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三只年轻的鼠人也逃了出来,会去哪呢?
但是我猜他们多半已经被叔叔给抹去了。
老人像是一早就知道有这辆马车,不急不缓,一步一步,稳稳当当。
临到马车前,他右手抚胸对我躬身行礼,也不等我作任何回应。
“呆儿,雨霞小姐有受伤么?”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见嘴唇被咬破,鲜血从嘴角流下的青年认真地摇头。
血气还没平复的眼睛在停下动作后怔怔地锁着老者,有孺慕有困惑。
这一切我确定都映在了面前人的眼里,但是他在和那位雨霞小姐眼神交流后,像是他的孩子一样摇了摇头后便转头看向我。
“不知如何称呼?”
“冥扉,逝去之人渴求的门扉。”
“这样啊,这样…啊…能否让老朽不成器的儿子下车来,帮衬一下。”
我想他并没有在谜语什么,因为他的眼睛就摆在我面前。
等着我审视,等着我探究,等着我认出他是一个卸下了一切的悼亡者。
看不出悲伤,看得出庄重。所以我将那小哥的锁用玉珏打开,坐在车辕看着这父子俩在这山峰上抬了那么几块石头,将老者兜里掏出来的三簇毛发用碎石压住,然后堆成一座坟。
这山顶冻煞人呐,单单是坐在这儿吹了一会儿冷风就让我打了个喷嚏。
抬起手,指挥我念头里那一个个火红,冰蓝的光点。
“洗洗手吧。”
并非暖自己的身子,因为这样的气候也不能让我溶了战意的血迟滞。
老人也不矫情,带着那唤作呆的小哥把苔藓和土灰洗去,从水里抽出手后发现已经干了,省去了抖手的动作,赶忙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那手帕上的血迹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我挥手散去那一团水,也把里头混着的污秽给带走。
而他显然着急了,直呼“姑娘,让小老儿…”
却被显现的另一捧水止住了话语。
“用这些洗吧,干净些。”
第一次是出于尊重,这第二次便是人情,我和他显然还有话要谈。
既然他的感激没有作假,我也好把话说开,不单单是对他们境况的好奇,还有对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杀戮题一个难堪的序。
“鼠族,硕果仅存的几位都在这里了?”
老者自然听懂了我的未竟之意,眉头锁住,双眼在痛惋的颜色浮起后紧紧闭住,风霜填满沟壑的脸上寒意更甚,那些时光留下的暗面随着面庞的皱起愈发深刻,死死咬住的牙齿因为过于用力以至于有尖锐的杂音。
回答反而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风,而非一句坦诚的“是”。
山风止了,飞鸟的鸣叫也停了,这马车里最大的动静不是四人的心跳和呼吸,而是激烈的铁链振动和挣扎时磕磕碰碰的撞击声。那位鼠族的大小姐,显然是个聪明人。
局势豁然开朗,我要做的只剩下守在那个天井边。
“老朽和石呆会护好小姐的,雨霞小姐宽心罢。”
他挪动身子,留半个肩膀给我,话说得滴水不漏,可更多的意思不是说给把头抵在他怀中的那个女孩,而是马车上的另外两个人。
对于石呆,不过是简单的嘱托,照看好她。
对于我,则是一份合同。
我跳下车,径自转起圈来,在这山巅的靠另一端的地方,我找着了那个洞口。
来到洞口边一米开外,让视线低下来,如同老僧坐定。
虽然还在剑鞘里,琥珀却已经知晓了我的心意。
一人一剑?不,是两个人一起感知那洞口的静谧。
有脚步从背后传来,一步一顿很是稳健。
“那一位真的愿意庇护残存的鼠族?”
“在商言商,言之有信,你们做没做到无所谓,要背这份仇的我们绝不会食言。”
‘碰颗钉子总比一句轻飘飘的话,更有重量吧。’
所以那位如假包换的大小姐,不多时就会和我或叔叔结仇了,总得有人制住她。
…
…
让意识蔓延到地宫的浅层,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小密探们都已经分别聚集在七个出口处,而且还在不断地退后,不断地拉进和那浮雕的门户间的距离。
嗯?那些暗门呢?
只有土石堆积在通道里,不见一点影子的踪迹,而且不止是它们不见了,魂域探查的结果让我倍感意外,这地宫上半层的空间,乃至于岩壁的表层都没有暗元素的存在!?
用灵魂沟通元素,凭借精神力调动特定元素制造空间里局部的“中空”我熟悉得很;凭借技巧在与物质共鸣的同时让潜藏在内的某种元素全部释放出来,我勉强能够做到。可这样大的空间,这样的岩壁,在我和傀儡断开连接的短短一刻钟不到,就再也找不到这四大基础元素中的一种!?
难以置信的同时,我小心地让一只傀儡向着洞内走去…
没有意识的死物不会对任何东西感到恐惧,可我和那已经迈出一步的道具连接,它便是活生生的存在,而活着的生命潜意识里都刻着趋利避害。
不存在的血肉,每一根幻觉中的神经都在向我哀求着不要,不要迈出那一步,不要看那个方向一眼,连接触那里的念头都不要有!
但是晚了。
哪怕是结晶水都消失了,剩下的是碳,而黑黢黢的块状物也不被这热流允许。
灰飞烟灭。
真是奇怪啊,不单单是温度,还有叔叔现在还没把结束的讯息发布给我。
明明洞窟一点化掉的迹象也没有,却有这样的恐怖,这样的悖论该怎么解释呢?
“超乎常理啊…”
疑惑漫过心头,涌上脖颈,舔舐脸颊,有着温热的触感。
我当然不会错过这异动,况且琥珀早就拍着我的背,想要跳出这嗡嗡作响的笼子了。
快速地将手从背后抽回,心念在瀚海穿行,将那些涟漪吸合,将那无根的水草摈弃,向着一道气膜冲刺,在突破了阻隔后脱离了粘滞的水,来到了空无的境界。
无需见证什么,只是存在就是卓绝!如斯自由!
我的剑鸣!
那异动来了,近了,在我面前了。
那是纯黑,纯暗,如果不是那团环绕他的气浪,可能我要迟两秒才能意识到他来了。
这根本不是我接触了十多年岁月的暗元素,不仅仅是纯粹而已,那份异质感…
就仿佛是焦炭中掺杂了一颗光洁的金刚石,独特而强硬。
没有一点点压迫感泄露出来,我持剑的手却因为握的太紧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