力爆发已经不可能。
结束了吗?
就算是希拉,也能看出光芒在减弱,而拉米却没有什么变化——奇迹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发生的。
然而,却有一个人没有绝望。
“安洁妮。”
眼泪和鼻涕横流,安洁妮那原本姣好的容貌,此刻惨不忍睹。
“你做到了哦。”
在月樱的真实之眼中,拉米的线,出现了。
……
从未苏醒过的拉米的眼睛突然动了动,随后睁开了眼,她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稍稍转头,看到了一脸鼻涕的安洁妮。
“……安?”
安洁妮哇的一声开始狂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