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的鲜血，已经被止住了。
那些凝固后发黑的污血连成一条线，在脏鼠的胸膛上不肯离开。
但是鼠人并没有用手去触碰那还没痒起来的伤口，毕竟他不像年轻人伤势痊愈得快，光是牵扯到那一块的肌肉或皮肤就会有烧灼感惩罚轻举妄动的他。
可是呲着牙，他还在继续手上的动作，他在干嘛？
一道狰狞疤痕与“黑线”交错，在它的脏器上方相交，好似一个否定了生命的叉。
他的中指与无名指沿着中线泛白，两侧紫红色且不规则的旧疤痕，由脖颈到腹腔滑过。
倘若他也有战意，那个扛大剑的人也有决死的念头。
自己会赢，至少可以死在后头
因为他的道行毕竟要深一些，那些焚烧灵魂的异质火焰也好，那惊才绝艳的无痕剑浪也罢，甚至用去火留冰的方式让岩壁保留原状，藏住高温的陷阱这一突破常理的构想…
那两指还是留在停止的位置，他很自然地做了判断。
“感觉，不如…”
他还活着，他没有输，无论是在那处刑场，还是在刚刚的地宫。
…
…
“喀喇”一声脆响，瓷器的破碎却有珠玉碰撞的雅音。
小心跪坐在垫子上的小侍女看着那清透的白色碎片，只感觉一颗心被扭了七八转。
“尚品月光韵，哪怕是那位大师都认为是顶峰之作，原料是鲛人泪，化鲸骨啊什么的稀罕到有价估没地儿卖的东西！
更别提这还是大画家良先生的合作款，还用上了顶细致的雕刻技法，举杯时仿佛山间林海、古道逡巡都在一掌之上，一杯之中。
一窑出炉还因为不满意被摔到只剩三四只珍品，这还是品相最好的那一只茶盏。
主人平日用的，唇感最好的也就属它了，像我这样的小侍女，用这堆碎片都够换个万八千个的了！虽然主人现在不在意，要是发起脾气来…”
虽然身上哆嗦，攥紧了指头，可她脸色没有发白。
毕竟这物件不是她碎的，主人向来是怜人胜过惜物，而且…
白蓝交错的劲装之上，眉目精致而犀利的一张帅脸神色淡然，一点不在意刚才丢出去的卷宗打落了什么，又有什么落在地上碎了。
右手继续在身后的迷雾里摸索，掏出的卷宗被解开束绳后抖开，然后就那么甩在案牍上方滞空，最后被眼神里透出囫囵完内容后还带点酩酊颜色的人儿丢出的束绳捆成一卷，落在手心后随意丢开，有落在脚边的，有落在香炉边的。
自然也有不少落在案上，砸得原先工整的桌面七零八落，像是顽童不愿收拾的课桌面。
只是再乱，都有一个限度。
女孩儿其实在刚刚进来当值时，就暗暗数着房间里散落卷宗的数量。
不多不少，恰好九卷，无论看书人拿了又丢，不知多少轮。
所以这房间虽然乱，但依旧是读书人的书房。
更别提这位形貌昳丽，洒脱不羁，却在行事间带着不容有二的专注和坚持。
不一定斩男，但是一定斩女！
尽管注视那优美的腿部线条入了迷，侍女清商还是记得自己的责任。
“楼主，清商是第七位守着您的人了，小姐吩咐过，每过一个时辰就吱呼您一声，最多让您忙八个时辰，软节姐在小姐吩咐前就陪了您大半个时辰，您是时候休息了。”
“不急，不急。”
“您这话入您自个儿的耳吧，小的要去找螭小姐告状啦！”
那老神在在的谪仙慌了神，右手当作笔一样在手里转着玩的烟枪都差点掉了。
“咳咳，小梅啊，你可知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么个名吗？”
“清商一来秋日晓，羞尔微形饲丹鸟。嘴碎小心被大鸟给叼走喽。”
自空无处，烟气突然显形，在浓淡变化中拟态出一只大鸟，就要用那庞大的鸟喙啄小丫头的脚背。小丫头知道有异动，忙不迭回头一看，恰好对上大了她一圈不止的眼珠子，吓得魂冒出来半截。
见效果达到了，那捏着烟气来源的手顺时针画了个小圈，这烟雾就变得稀薄到几乎消散，然后溜进吓昏过去的女孩鼻子里，不过两三息就让她睁开了眼睛。
“好啦，清商即清冷的秋风，倘若软节在时无为蹉跎，那在收获时只能喝西北风啦！”
戳到了笑点，画得狭长的眉毛为原本促狭的笑容增色不少，女孩想了想。
只能夸一句风流清旷。
可那偏过头，忍不住嘴角上扬的人间の屑啊，此刻心里在想的是：
‘要打小报告居然就这么当我的面说，这名字还真没取错呢。’
没情商～～直心肠。
不知什么时候能长进点，但是改了就不好骗了呢？
“咚！”
“哐！”
“duang！”
成对的一双门板遭受了会心一击，原本紧紧相拥，享受着相濡以沫氛围的它们被大力击飞，糊在了墙上，但是那劲道儿太大，反而将它俩揭了下来，重新卿卿我我起来。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自然是门轴那凄厉的吱呀声，还有肉眼可见的凹陷。
对于它俩来说，骨折时的轰鸣反而不算什么。
但是长发被气浪掀起，因为意料外的展开惊得差点弹射起步，明显到就差跳出皮肤的井字加上森然凛冽的锋锐眸光，很明显，这位帅哥。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完全没藏的说！
“老…”
和茫然，懵逼的小梅相比，这位有犯了怵自觉的少女机灵地收住了熟稔的语气。
“莉莉姐，忙完了吧，休息会儿嘛？”
从踹门时的气势汹汹，到昧着良心对大了自己少说两百岁的人喊姐姐。
而且对方甚至是自己的生母…
突出一个能屈能伸！突出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所以…”
一身短打，虽然少女简单的清洁过身体，但是肌肉间的热量显然还没褪去。
这不，依然有汗水从她整体纤细，但是曲线圆润的四肢偷偷溜走。
少女就像是水晶，耀眼夺目。
水灵灵的样子称得上一句出水芙蓉，丽质天成。
或许是外表继承自母亲的部分稍微少于父亲，所以她的面容难说冷艳，倒是灿烂明媚。
属于脸蛋儿端正但不那么妩媚的俏佳人。
嬉笑着快步来到母亲身边，让肌肉松弛以体现女性的柔软，脑袋抵住身边人嫌弃的假面，越过这叫做“自持”的防线，尽情发挥撒娇的本事。
实在是太嗲里嗲气了，听着都难受的住，所以就不赘述，传播这模因污染啦。
飒气十足的白衣人也觉得好气又好笑，动手又舍不得，心不自觉就软了半截。
少女缠着发梢的手指饶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放任柔顺的发丝散去，留下全部躲进去的幻梦后摊开手掌，将这白团子收在掌心。
比冥扉高明得多。
这也难怪，毕竟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梦貘的孩子会操梦也不奇怪。
“娘，你翻了大几百份梦境，还有那些汇集信息的记录表，为了什么呀？”
没好气地瞥一眼怀中小鬼头，“与其操这份心，不如把姓改过来。三姊妹里就阿离和我姓，凭什么啊？”
‘白螭，白思…被隔应的是我俩好吧？’
但是下垂眼的姑娘可不敢把嫌弃露出来。
“唉，是为了你参加历练的表妹。这第二次的练手对象，你老爹也不大罩得住。”
“不可能吧？他那么厉害，这王都里都找不出几个能挨他三剑的？
而且我哪来的表妹？您的父兄可没成家，老爹倒是有一个妹…”
“！”
“就是‘觅心’和你乔西姑姑的孩子。”
“那她才几岁啊？比我小个三两岁？”
“别往脸上贴金了，你都奔三的人了！”
…
“所以在找什么呢？”
“有关暗元素这一方向上，那些大能们的研究成果。”
“为什么要去找？”
“因为资料就在那里。”
“为什么要～去找？”（娘你没去记吗？）
“因为资料就在那里…”
“为什么，要去找？”（都翻了那么多了，还没头绪吗？还找？）
“因为资料就在那里！”
脏鼠的倚仗，硬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