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你来了,旁观一下。”
“唉,是是是,对对对,我看就是了。”
掐在少女腰间的手这才松开,那只白袖子自然地缩回那位喷云吐雾者小腹处。
姜还是老的辣,少女自以为藏住了的不耐在自家母亲眼里比下水道的包匪脑袋还要显眼。
可这二位眯上了眼,小清商可傻眼了。
她熬了这一整个时辰,就等着休息呢…
好在她靠谱的成年红秋裤(bushi),是靠谱的软节姐已经来接班了。
严肃端庄,而且一身素净黑裙平添一股子飒气。
但是一开口就让她浅浅勾起的唇角软糯起来,这位高挑御姐,操着娃娃音低声吩咐:
“去厨房找你灵籁姐,早些用晚饭,饭后记得带四干果四蜜饯上来,果子露也别忘了。”
然后毫不迟疑,提起细白柔荑弯曲指节,不轻不重地敲在疑惑的小矮子头上。
“快去!”
虽然命令的意味很是明显,声调再下了八个度,可音色实在是又柔又甜。
但是哪怕是周四刷少了魂土,凑不出一套心眼的梅清商也知道————
话软人不软啊!
这一组侍女里,只有这位大姐还有另一个手上偶尔要粘血的身份!
…
轻手轻脚地带上门,用门边的挂画展开结界,封锁住整个房间。
她所习的功夫,对于气机最是敏感。
所以软节小姐大大方方地正坐在垫子上,毕竟她接下来要面对的,勉强自己站着只怕是要摔坏自己的膝盖。
她是揽月楼的老人了,很是佩服楼主的手段。
也很是惧怕,那一手梦中斩首的诡谲异能。
尽管知道这样的手段,她要学,楼主是肯教的。
可是…
烟气里褐色渐深,然后化作纯黑,又忽隐忽现。
像是两头巨兽在凡人不能望见的绝境里厮杀,这阻碍了窥视的屏障防的是有人被卷进去。
初见时只有一团黑气,可消散后再出现两团,以此类推,那如应龙般骁勇的白光在全黑了的空间里大开杀戒,仿佛那些震得软节腿软的威压不是它们散发的。
仿佛它们只是一些臭鱼烂虾。
去浊还清之后,母女二人睁眼就看见软垫上的软节小姐腰都软了。
一身香汗粘湿了胸襟,那紧紧贴服的湿润勾勒出两道相切的饱满弧度。
用双臂搭在地毯上,堪堪没彻底趴下。
小的那个还在愣神,老的…咳咳,年长的那个已经指挥袅袅烟气扶起了软节。
缓过了气的人,那双憧憬又敬畏的眼睛如同幼时小鹿。
“您,通晓了么?”
已经站起来,再无踌躇的白衣人把手中的卷轴抛了抛。
随手一丢,激起雾气的回旋。
她回过头,让两人看见什么叫做成竹在胸。
“元素是基础,但是它不会或者很少限制它做出的响应。
这就意味着,同样的元素可以构成不同的魔术,或者剑罡。
就像炎元素的运用,既能够不断释放能量,达成绝对的高热,
也可以将炎元素融入自身,再引伸出极寒之炎的特殊用法。”
她顿了顿,将手心上乳白烟气转化为漆黑的过程展现给二人。
“而暗元素虽然也有不少前人开发出厉害的手段,但是越是亲身体会越能发现,这些手段九成九都是以别种元素为核心或者干脆就是精神力爆发,暗元素的作用并不明显。
唯有三两个声名更盛,根脚秘而不宣的做到了纯粹暗元素的运用。
阿螭,你也体悟过,有何感想?”
女孩摇了摇头,双手在空中摸索着,笔画了不知什么讯号,薄薄的唇瓣如同金鱼一样开阖,但是声音都淹没在喉咙里。
还得是夫人亲自解释。
“第一种纯粹的暗元素魔术,是用影幕围住敌人,然后内部会逐渐被施压,压力到达一定限度才会解除。
第二种要简单得多,用暗元素画环,环成形的一刹那,那一个平面内的东西都会被斩断。阿螭就是着了道,这会儿说不了话了。
第三种诡异得多,影域蔓延的范围内,所有元素都会被缚在地上,只能和施展者肉搏,但是如果击倒了那个大汉,就能不受限制。
虽然听上去没什么,但是。
这三种手段真正用来杀敌的,都不是元素或者说能量!而是施术者定下的规矩。”
闻弦歌知雅意,暗元素的内涵,竟然是规则!
倒也难怪,冰与炎是能量生灭的两极,亦是其象征;
时与空是这方棋盘能够存续的支柱,空间确立了框架,时间送去故事和可能性;
倒是黑暗与光,倘若只是通过此消彼长来确立日夜的分界,那也未免…
且这二者也不能与生死挂钩,黑暗并不蚀刻生命,光明从未挽回灵魂。
开拓的前方,倘若没有道德的约束,最后仅剩黑暗;
尘封的过去,因为没有思辨的鼓动,最后仅剩黑暗。
它们因自己而泯灭,可规则始终由影子维持。
那些迸发的闪光点,就是不断突破老旧的规则,璀璨的新生!
承载着万千变化,镌刻无形规则,这才是足以构成世界的基础。
而脏鼠的把戏,想必是一种未知的规则。
分明没有窗户,这静室内居然有凉风开始涌动,除却还在思索的夫人,另外两位都开始寻找这风究竟从何而来。
可摇头晃脑,伸手试探,都觉得这风不知从何起,向哪去。
惟有夫人蓦然回首,忧思缠着衣角掠过脸颊,乘风去向心上人所在之处。
“都老夫老妻了,还是会因为那个家伙乱了心啊,唉~~”
…
…
这是一方水池,可这水池所在的地方并非寻常。
有一束光从上方落下,不多不少,刚好照亮整个池子。
粗略的印象,可以判断出这建筑是一座塔。
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高,可是抬头就能猜到一二。
毕竟这一层除了这池水,还有十二根镶金包银,饰以美玉的柱子,以及一处台阶。
并没有门,想要出去只能向上求索,而拾级向上前还是先张望一下比较好。
能看见的,是每一层透光的孔洞边缘都有不同颜色的纹路,层层叠叠,描摹出一个清丽的白发美人,妩媚难以掩盖眉眼弯弯和嘟起来的嘴唇彰显的俏皮。
那高远的天空,是她的一只瞳仁。
“陛下,这一坛罪人血就放在这里了,老朽就不碍着尊目了。”
“你在怕什么?”
那只狐狸尾巴缩在股间,长且尖的耳廓低垂贴服在脑门上,哆嗦的躯干完美地表演出了一只狐娘遇到大恐怖时的惶惑。
“你想逃?”
语气重了些许,但是她的话还没简单到能够让听者简单掂出分量。
狐娘方才还一副再逼就只能哭出来的软糯模样,这会儿倒是镇定得像个面瘫,不带感情的五官像是冰雕出来的,看不出深浅。
这才是狐族掌舵人的本来面目。
跟喜怒均藏不住,能力也就和旧鼠爵菜鸡互啄的前代比,他最小的女儿是成了精的狐。
只是睁大了眼睛,盯着坐在水面上的那个人,叫做九月的狐人可不管尊卑。
这沉默到底是逼得只穿着浴袍的红发女王先坐不住了。
“你在怪我?你怀疑我故意放跑那只老鼠?”
九月缓慢地抬头,确定对方看见了她的挑衅,然后就那样看着那幅立体的肖像。
胜过千言万语,胜过唇枪舌剑。
“孤说过,狐族的所作所为尚且算是交易范畴之内,剿灭那些匪盗是孤给你们二族的交代,孤应做的只剩下灭了破坏规矩的鼠族。
我说过,我不会干涉你整治经贸的动作,也一定不会放过有罪的人。”
“可他还活着。”
一时间分不清这个泫然若泣的姑娘是伪装还是委屈,相识已久,九月的城府多深她是知道的,九月那“三秒内就能哭出来”的演技她也是清楚的。
只是那份润泽的光芒,让她回想起这些年狐族宗亲只剩九月和她不着调的哥哥后,已经有七年未曾看见过她的泪水了。上一次在边境的关隘,九月看见罪人伏诛,看见血流不止,可她的眼睛里燃起了火,一点水分也没有。”
身体内细胞的代谢周期大抵是七年,妹妹,九月和自己,只有沉睡的人才一成不变。
提起来的怒气,也散的差不多了。
“我的确低估了他的卑劣,也确实因为大意没能斩杀他。”
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玩笑,九月歪着脑袋,不自觉地撑开嘴巴,将将要发声。
“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虽然挡在全部族裔的前面,但是他的影子将压力均匀地分到了每一个人身上,他其实是将那背后的三十万人当了盾牌,这是他没死在第一刀的原因。
第二刀我本认为他再无倚仗,可他在黑暗的界域内亵渎了那些本该离去的灵魂,他宣扬自己的负罪感,却把那些灵魂当消耗品,再一次拿他们当免战牌。
我在毁掉了近半的拓印后,他用了真正的手段。
用那些祭品,他制定了规则———心中如有愧悔,则动不了他。”
九月将嘴唇咬住,闭上眼睛把湿意逼到眼角,然后调动元素去蒸发,不留痕迹。
“那你杀不了他了,我不怪你”
“我能!”
喝出这一句的人,像是要咬碎自己的牙齿。
可九月看着挚友,她与她妹妹的相貌一模一样,简直如同一对双胞胎。
可在自己的另一位挚友永眠后,她花了短短三年坐上了权力的顶点,用那逼死她妹妹的罪魁祸首之血染红了自己的头发,用冷漠替代加冕的头冠。
一点点活成陌生的样子,却每年都在固定的时间要九月带一坛罪人的血,留住头上猩红。
‘你说自己不在意了,可今天啊,是真绫的忌日。’
‘你又是为什么在这座为她而建的塔里,沐浴斋戒?’
‘又是为什么要在没人的时候,洗掉白发上的血污,连我都要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