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成为炼狱的地下,金红色的重铠包裹着男人,厚实的手甲护持他握住那柄有冤魂缠绕的大剑,而透过面具上的琉璃炎,他的目光得以穿透这扭曲的空气,直刺脏鼠逃离的方向。
虽然招架住了脏鼠的撒手锏,但是仅仅是招架住了,而非破解。
哪怕当局者迷,可任侠天下,记不得救了多少人,记不得结下多少仇,还记不得并肩子的战友,记不得没合上眼的无辜者吗?
“你本可以救下他的。”
不知多少次在他身后响起。
“开导那个小丫头倒是口气很大呀,结果自己倒是个小丑。”
在最后的关头,带伤在身的脏鼠是接不下他自负的奥义的,可是那个小人强行鼓动黑暗,一个、两个…上百个有身体有记忆的影子抱上他的腰,拖住他的腿,甚至直接撞上那柄剑。
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些记忆:
“阿珍,等我做完这笔生意,就有钱娶你了!”
“阿强,我不在乎那些!”
…
“你这糖忒甜,齁甜,虽然一个价,但是狐狸卖的适口性好多了。”
“二狗子住嘴,你懂个什么?鼠三的糖做成糖水,够孩子们喝个四五天!”
“就是,哪怕只是敲下点渣子,都足够甜上半天。”
…
“鼠鼠,能不能托您帮我带封信,狐人的邮费太贵了,出来三四年我…”
“不必说了,老花脸婆婆我认得的,一定送到。”
…
“这些药,拿去用吧,都是路上随便采的,不值几个钱,就算了。”
“莫磕头,莫磕头,平时受了不少照顾,应该的。”
…
平凡人的苦乐,这些只做小本生意的鼠人所接触的,最难让人无视。
用这些做祭品所做的枷锁,太沉了,沉到那柄平时称心应手的大剑重到双手都举不起来,更别提这重量是全面覆盖在一个人身上,无论肉体还是,心魂。
把过往的死人重新埋进土里,把那些心头的重量卸到大义的对面,终于可以行动时。
燕国地图才刚刚展开。
那五六个战死的友人,那百来个鼠人,其重量已经接近了男人的极限。
然后十万人份的重量倾碾下来,且每一份都对标心头最深刻的那一位,图穷匕见。
这一次,你可以清楚的认知到,这是心与灵魂所承受的压力,先前的感知不过是过重的压迫带来的幻痛。所以扛不住这压力,从灵魂开始崩坏,在这黑暗里倒下,就意味着————
死。
他在武道上的体悟,不够!
他仗剑行侠的洒脱,不够!
他对妻儿的热诚,不够!
他千锤百炼的傲骨,不够!
这一颗心累了,那些跳动的理由,一个个顶上去,可到最后都差了一大截。
得有一个理由,一个让男人撑起这座墓冢的理由。
还是老套的桥段,可向自己寻求力量,问心是最好的法子了。
‘我缘何走到这一步?经历这般多生死?’
资质平常,在军人世家里可不是什么好话。
但是他怎么一步步自强,一步步成为剑豪,一步步成为剑圣。
谁人不敬“大先生”?
有那么一个影子,他前不久才见了一面,虽然并没有交流,但是那份在彻骨冰寒里依旧心潮澎湃的体验,让他在当时笑自己怎么还像个孩子。
是啊,彼时漫天大雨落在男孩的肩上,有人对他说:
“你有那个资质,绝对,不会被理想淹死。”
那憧憬剥离了泥壳,撇掉了杂草,向着人类能看到的至高突破天际!
“他们说我是烂泥,说我是扶不起的草包,那我要以后,他们看看我和那位影皇差多少!”
多么不切实际的理想呀,先不说天赋平平,再不提怎样的功绩匹配得了从无到有夺得尊严的那一位,单单是应付学院里的下一次剑术比试就够他喝一壶的啦。
可手掌磨破,血水混合雨水,他的膝盖也酸软了的时候。
有一双眼睛和他在同一高度,那眼神柔软,强硬,是血肉的躯体绽放太阳的光芒,是微末里的小兽,一声吼叫天地震惶!
藏着狮子的眼睛。
手中剑突然像是千钧重,带着他放低了重心,带着他摆正了架势。
接下来的,还需要多说吗?
炎剑划破黑暗,以有形撕裂了无形。
可剑道上更近一步的男人,还有个侄女儿要照顾。
“休息完了,该办正事了,要是宝贝女儿折在这儿,凯伊那女儿奴要找老子拼命的。”
没有任何蓄势,没有任何异象,仅仅是向上抡了一道半月。
可是剑气,劈开了山,为裂天而去。
…
…
不断地有尸体从那墓冢里掉下来,厌恶生者气息的他们朝着我拖着肠子吊着眼珠走过来,说实在的,恶心的感觉多于害怕。好像恶心也是害怕的一种表现来着?
‘算了,反正这掉落的数量,我应该应付得过来。’
然后就开始下活尸雨了…
什么因果类神通啊,心里想想也不行?
我的实力招架他们还成,可是怎么破开身后的那扇门,解决这一座尸山呢?
当是时,一些爆鸣声在我边上响起,带着些许闪光。
随后光芒大放!
“Boom!”
我还在那黑暗里,那些活尸呢?那扇门呢?
定了定神,看着面前的黑色大“茧”,还没等我再出一剑。
“退开!”
那语气太理所当然,我下意识向后跳了起来,所以没感受到山体的振动。
气场在嘶吼,我的魂域在颤动,有什么东西就在咫尺。
一轮月亮在我眼前升起,不,更像是我躺在云端。
有宽阔的极光铺开,有着我所有绮丽幻想所染上的颜色。
那样薄且通透,让人仿佛看着纯粹的天空,抚平了心痕。
但是与天空不同,它映出了我无神的眼睛。
“哼哼啊啊啊啊,不对,不该是这样!”
仿佛做了一场大梦,醒来时怅然若失,有点提不起精神。
可这片空间,光元素为我开辟的容身之地里,我不再两眼一抹黑。
浓黑的甲胄,断了双臂的脏鼠痛嚎着,腥臭的血随着他狂乱的动作洒满了他的身边。
“还,还有救,小丫头,要恨就恨你挡了我的路,这次可就不是五万灵魂的投影了!”
黑影在他身后聚集,这一片黑幕有万千裂痕,漏下斑驳光线,将要破碎。
可我将要面对的拼死一击,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