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坚定,决断迅速,剑决高低,亦决生死!’
迈步,同时牵动手臂作势,小腿发力,手腕七分力顺势劈出,三分留势,保有变招转圜的余地。虽然还未交锋,一方的剑气已然迫近对方的眼婕。
不过对方显然是此道宗师,仅仅是上臂发力,随手一撩便以剑风将这记试探吹散,巍然不动。
甚至没能逼得对方移步?这对挑战者而言着实难以接受!放任身体失去平衡而前倾,手腕翻转,拖曳着长剑进行奔袭。仅仅蹬了两步便跨越了两人间十数步的距离,直抵对方的剑围。更妙的是这一剑的角度,这记斜撩意指对方的下腹,起手又恰是从脚踝开始,且看这起手的架势,显然要害之处也在袭击的计划之内,也就是俗话里的下三路…
“卑鄙。”笑骂一句,虽然这一出剑路着实棘手,但浸淫杀伐多年,即便是更下流的手段也被他一一化解。何况这执剑人更是只想着耍小聪明,教习的剑艺能发挥出三成都是他教的好。
还是简单的上撩,但是手腕使了巧劲,并不接对方的剑却压制了剑的起势。依他看来,冲劲衰竭又无法将剑路及时展开,不必刀兵相接便要分出胜负。
不出所料,挑战者已经失衡,右手剑的力道难以为继,眼看就要摔个满嘴泥,还正好在自己面前。男人的这一剑不战而屈人,真是…
漂亮!
本是发力支点的右腿与腰部同时发力,左腿将重心移交到身体的另一侧后朝前探,整体如同完成一次下腰压腿一般。一次呼吸间就将体态的平衡找回,右手翻腕,将剑重新正手握住,随后伴着转身向打算看自己笑话的师傅杀了一记“回马枪”。
这还没算完,借着对方仓皇招架所给出的空档挥出连续的劈砍前,炽热的红色火焰席卷剑身,不仅延伸了攻势的范围,还提高了每一击的威胁。第三次斩击毫不留情地破空而来,这下男人的仓促格挡显然捉襟见肘,迫不得已后退半步。
得势不饶人,恰恰是他的教诲。他只觉心头一紧,手上的剑虽然稳稳架住了每一击,但是越来越沉重的手感和虎口的酸痛都喻示了这波攻势只会越来越难熬。
第二十六击了!火焰缠绕在剑身如同长蛇,却不吐露它的蛇信;交锋的位置,也在十来剑后可以准确地定位在一处;发力的技巧更是有长足的进步,当剑刃相交,火焰才会亮出獠牙,劈砍的力道和爆炎的推动不分彼此!更何况每一击都让火元素逐渐在交手的方寸间充盈,这一击的格局,阐释了何谓“举火燎天”!
男人终究是迫不得已,不由得再退半步。见此,少女丢下了手里的“烧火棍”,忙不迭冲到院子里的小棚子下,重重地将臀部砸在躺椅上。没有赢得赌约的得意,却像被热晕的黄犬伸着舌头,神情萎靡。
“芜湖!臭老爸,被我惊到了吧!”发言倒是和死狗般模样很不匹配。
“咚!”随着一声能带给人清脆体验的暴栗响起,我连耍贫嘴的余裕都没有了。
我想我的老父亲是懂挑瓜的,那一记暴栗,让我毫不怀疑这颗美少女的小脑呆瓜一定是熟过头了,居然胆敢挑衅素来严厉的老爹。呜呜,要掉金豆儿惹。
“你很得意吗?没看见你手上的木剑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有才挥了二十六下带附魔的斩击就没下文了,你是哪个闲逛部的老奶奶吧?更别提居然对爹耍下三滥的招式,我可没教过你这个!休息完了还要继续练,至少要每次挥剑都要有那最后一击的架势!”
“呜咿,苦露西!人家家累了,练不了了…”
车轱辘话转了两三轮,终于到了干饭的时间,呼呼,没想到吧,这就是我的偷懒计策!
如果我回头看一眼,兴许能看清父亲笑意里的凝滞,但是我满心满眼都是接下来的大餐。
下午的时间可以由我自由支配,那么不出门撒欢儿的话,我的一些,譬如美好的品德,可爱的性格,甚至是灵魂都会被毁了!于是我蹦跳着来到了高而厚重围墙上,唯一的那扇铁门前。
人总是会将难堪的事情压在深处,却忽略了在浅层的记忆才会快速风化,忘却。虽然如今十四岁的我已然能够独自推开它,但是一年前束手无策的我站在同一个位置,面无表情,一言不发。随后开始不断地踱步,继而奔跑,打滚,哭闹。嘴上说着没事,眼泪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推开了门,就是推开了难堪的过去。
门前的石板路,顺着山势蜿蜒向下。而在它其中的一个拐角处,一位紫发的姑娘款款走来,见着我便加快了脚步,拉起我的手,眉眼和唇角全是笑意。
“走啦,走啦,今天去林子里玩嗷?!”
“好呀,黎衣你是不是又等我很久啦?”
“怎么会,你是看着我从拐角出来,看见你才跑过来的。怎么,觉得我那么喜欢你,这门口除了石头就是石头,我会傻傻的干等着嘛?”
“喔唷,上次是谁靠在铁门上听脚步被抓到了?”
“嗯,既然都被知道了呐,我只好…”
“诶哟,你干嘛!”
笑闹着你追我赶,被树叶筛过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影影绰绰。我顿住了脚步,风卷落叶,打着旋落在脚边。这树林里风吹动的声音,树叶颤动的声音,她的笑声,新芽萌发的声音。我听漏了什么呢?蹦跳的脚步声还是那些鸟鸣兽啼?
“喂,杵在这儿干嘛,走啦!”
“好。”
我们一路穿过树林,越过溪流,躺在了山丘后花草织成的垫子上相视而笑。
“你笑什么?”
“你笑什么我笑什么!”
“好哇,你这小妮子调笑我?”
“怎样?”
就这样,我俩开始扯起了头发,发展到后来就是抱在一起滚来滚去。闹累了,她挽起我的一簇粉发,凑到面前细细端详后又缩回了手,娇嫩的双唇离我的脸颊越来越近…
“好香,你的发质也好好嗷。”
胆小好涩的老宅女上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阵仗,更何况今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气血上涌,头皮发麻,感觉脑浆都要被蒸发完了。
许久才憋出一句:“你的也不赖。”
却不敢伸手去触碰她的紫色长发。
我们各自戴着对方编的花环,向着远处的高山继续牵着手前进。可在山麓的小树林里观赏着树上的白色花朵时,我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皮革的摩挲,和金属的碰撞,我下意识捂住了身边人的嘴,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退进灌木丛后。
异常的来源马上暴露了真容,残破的盔甲下,是狰狞的触手。数根触手从头盔里探出,更长的六双触手替代了肩铠和臂甲,数不清的触手从盔甲的下摆探出,蠕动着平移。触手尽是猩红色的,散发着不详的黑烟,这副腌臢且诡异的样子震慑住了我,我左手不自觉松开,尖叫声便响彻了这片树林。
那怪物听见了声音,就像嗅到血迹的饿狼,那尽是触手的身躯居然蠕动地飞快,眨眼间便朝我们逼近了十数米。我手无寸铁,而黎衣不过是寻常猎户家的女儿,我只能将她提溜起来开始狂奔。
我尝试着以冰将低矮的灌木为骨架铸造出足以拦住狂象的路障。可触手怪竟然直接将其撞碎,多么可怕的蛮力?
心知我这点微末的魔术,大抵是伤不到它分毫的,那么我能做的只剩下带着自己的挚友逃走。
可在树林里夺路而逃,又没有披荆斩棘的工具,哪怕忍着被草叶刮破皮肤的疼痛也慢了太多,怪物身上触手的蠕动声逐渐逼近。我扭头与黎衣对视,恐惧溢出她的眼眶,渗入泪滴。即便是这样狼狈的样子,她的面容依然可怜又可爱。
我想起了自己听漏的声音究竟为何。
那是我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