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过是一个双亲被余波卷入,从此孤苦伶仃的孩子。聚落里的人很疼爱他,尽管失去了父母,依旧靠着十来人的好意活到了八岁。
可在那一年,他们的聚落在通过漠北-忌林(忌日丛林)走廊时,时常在当时的人类身上盘旋的厄运,朝他们俯冲下来。精灵与兽人打响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战役,浑身被元素依附的兽人最大幅度地提高了自身的抗魔能力且让他们每一次挥爪都附加了不亚于中级魔术的元素攻击。可不要小瞧中级魔术,当成千上万的中级魔术同时迸发,这场暴雨足以无视魂域将一切淹没,但是前提是没被阻挡。
普通精灵的抵抗杯水车薪,毕竟他们低下的生育能力限制了种群的数量,面对兽人这种多就是好,大就是美的“五火球神教”以及可耻的爆人口行为——十位吟游诗人拨动起他们的木琴并高声歌唱!
音节引动元素的波纹,波纹与波纹叠加将声音的强度提高,而深奥又模糊的歌词在无形中将杀机勾勒。最终,强烈的叹息将那片元素组成的光幕吹散,为被它所掠夺的灵魂祈福。仅仅千余人的精灵战胜了近万的兽人,而悼魂诗的尾调也殃及了男孩的部族。
可目睹了数名精悍兽人拉着两位吟游诗人陪葬,男孩只觉得自己抓住了些什么。
青年在漠北统领了这片山岭之间的所有同胞,不,不止于此。这片大陆上的人类都在他主导的互通有无中联系在了一起,毋论带着脚镣的奴隶乃至籍籍无名的英杰。带着十余年的腹稿,他点燃了烽火,在这片棋盘上撰写并非棋子的第七种族,悲壮的抗争!
那些高高在上,享受着神赐予的禀赋的种族历经了千万年的战争,他们从未正眼看过这些仰他们鼻息的蝼蚁。事实似乎佐证了他们的看法,训练有素的兽人军队和单单一位魔像就将人类逼的不得不逃窜,但是人类并没有多少死伤。
存在了千万年的优越感,忘却大多数时候他们不过是被提着线进行着一步一动愚戏的蠢物,他们自诩摸清了战争的每一条纹理,但是他们不知道,那一位与他们博弈的青年。
他,是将军!
在忌林以北的七环山脉,兽人与魔像的联军遇到了人类的伏兵。可那位兽人的亲王在看破了那些悍不畏死的先遣队不过是少数的小队以及那些小队捏造的幻像时,在嘲弄了一句“蝼蚁就是蝼蚁后”突然意识到一名指挥官绝不能有这样的轻敌心态。
已经晚了。当那些蹈死不顾的勇士接着魂域吸引住敌军的注意力半刻钟的时间,这场血战的天平已经向人类倾斜。蝼蚁的生命你们看不起!蝼蚁之于在战争里度过千万年岁月的你们无足轻重!蝼蚁的幻境,蝼蚁的谋略戏耍了你们半刻钟!他们觉得人类是仰仗着自己的慈悲才在大陆上存活,只有我等明白以勇气与智慧匹敌神赐的力量是何等的了不起!
黑色装束的一个又一个小队在阳光下那么刺眼,可还没等兽人士兵们将疑惑转化为嘲笑,他们就将兽人军队的各个次级指挥拔除,鲜血让他们在原地罚站。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人类不再是他们先前追逐的那小猫三两只,可那位兽族亲王看不见他们。
他一手捏碎了一个黑衣人的喉咙,面前还有四具被撕碎的黑衣尸体。可一柄长剑从他心口捅出,一枚匕首刺入了他的后脑。在几百人被碾碎后,这支联军里最后一位想要逃走的魔像碎成了满地的金属块。完美的诱敌,完美的奇袭,完美的正面指挥,人类以两万的伤亡,拼死了这一万左右的兽人和三只魔像,这场作战是成功的,可这场胜利是失败的。
“拼杀军队的指挥,埋设在行进过的路上的陷阱,虚虚实实的空城计,对信息的绝对掌控。若非单体能力最强的魔像在科莫平原一战中不顾一切地逃走,在碎裂之前将战报传递给了四族联军,“人之为人”的决战之前,那些鼻孔比天高的异族都想不到人类竟然是用这样强势的策略粉碎了他们的军队!”
“所以现在的王座之上?”
“那只不过是一介卑劣的小丑!他不过是一个供外族猜疑的名伶!”
“那为什么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如果他只是一个门面的话?”
父亲沉默了,他的眸光闪烁。我的父亲,那个铜浇铁铸般硬气的汉子,他落泪了?
“那是人类唯一无法越过去的绝望。那是这方天地间最不合理,最接近神的存在,接触了那个戏子,提出了人类为了那场“人之为人”战役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的条件的,「皇」。”
历史是有重量的,可仅仅百年不到的时光,却能压弯人的脊梁,压软人的膝盖,压碎人的尊严。
那个条件,是”人类要作为「皇」在这世间的代言人”。
单单一句话,就将十几年来血肉与白骨扶起来的人类的尊严推倒,碾碎成泥。
他,是将军。
他是将军,所以他不能接受这一条件,他背负着战争中所有死者的怨恨和希望——不是仰仗着神而诞生,那就做这世间唯一自由的生灵,人类没有神明,人类只有骄傲。
那个戏子,不过是为了团结大多数人充当的门楣。他像狗一样,对着那个「皇」露出了肚子。所以在最后的战役上,「皇」出手将妖魔族的狐祖和魔像族的高康大一击抹杀。断了其他种族对人类的压迫,断了将军对人类独立的肖想。
“据父辈传下来的记录,狐祖的灵魂剥离界域甚至可以笼罩一片山脉,这意味着在一片山脉里,人类都是待宰的羔羊。高康大的身形便有一座山脉那么雄伟,不论那什么‘相转移装甲’还是‘粒子光束’,单是抬脚便能覆灭一个军阵。可祂,那位来自明寂一支的「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五指握拳便将两大强者覆灭在掌心里。”
“可为什么不是那位将军称王?”语毕,我才发觉自己的可笑。
“不只是你想到的那个原因。你认为那些黑衣的战士们,那些能够执行刺杀的勇士,他们会是什么身份?他们虽是人类,但也不是,他们是人类与异族的混血。尽管异族看不起人类,但是掺杂了他们血统的混血,尤其是兽族,对混血相当开明。可是在七环山血战一役,刺杀了兽人最高指挥官的就有一位人兽混血,你觉得为什么那些混血会全部倒戈于人类?”
他,是将军。一切肮脏腌臢的事,只要是为了实现人族的独立,那都是他必行的使命。所以会有那么一个小丑,站在了他本该站在的位置,可那样悲哀而沉重的过往,谁又会,又能指责他呢?但是他终究退居幕后,成为了“影皇”。
“你觉得「皇」为什么会选中人类作为眷属?祂们又有什么弱点?”
思及上辈子的漫画,小说以及游戏的剧情,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我心底。
“生育能力!?”
祂看中了人类的智慧,看中了人类的潜力,所以祂要掠夺!
“那个小丑,为了讨好「皇」,所有当年活下来的混血强者的后代里最优秀的女性都会被送去做生育的工具。而所有的功臣都被他记录在册,分封了土地,将战友作为束缚他们的脚镣。甚至连影皇的女儿,都…最后影皇心灰意冷,回到了漠北,那片他记忆最深的土地。”
“我和你的母亲原想过一直不给你取名,待你成年后,待这一代的牺牲品已经被选出后,让你活得平安喜乐。很失望吧,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是这样…卑鄙的人。”
我终于理解为什么父亲眼里的阴翳会这般黑暗,母亲总是在确认我将视线移开后才叹息,他们从不为我是个女儿身而失望。他们只是叹:一个男人,一个父亲,却无法用自己的臂膀护住自己的女儿。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却要将女儿从自己身边推的远远的。
甚至因为我是女儿,所以背上了那样沉重的道德负担。可他们无疑是爱我的,爱到全然没有一丝亏欠我的地方。
没有流泪,只是走上前抱住他,侧过了脑袋。
“那位影皇,他姓什么?”
“他老人家生性洒脱,有名无诲,上衫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