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意外,也是必然。
人总是不安分的,特别是当这一圈城镇都已经存在了近百年,总有躁动的年轻人想要去探索未知。
毕竟,这样封闭的城池,能耕作的土地已经有那几户农人代代辛勤耕作,需要畜养的牲畜也早有足够多的地盘分了出去,而那些打铁木工更是把牌匾摘去换作响当当的名头。
那些逐渐找不着活计,也不屑于软下膝盖,折了脊背的年轻人啊,自然要有他们的一亩三分地!
于是在那树林里找着了宜居之地,安居乐业。
人类已经不再是被欺辱的土著。
人类与那些神遗种族一样,是有灵的种族。
都要感谢圣王和那慷慨的「皇」。
…
于是在自己的地界,被他族流窜的游寇所害。
那些辉煌的战绩,不坠青云的傲气。
被通通抛弃了,人们还是固守在那些最保守的防波堤。
不敢越雷池一步。
“像师父一样,能力敌异族的人,多么?”
“足够压得那些宵小不敢动一寸心思。”
惶惑,我既不曾见到成建制的军队,那如同往事里那样勇敢而悲壮的勇士。
他们以血换血,将尊严从勉强活下去的底线抬高到昂着脑袋活下去。
我看见自己的师父,身披赤光无物可挡,但他也对这怯懦的绥靖莫可奈何。
只能为了生灵立命,往来奔波。
向西北方张望,看的是那传言里的王座,看的是那鏖战的荒漠。
“咚!”
那张促狭的脸高高在上,一点歉意也没有。
“想恁多?不是你该想的事就不要瞎操心,会有为这乱象翻篇的那一天。可你能不能做那拨云见日的人,就先从剿灭这一伙做起吧。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他们应该是没有离开这片树林,如果正好是被赶出来的精灵,那么这围住树林一道墙和那忌日丛林就是他们的笼子。进不来,退不走。”
“呵,走吧。”
我将束剑的带子绑紧,将斗篷套上,一蹬腿就…
被拽住了衣摆,身体一失衡就迎面扑倒在地上。
哈?你小子找茬是不是?
可那死鬼只是任着我拳打脚踢,水淹雷劈。
自顾自的迈步走,只是身上光芒闪烁,正应对我手段的强弱。
“再走不过几里路就是那树林的范围了,火急火燎只会坏了事。”
“好好学,好好看。”
我一点踹不动他?!
三十年耀光,三十年分离者,莫欺少女穷!
可刚从山路下来,便看见雄关漫道真如铁!
傍山而建,蜿蜒壮阔的城墙。
“是这近百年来,居安思危的老前辈们提出构想,子子孙孙一代代堆砌起来的。”
“你看这墙竣工了,可保这墙后万民无忧。但是那些筑墙的人啊,没了这份活计又该怎么营生?”
背靠大山,不宜耕种。就是能从山里采食物,这片山脉足足有四座大城挨着,便是野菜又哪里足够呢?那些山脚下勉强可以种植的土地可撑不起四城统共五万人的伙食。
所以那些进那片林子开耕扩土的拓荒人,明知那是一方险地,仍要开拓的理由不单单是自己。
还有故居之地,熟识的父老乡亲。
谈不上敬佩,但是不得不为之感慨。
想要奔赴那属于他们的村落,把那些鸠占鹊巢的蟊贼吊在绞刑架上的心愈发森然。
在山脚的小片已经只剩稻茬的水田旁走过,朴实敦厚的城门前,只有一位卫士。
恹恹的神色,并不饱满反而略微陷下去的两颊。他应该是饿久了,以至于握不稳手里的枪杆。
那脊背却和他手里的枪杆一样笔挺。
看见了叔叔,他没有认出我身前人的脸。
他认出来他背着的大剑,认出那玄黑色的剑柄。
“大,大先生。”
我看不见两人的表情,因为师父背对着我,而那位小哥被师傅遮住了身形。
我只能听见他们平缓的谈话。
“城中状况如何?”
“还好…大家一天还有两顿饭可吃。”
“救济粮没来,是吗。”
“没得事儿,等那些拓荒弟兄收成了,我们可以松一松裤腰带了。没事儿,劳先生费心。”
‘他怎么连块干粮也不给这小哥?’
可我也只是亦步亦趋地跟上他,随着他看那街坊闭户的多过开张的,看那走在路上的只有嬉闹的孩子,看那坐在门口,碗里稀的见水不见米却一脸满足的老人。
在出城的那一边,我们遇到了一个神色匆匆的青年人。他显然是认识师父的,他被师父一声“去寒”叫住,转过头来的时候。
面色先是欣喜和崇敬,随即是伤感和黯然。
“您要去那树林里吗?”
这一向大大咧咧的汉子,却只是搭住青年的肩。
无言。
红了眼眶的人,强迫自己的声音不带泪音:
“请您向我三弟去暑报个平安,说二哥很想她,四妹也很想他。”
所以师父,不,叔叔真是常做这种事啊。
姨姨将那些叹惋告知了她。
炎剑纵横四海,了结那些不平事。
“侠客行遍九州为恩仇奔波。”
“怎的?崇拜起叔了?”
…
那被光秃秃黄土隔开的树林与城楼,从那头向着这头前行的只有我们。
以及师父用姨姨给的玉珏收起来的一壶酒。
出那城门,师父在几步外停住,我也有样学样。
他那块大一点的玉珏随着他的摩挲,光泽逐渐晕开,盖住了他整个人以及背后的大剑。那流光内敛,一个接地气的泥腿汉子,背着把柴刀,衣衫整齐但是有补丁还有被磨薄了的背心。
是个砍柴的好手。
“愣着干什么?照做啊!”
连声音都不再中气十足又带有磁性,而是咬字含糊,闷声闷气的大舌头!
我将诉求告知玉珏,居然听见姨姨的声音?
“放心,让侄女儿你美美哒!”
一面冰镜立在眼前,照出一个留着丸子头,看着不过九、十岁的小女娃。
脸蛋是可爱的,衣裳是素雅的,鞋子是小巧的。
看来是樵夫和他的小宝贝儿。
罢了,罢了。
回望城楼,刚刚发生的一幕在眼底浸开。
那小哥求我们待他片刻,便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不多时,他抱着一个小坛子出现在那巷口。
他跌了一跤,可临坠地却转过了身,死死护着怀里的东西,哪怕手肘着地,脑袋也磕着了。
我和叔叔快步过去,他却不起来,只把那护得好好的坛子递过来。
“去暑他最是贪酒,可这几年他许是忘记了这滋味了。劳先生带着这坛酒,代我和家父表一下心意。”
痛哭流涕。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你猜猜去寒是何许人?”
“这座白马关,城主霍老爷子的继承人啊。”
“他大哥曾与我并肩,却死在了一场恶战。这家人,没一个孬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