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样仇视,我难免有些惊讶。
下意识得添了一句:
“我并没有杀了那位老人,仅仅是取走了这一方手帕。”
那浓浓血色仿佛要淌下,听到我的辩解后反而疯魔起来。
“扯谎!这帕子除非你杀了父亲,才可能从他手里夺走!”
除却怒意,那份向着父亲的信任和尊敬告诉我这手帕对那位老者有多么重要。
‘啊,交涉破裂了,这下可怎么办啊?’
就算我现在再复刻一条伪造的手帕,他俩也不可能相信我。
更何况本来这少女油盐不进,只能以这少年当突破口。
好嘛,现在是铁板一块,踢一脚只会伤了自己。
叔叔与脏鼠的战况我也不知具体情况,单单能从那些个小家伙传来的激烈震荡来判断这两人激战正酣,也不知他要花多长时间或者说能把脏鼠折磨到什么地步才让那仅仅存在于传闻中的底牌显现。
我还有多长时间准备,我与那位暗影的领主的初次会面。
寄希望于叔叔动作足够利落是一回事,做好自己的准备是另一码事。
这二人应该是叔叔抓到的,可就算他神通广大,他真的抓尽了残党么?
‘不过话说回来,这儿的草皮怎么这么稀疏?’
没记错的话,这最终的行动开始前,我们是在两座山峦间难得的一片草地上休息。
将目光从马车的小窗子收回,推开两扇门板,车内的温暖被呼啸的凛冽寒风瞬间撕碎。
放眼望去,由远及近,天地的界限仿佛就在百米开外,而之前看见的草皮不过是风化岩石栽培出的一块块苔藓地衣…
刚刚停下的雨啊,它的根脚还挂在我的头顶,灰色的云层隔绝阳光,仅仅在视野的一角漏下那么一束惨白的光华,反而让这冷色调的空间更加寂寥。
把门推上,没上锁,毕竟那两只手脚都被锁住。
我小跑到之前看见的边界,看见烟气袅袅,高低山峰环绕着我的落脚处。
一眼居然看不到山脚的弯弯绕绕。
如果我没猜错,我现在就位于九环山脉里最出名的主峰。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两千米高的山,我是怎么上来的?
嗯,我怎么还能联系得到远在地下的小跳蚤?
虽然我很想就这么承认,我的实力已经坚强到能够用灵魂丈量这千米高的山头…
可这厚实的雾气,看着碎石子从我手里落下却一点响动都没有,再厚的脸皮也会分崩离析,再高傲的鼓吹者都不敢狞笑。
恐高者在悲鸣!
罢了,罢了。
‘叔叔把我带到这儿来一定有他的大病!’
说笑的,其实我隐约能够推测他的想法。
脏鼠所在的房间,其实只有两个出口,一处联通那上层的“七窍”,另一处就是初见就震撼到我的天井,而叔叔他想必是打算逼对方选取最难走的出口。
不必去考虑他要用什么手法堵住完全是岩石构成的地宫,能在我眨眼的时间隔着神权的封锁将地面炼成他的浴池,操控火炎的造诣达到了这等程度,无论是封住那条甬道还是直接将其尽数毁去,应该都只是手掌翻覆之间…
再怎么说也不会那么轻松吧?
总觉得我已经被突然变得迥异的现状给整晕了,不论是清醒时通知也没打一声就塞在我旁边的俘虏,还是被带到这清冷孤高的山峰顶端,最主要的还是我又一次被幻境捕获,那灿烂的光华,宛若大荒星陨。
或许我的反应弧确实比常人要多那么一截,现在才理清这一连串事情的条理。
‘不不不!这都要怪叔叔他平时总是那副神神叨叨,老神在在的样子,从来都没有所谓的手把手教学,就连言传身教都…’
这可不是什么轻飘飘的幻象世界,是一个个傀儡厮杀啃噬的棋盘。
就从自诞生就享有“馈赠”的六族说起,但是我也仅仅能把个别名词用我的理解阐述。
可这样就足够说明活着这件事,在次方天地是多么严肃和纠结。
诞生:不单单是两个亲系繁衍后代,这其中还包含着创造他们的神明在沟通中定下的各自妥协,本来高能的生物,繁育就有些艰难了。
可为了平衡纸面实力,精灵需要至少两百年才可能有一个子嗣,倘若是双胞胎甚至会直接致死;魔像族种类繁多,但是制造他们的程式已经编好———它们经历了与人类的战争后族群不足百位;神秘的皇反而在这件事上不再隐秘,祂们近万年一代,一代不过三、四个族裔却都被投入到整片大陆大陆的战火以及神明偶尔的盘外招。
权能:六族的权能分为神赋和禀赋,精灵驱使精神力的诗篇,兽人强大的元素附着效率,妖魔独特的毒素异能…他们生来就拥有这些,被这些束缚。
再强大的个体,他最强的手段一定是神予的,并不是没有天才能够另辟蹊径,可神不允许。这些技能和规则都是一道道紧箍咒,是神明统治的基石,无人动摇。
而禀赋,叔叔和那脏鼠只有一种元素的适性,却都那样强大,足以证明能力可以凭借自强、挖掘而提升到无尽的高度。适性可不是成为强者的唯一要素,可为什么只有多种适性的会被称为天才?
这是一个传统,一个不成文但是约定俗成的传统。
那些在漫长斗争,不,血腥的绞肉机里活得够久,名头够响亮的存在都是多种适性的。
理由不言而喻,神明可不会因为你有足够的潜能就高看你一眼,祂们早就位于众生望不到的次元俯视棋盘,落下自认为有趣的指挥。对,单单是有趣而已。
从一个世界超脱出来的祂们,极少会在意自己的造物。
所以多种适性带来的,就是在无数次战斗中,面对各种元素形成的魔术所带来的抗性和先受伤之前的明确认知———战场上最不缺的就是糊涂鬼。
多么讽刺,想要活下去得先祈求自己有一身先天的“龟壳”,还得再有拔尖的智慧和潜力,最后就是在战场上最可贵的运气。
但最主要的还是你的神明,会不会随意派你赴死。
哪怕是祂们已经远去的现在,陈旧的粘血规则还是认知上的一道锁。
哪怕人类与那些从天上降下的孩子不同,我们的根在这片大地,我们不曾向后看,我们向上长向前进!可那些条律都加诸我们身上!
扯远了,回想起叔叔的言行,我认识到自己已经受到了多么细致的关照。
父亲寡言,但是总能给予我心灵所需的静谧;母亲温厚体贴,但是那些柔软的关怀只能抚慰状况较好的伤痕。我还记得自己无能咆哮时,居然用的他们教给我的魔术迁怒了父母。
我后悔,我愧疚,我无奈。
我听不进他们的劝慰,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配。
叔叔就这么陪了我一路,多的是呛得我剑拔弩张的时候,少有的柔情也刻意说得像是对我的补偿。我啊,偏偏就接受这一套。
少了他们任何一位我都找不回本我。
所以我能够找回平和的心境,能够走出遗恨去实现她的遗愿———“英雄”。
仅此就足够我感激涕零,我还学到了更多。
死地里我初识强欲的苗头,师父教会了我如何在剑罡里贯彻自己的心意;赶路时用各类杂闻掩盖真实的目的,让我真正学会信任魂域并善用自己的魂域;这历练还未开始,他就在我还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告诉我天下有疏狂,神陆跃马,排云逐光,骄傲重燃于我心头;那利用元素裹附自己,抵抗阻力的旅行是不间断地锻炼我护身的诀窍。
更何况我背后的琥珀,手腕的镯子还有魂域里那明亮的背景色。
他把我教的很好,倒是我太迟钝。
换作以前的我,可能还会可怜脏鼠的凄楚。
可现在我明白,人人有情,可大是大非间不容灰色。
否则霍老爷子何必枯守那一间祠堂?
那些黑衣精灵大抵不单单是弃子,也是一记毒饵,言尽于此。
回神后立刻起身,回到马车拉开门,嗯。
‘这锁真结实,不然我可得小心伤口感染了。’
说巧不巧,我还在纠结叔叔只抓到这么两个小年轻就放心入局了,会不会太莽撞了。
只见这红眼青年本就死命瞪着的眼睛居然能再扩大一毫厘!
难以置信的光彩简直要溢出他的眼睛,而这份欣喜也确实漫过了他的眼角,粘湿了他的胸膛,把我给整不会了。
那少女也露出惊讶之色,但宽慰的眸光扫了一眼身边人就移开了,反倒是盯起我来,神色舒缓了不少,也把我整不会了。
一个看杀父仇人,一个看拦路劫匪,都没好脸色。
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回身一看,一个刚爬上来的老人正扑在地上喘气,那大耳廓和白色的毛发。
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唇角难免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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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着码着就觉得原来的立意太单薄,所以多改了点。
明天尽量收尾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