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多片大陆最大的两片雪岭之一,两地都被划为禁区,只不过东北边的那块是被可畏的「皇」所辖定,从地图上层见叠出的色块变成以闯入者破碎残躯为陪葬品的陵园。而西南方,能封住时间般的低温自被认知起就淹没了核心的几片山脉,可即使在其边界,活物也会在半小时内失温毙命。
很难相信会有这么一名少女,仅仅披了一件比她肤色深了些许的白袍,放任两排莹蓝的牙形扣子耷拉在衣襟考究的金银镶边以及衣面暗纹绘制的狰狞巨兽之间,隐约可以看见其下她不着一物的娇躯。袍子并不大,下摆堪堪遮蔽着水润光洁的大腿,尽管她坐姿慵懒随意,但毫无褶皱的白袍紧紧地贴服其身。
诡异的是以她为中心,近千米的范围内积雪仿佛从未存在,能看见微浊的冰以及下方的冻土。这一范围内散逸的冰尘和雪花,纷纷洒洒却从未留不下足迹。而在千米外气势如虹,仿佛天地间尽是它们的军势。
凡有活物,化粉而碎的环境里,她不再枯坐着,缩起了身子,一双素手按上纤白的脚,自趾及背,由踵到踝。倘若有一个观察者,那目光自然而然得会从精致的脚趾起,审视羊脂玉那样莹白又润泽的脚背是否是多余的血管纹路(自然是没有),咸湿的目光略微抬起,再细细往下,嫩得出水的脚跟以及纤薄得恰到好处的脚踝,仅此便能看个饱足。
少女的手继续游走,舔舐般细致地抚遍自己的胴体。无关那撩人的曲线,无关那诱人的肤质,她这么做只为了确认一件事,生机仍在她体内流淌。
慵懒而优雅,但是简单纯粹的少女端坐冰面。
肃穆而高洁,深邃神秘的王者君临她的领地。
抬手一挥,素手虚握,随着一杆冰枪自手心凝结而成,她身形一动。身着冰蓝礼服的她舞步轻快,但劈,扫,戳,挑的动作凌厉非常,冰枪的枪头为这支奇特圆舞中赋予最夺目的寒芒。搅碎了空间,撕裂了时间,留下迷离不可觉知的色彩,世界的创口赋予它最无解的诅咒—混沌。枪头破碎又重组,碎而不散的冰晶和混沌交织!无匹的枪势在撕扯、切割间不断提升,而这惊天一击还淬上触之必死的猛毒,终于蓄势完成,无缝的枪围随着舞者步伐突兀的停顿而绽放,没有煊赫的气势,刺穿时与空障壁的长枪反而类似蛇吻般寂静而致命。
长枪的目标,竟然是刚刚停下惊鸿一舞的投枪者本人?不,与其说是投枪,不如说是在执枪人的授意下,枪舞至腰间骤停,随后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凭空出现,其威能贯穿了认知,仿佛它一直都理所当然般悬在少女头顶。
那一杆锋锐太过引人注目,以至于少女纤腰上未出鞘的两杆大剑有些黯然。少女并无冠冕,头饰仅有蓝银色的大块宝石将原本披散着的同色秀发收束在其内的空间,可当那红蓝异瞳从自我封闭中解放,风雪高歌,王必征服!仅仅一个睁眼的时间,长枪就已从十数米外迫近到目标的一步之内。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更何况是能贯穿时空,系在命运之上的命定之死?
王自巍然不动,而宵小畏伏。少女担得起这一评价,对生命的裁决被无形的屏障拦下,尽管它开始展示出自己的强制执行力,她依然面色未改,空洞的眸子亦没聚焦,面前的长枪就像一根牙签一样无谓。单看一方自然得不出全面而准确的判断,而长枪也急切地宣泄着被赋予的权与力,自然要对其表现品鉴品鉴。
恐怖,这是最直观也是最中肯的评价了。本就是如同冰风暴与时空崩坏产物的混沌制作成脏弹的枪头,因压迫而变形成钻头状的漩涡,像是巨虫的口器,瞬息间包覆了整个屏障是吞咽“猎物”以增大接触面积,而冰晶的切削与混沌的侵蚀便是在在咀嚼注定失败的抵抗。枪是双尖枪,另一个枪头亦坍缩成一个同向的漩涡,两者叠加后“牙齿”更加锋利!蓄势一击,重在蓄,明眼人不难看出那支舞磨的是枪尖,淬的是枪头,而起承转圜间不断积蓄的真正奥秘—谁说没有枪头就捅不死人?纯粹的力量,纯粹的强大化整为零蛰伏于波纹之间!风暴之中并不存在生门,蛇的毒液也不止一种。无处可逃的封锁与倾碾,以及诡异恐怖的视觉效果和精神污染,添上伺机待发的绝杀,这就是命定之死!
可一切都戛然而止,消弭于那条散发着威压气息的长路。
没有抬手的前摇,没有弹道预测线,没有决战技提示“危”。她顺着冰铸的路缓落战靴,恰好站在了尽头。双手从腰间的刀鞘移开,古朴而考究的剑柄因唯一有资格握住它的手离开而消失,诉说这一双剑是何等的骄傲!
又如何不骄傲呢?弥留的剑气如虹如焰,将被斩开,斩碎的漩涡吹去虚无,剑光毕露的那瞬间,这片被唤作天罚之地的雪岭温暖了片刻。一剑光寒十四州,这双剑更胜这神罚一筹!
极致的蓄势被绝对的爆发,以点破面,瞬间溃散。可还未结束,一块冰镜就那么立在那双冷彻的眼眸前。她沉着地看着镜中人踏着与自己相同的路,一剑开辟,两剑破妄,三剑碎涅,却只有一道剑光扑面。那份决意是那么熟悉。
‘他们本不会离开的。’
‘凭什么是你活了下来,你又是凭什么活下去?’
而她却是挡这一条皇者之路的人了。光与暗,炎与冰,时与空以及一份未知构成了世界的基础,而这一击的厚重便是世界的七分之一!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金与银的光环自脚下浮现,在她睁眼的同时,空中的风雪散落且飞扬,突然停滞又闪烁到数小时前的位置,其中的一些被龟裂的空间由裂纹咽下。时空皆乱,当熵增达到一定程度,爆炸是必然的结果。于是,这千米冰面上的世界黯灭了,白炽的光芒先行笼罩,随后是浓厚的黑暗,最后被染上诡异的灰色,吞没了冠世一剑也吞没了形单影只的少女。经历了数分钟的沉寂,似有什么破碎的了,这千米范围边界的空间蠕动起来,一寸寸地恢复了色彩,是这方世界的强制回复力。
少女竞连衣角都没一丝凌乱,只是皮肤多了瓷釉的质感,之前的爆炸与诡异的灰色世界,都不能为她的眼眸添一种神采。自她坐在冰面上开始,她的双眼古井无波,她的面庞无悲无喜,而现在平整如镜的冰面依然是那面映着浓厚云层的镜子。
最后一道对自己的诘难,她接不下,更做不到。就像足下的冰面,并不是因为它经历了久远的岁月所以坚固无比,而是因为这是她的意志,冰雪中的一切都无法忤逆。
雪开始落在她的肩头,轻柔得不像她身侧那样落地留痕。
风开始亲吻她的衣摆,拘谨得不像她头顶那样排云逐光。
千米外的一个黑点与她相向而行,慢慢扩展伸长,直到伛偻的身影轮廓清晰。
“仆虽是外人,但这样的祭奠方式毫无意义,何必…您…唉。”
老者虽然年岁已高,举止间透露出上位者的威严。与少女的“轻便”衣着不同,长摆黑大衣以及长裤和靴子,但搭配的很洗练。须发皆白,但端正的五官与骨相即使是饱经岁月的摧残也能一窥他过去的风华。老人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双眼睛,那样的眼睛,眼神里藏着狮子!这样的枭雄,对少女说话的语气却带着恭敬。
即便老人与少女确实并无血缘,但将他俩看作相互依存的亲人却并不为过。
风雪近不了他的身,极寒冻不住他的血。仅仅因为她送,不,赐给他的领撑。多年前他因雪白头,被风吹弯了腰,冰马上就要为他打造一口棺材。可在他一次眨眼间,风雪颔首,连寒冷都躬身退避。稚幼的女孩拖着一具庞大如山丘的妖魔尸首,她行走在冰面上,却好似淹没于冻土下。她手上还啃着刚从那堆肉山里掰下来的一块,随着少女将新掰下的冻肉摆在他的面前,早已冻僵的他方才看见女孩的全貌:
身在这片墓冢,自不可能是水裔,而避讳死气的精灵当然也可以排除。没有标志性的附肢和兽耳,女孩的种族似乎只能是魔像或妖魔?可转瞬回想起记忆中硝烟下的地狱,便想起这两族压根儿没有能于此立足的强者。女孩的身份呼之欲出!
诸神铸就的棋盘上,六位以血泪为戏的存在恣意拉扯操偶丝,赋予掌下玩物先前商议的权柄。四位棋手,两位旁观,在纷乱的夹缝中生存下来的土著,经过久远的考证,如此推断不再注视此地超然存在。可战争从未远离,自下而上的摸索,永远只能是猜想。
唯有一点可以确认,游离于纷争之外,仲裁棋手间的胜负!这般生灵于这方棋盘而言便是规则,其地位仅次于铸造此地的诸神 !
祂们便是「皇」!
回到现在,老者跟在少女的背后,刻意地落后两步。他明白自己的话收效甚微,因为女孩和他初见时一样——虽在冰面之上,胜似冰柩之中。
...
ps:对不起,昨天摸了,今天会在保证剧情的条件下尽量多更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