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如何形容艾尔伯特叔叔?
该如何形容这出并不卖座的舞台剧?
自黎衣与叔叔在这片场地站定,就有一种我从未在父亲身上感受到的气场,将不属于交战双方的东西隔绝。这种感觉玄之又玄,站在黎衣背后用魂域提供的视野去感受他俩木刀相接时的情形时,发现明明两柄木刀和一父一女都在我眼前,可细致的挥刀动作和发力形式都被遮掩。后知后觉的我只能叹服,好高明的精神屏蔽。
黎衣与她父亲的战斗并不如我想象般激烈,尽管黎衣她对我展示过我昏迷的六天里奇迹般的体力提升,可她显然只进行了体能锻炼,不当的发力和冗余到难看的动作足以让我判断出她现在的武技水平——不能说是不懂械斗,只能说是一窍不通!
可饶是这样,艾尔伯特叔叔却也和她打的有来有回。不,不仅仅是放水,他每一次出手都会在交锋前变招,而黎衣一一对其进行动作的调整。转眼已是十数招后,黎衣的架势已经很有几分味道,而他的动作变化也不再提速,只是让她好好体悟。由勉强应付到能够提前招架,再到顺势而动,反而靠着变化的刀路进行反击!
‘好高明的指导战斗!黎衣也好聪明,这么快就能抓到要领。’
两人的位置渐渐随着黎衣的发难而逐渐向着远方推移,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以后在那段围墙里,我与她击剑而交心,亦敌亦友,从此迈过静好岁月,三年又三年…
‘唔,黎衣,不可以这样的,你这样的话,我,我会怀上的!’
诶嘿,诶嘿嘿,正当我做着我的橘色白日梦时。没由来的一丝寒意,让我的背一阵激灵。我忙不迭睁眼看看周围,那二人还在拼刀,青石板还是坑坑洼洼,魂域依然没有那一范围的任何讯息。等等,一个很微妙的差异引起了我的注意,为什么黎衣她只是保持守势?再一看便发觉大事不妙,她已经被逼退到了我的眼前!
我这才起了十二分精神,卯足了劲儿就是要突破这一层精神障壁!可惜这一举动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被证明是徒劳,退而求其次,我仔细地观察起两人交手的细节。可这一看当真是让我更加摸不着头脑,叔叔的刀路笔直,并不做变招,刀势仅仅是如同练刀时公式一样的从头顶下劈,手腕看不出用了暗劲的样子。
究竟是我眼光鄙钝还是叔叔的技巧高明,亦或是叔叔拉高了出力导致了数值膨胀?站在黎衣的身后,我属实是看不完整交锋间的细枝末节,于是我只得绕到她的侧后方,这样既不干扰她的注意力又能相对成功地看清楚两人踏步相拼而后,痛苦的神色在她脸上闪过,然后倒退一步后恢复了神情,继续过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绝对不仅仅是提高了物攻这么简单,这是,高贵的真实伤害!呸,是精神攻击!领悟了这一点,叔叔的动作便让我看得愈发惊惧。简简单单的下劈,却没用几分气力,看不见元素的附魔,单单是精神力的加注便让这一击切开隔在它与目标之间的空间如同切开黄油一样简单,那样的简洁又顺畅!
突然回想起了那位叔叔曾经追随过的伟人,想起了那天被一笔带过,却象征了一族最强手段的悼魂诗。狐祖是妖魔之首,噬魂术可以化为领域肆虐千里,那么精灵一族呢?提到精灵,弓手,骑士与法师才是理所当然的强势兵种,为什么那场和兽人的战争里,站上台面的是游吟诗人?结合精灵的繁衍困难,被兽人以命搏命而丧生,一个猜想浮现我的心头。
‘如果只是因为游吟诗人可以被消耗呢?精灵确实地看中血统呢?’
那样的可怕,又那样的合理。富有节奏感的挥下每一记攻击,动作优雅得不似战斗却仿佛出演这一幕戏,以及黎衣节节退后,却不踏出这一方院子。这便是一处剧场,而那每一记附上精神力的攻击,以及隔开我的魂域的障壁,甚至连我以及黎衣的精神力也许也在其列,这便是一曲悼魂诗!联系黎衣的表情,其叹惋的对象就是殒命在黎衣面前的,叔叔的妻子。
不知何时,我的手指像是提醒我还是一个生灵一样颤动了一下。我突然感受到了身体的僵硬,口腔的干咳以及,浑身仿佛被冰冻了一番的血液。人类是凭什么战胜了四族联军呢?
叔叔的举动就像是历史的一片残页,飘入了我对于那些血泪与白骨的印象里。那些牺牲在正面战场上,占了人类生衍总数九成九的普通人类,他们只是为这卷史书提供了笔墨与载体,在一位只有头脑与格局的,普通人类引领下。他们都是薪柴,可燃不尽这笼罩在人类命运上的黑幕,真正揭开了其中两角的是巧合诞生的混血儿以及睥睨天下刍狗的「皇」!
“所以为什么不是那位登上王座?”
‘为什么称他为影皇,而不是影王?’
原来如此啊。这般重量,万万人的无谓牺牲,万万人的恐惧、悲伤、怨恨。以及人类终究还是成为了桎梏里的奴隶,不过名头好听,明寂一族在世间的代言人。
打狗看主人,看主人啊!呵!
可这样的过往于我而言,并不及黎衣那痛苦的神色那样,揪住我心头最柔软的那一块。还有什么可做的呢?
我径直跑向叔叔的背后,寄希望于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 ‘我凭什么,又是为什么站在父亲面前’
母亲在身前倒下的模样,她被那么多触手擦得浑身染血的模样,她躺在我怀里一副没有生气的焦炭模样。我做了什么呢?
跪在地上哭泣,逃跑都做不到,间接地害死了她们。’
放弃了思考,仅仅是木偶一样挥刀,就要踏出试炼的范围了,这样也好。
她在父亲背后,她的动作浮夸,她的表情滑稽。
‘是啊,我之所以要接受父亲的试炼,就是要得到他的认可。我要接受父亲的训练,我总有一天要伴在她身旁,护住她的后背!’
她是不坠青云的炎光,黎衣是刺破暮霭的流光!
我的心底涌现出我也不理解的力量,我的魂域极速扩张到整个试炼场地的范围,我感受到了她的魂域里夹杂着的,灵魂的悸动!
这是最后一击!我将此刻所感都托付给这一柄木剑! 】
叔叔手中的木剑带着相同的力量,被黎衣突然觉醒的内心击碎。
我扑到了她怀里,笑容眼泪都不足以形容现在的心情。
魂域相交的瞬间,我听到了:
“我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