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吕一边用铲子铲着土,一边观察着在场地旁边喝着茶的月樱,她保持着愤恨的模样,把一个只懂得打架的无脑王女形象维持的很好。
她当然不无脑,她前来挑战月樱,是奉了奥托利夫国王,也就是她父亲的命令来试探月樱的。
一个不知来历,不知身份,而且还很强大的修炼者,在哪里都是不稳定因素,虽然月樱寄宿在耶兰娜家中,但德熙也无法担保月樱的身份,委托起见,王女殿下便亲自来了。
河吕有过硬的实力,有相匹配的地位和见识,遇到什么需要靠硬实力撑场面的场合,国王陛下都是排自己的亲亲女儿出来。
而经过半天时间的观察后,河吕得出了一个暂时的结论:月樱是个好人,更确切点来说,就是他对周边的人和物都抱有善意,就算有不慎冒犯也不会说什么,容忍度相当高。
从这点上来说,月樱确实如德熙所说,威胁性不高。
但河吕还不能放下心,即使月樱友好度很高——他太强了,在比试的时候,河吕是拿出了真本事的,但却连月樱的一根毫毛都没碰到,反而被月樱的一道剑气给吓出了冷汗,高下立判,河吕很久没有遇到过让自己产生惧怕心理的对手了,这样的人,必须加以警戒。
不是自己阵营,但又掌握着极强力量的对象,当政者不放在心上的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有时候自己阵营的都要多上一份心。
在将自己砸出坑填平后,河吕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提溜着铲子走到监工的月樱旁边,盛气凌人地问道:“喂,你是哪里人?”
单刀直入,很符合因为输了之后而气恼的王女形象,河吕对自己的表演很满意,下巴扬起的角度都高了些。
月樱舔了舔茶水,回答道:“你猜?”
这是月樱对于询问自己出身的标准回答,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所以就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想知道我哪来的?你自己找去!
这个回答符合高深莫测的修炼者形象,月樱对自己想出来的回答也很满意。
河吕啧了声,她知道月樱不会这么简单地就回答,因此对碰了个钉子没什么意见,但装还是要装一下。
不过,既然回答是你猜,那么月樱就是并不在意别人探究自己的情报,只是能知道多少,各凭本事,如果对方不愿意,那就不是这个暧昧的答案了。
“那,你到这个国家来干嘛?”
“路过而已。”月樱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我一个月前就向德熙老爷寻求向导和地图了,但他现在还没给我,我又没钱,就在这里混吃混喝咯。”
——和德熙说的一致。
河吕表现出了不信的表情,说道:“没钱你在外面晃荡?一个子儿都没有嘛?”
——真的没有,而且连要去哪都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留在这。
两边都有不能直说的话,但两边大概都了解的对方的意思。
月樱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很可疑,但他没有辩解的意思,反正月樱的确是想要离开到处转转,对这个国家没有恶意,也不想惹麻烦,而且自身的战斗力足以保障自身的安全和立场,所以他懒的说——而且说太多了,就会暴露自己失去了记忆的事。
这是月樱目前唯一一个不想别人知道的事,不是说这样有危险,而是……感觉很丢人。
不是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他不想。有的时候,一个人总有点不想干的事,比如躺在床上懒得移动身体,而硬是伸着手想去拿床头柜的闹钟;比如不会将手里的闲物放下来,硬是要全部拿着一起走;再比如虽然杯子空了,但就是不会去三步以外的水柜里装水喝——确实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就是脑子抽了。
月樱挺享受这种脑子抽了的举动,这让他看起来像个人。
自从屠了重生教派的据点,月樱就发现自己不对劲了,不管是杀之前还是杀之后,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对于正常的人来说,杀了人之后要么会有罪恶感,要么有恐惧感,最次都会有一点厌恶感,但月樱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残肢碎肉、败血断骨,在旁人看来如同人间地狱的场景,月樱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这种反应,是不把人当成同族的反应。
普通人在路上看到猪腿会害怕吗?不会,如果是猪腿没有坏而且还饿着的情况下,还会将猪腿捡走吃了。
而月樱这样的的,都已经脱离了异种族的相杀,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玩弄——如同人类对于蚂蚁,神对于凡人。
按死几只蚂蚁,自然是无需什么负罪感的。
但月樱不能任由自己这样变化,他还保有着自己是人类的意识,要是彻底脱离了身为人类的精神,到时候就不知道月樱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了。
起码目前,月樱还不想脱离身为人类的身份,于是他在特意模仿人类应有的行为,耶兰娜的家主德熙看出了月樱的异常,因此才不放心并报告给了王室。
月樱还不知道自己刻意的行为给自己带来了什么,他现在正在和一个女孩说话,而这个刚过来的女孩子,就是耶兰娜家的长女,德熙的女儿,绛的妹妹,绪伦。
月樱救了绪伦两次,因为这样的功绩,月樱才得以在耶兰娜家白吃白喝还不用负担任何的义务,加上月樱自己的实力,至今都没有人发出异议。
而作为事件中心的绪伦,除了月樱以外,都看出来绪伦已经喜欢上自己的救命恩人了。绪伦并未掩饰自己对于月樱的好感,就像现在,旁观两人闲聊的河吕,也是一下就看出来绪伦的感情。
绪伦是见过月樱没戴面罩的模样的,作为青春少女,会被迷倒是很正常的事,加上月樱救了自己两次,从根本上来说这就是天赐的缘分,绪伦会喜欢上月樱理所当然。
当然,大家都不怎么看好两人的结局,绪伦是耶兰娜家的长女,天然肩负着与其他权贵联姻的职责,而月樱本身并非奥托立夫国的人,就算他作为修炼者十分强,但也只是个“野人”,并明确表示过他只是路过,迟早要离开这里到其他地方去,因此绪伦怎么也不可能与月樱生出什么结果。
不过,主要还是因为月樱完全没有在意绪伦的感情,他从一开始就把绪伦表达出的好感认为是对救命恩人的报答之情,可以说是一点邪念都没有,面对这样的对象,绪伦能有啥办法?总不能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和你处对象”吧?绪伦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种地步,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让她说出这种话。
在月樱询问绪伦的身体状况时,从头旁观到现在的河吕一扔铲子,准备闪人——这种戏她看的烦了。
“喂,我走了。”
“哦,再见。”月樱摆摆手,并不挽留。
反正河吕确实将场地上的坑给填平了,比试前的承诺已经完成,月樱也没必要强留,再说两边本来就不熟,月樱还不是这里的主人,总不能开口让河吕留下来吃晚饭吧?那应该是德熙说的话。
河吕的仆从小跑着过来,给河吕奉上了棉巾,河吕却不拿,径自往庄园外走去。
“公主陛下,国王大人有口信,请您立即到王宫中商议要事。”另一位仆从低声说。
“嗯?刚好我也有需要禀告的事,走吧。”河吕身为一国公主,还是等级6的修炼者,她要离开耶兰娜家当然不会阻拦,反而要列队欢送,早上的强闯行为也只能抱怨下,不做追究。
河吕上了自己的马车,稍稍探出头回顾月樱所在的方向,不满地哼了声,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