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种子重新发芽了?】
清冷的大殿里,雕有孩童简笔画的玉座却庄严无比,想必是斜靠在椅背的那一位太过神秘,以至于那可笑的涂鸦都显得庄重多了。
除了少女深蓝的睫毛,苍白的唇瓣与雪色的肌肤,以及那件乳白色的长袍,这空间里的一切都是极寒的,无论是穹顶,立柱,地面…还是游走的侍从,少女的秀发。
“是你的领域,「本我」。”
少女垂下睫羽,这一方大殿暗了些,但是她没让这种事态长久。
她的双眼重新睁开,可原本一红一蓝的异色瞳,现在仅剩下略深的蔚蓝。
像是诠释发生了什么,黑色的涟漪从玉座的底下荡漾,那波纹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地面。
异变就在这一瞬间————无数影子从波纹下抽芽,它们交错,它们编织,最终这黑色完满了,像一块没被抛光的宝石,诉说着内敛,诉说它被埋没的不甘。
有什么,在黑色的底下。
尽管只能通过颜色的深浅来辩识形体,但是那有手有脚的东西越靠越近,直到贴在彼端。
不不不,不是她在上升,而是这“镜面”的不透明度显著地下降。
像是孤独久了的人,敏感到了极点,能够模糊辨认出她发梢的轮廓时,她循着目光回首。
用行动证明“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
猩红的光芒尚未穿透这互通的光路,冰碎裂的声音已经震撼了这整座建筑。
五座尖塔保持着彼此的距离,越过灰色与蓝色间的黑洞,把绘制了不同于玉座上儿戏图画,而是不存在于记载中那壮阔史诗的穹顶,捅穿了!?
神明中的一位,还有那隐隐在祂之上的力量,哪怕只是重现了十分之一权能的投影,却连折断任意一根塔间都做不到?
不知何时坐正了的少女小臂支着膝盖,用掌根托住了脸蛋,润泽弹嫩的两颊被挤出一对饱满的汤圆,皮肤的质感就像那冰皮一样晶莹。
巨大的利爪割裂了她身边的空气,塌陷的高台因为受到猛烈的冲击而喷发出折射了光谱的晶雾,斑斓的光芒让空泛的眸子里多了一些星辰,但是还不够,要填满一位君王所怀揣的空洞,除非单一种类的情绪达到了极致。
然而连头发丝儿都没扬起来的风啊,只能让那点点星屑,似银河流浪后不甘的散去。
也就这点程度了。
啧啧,明明自己的侍从们都碎成了一块块,一片片,明净庄严的宫殿化为了残垣,她还在等伸出手的那一位先开口。涵养可真不错。
“怎么,现在,想起来了,你那么多,那么多的眷属,可以在它们,它们身上看见你的影子,我这连一个囚徒都没有的典狱长,一个能看清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撇开她所说的内容,她的音色很美,一种千般寂寥里,能够把人栓住的美,倘若一定要在万籁里找一个近似的声音,那一定是在偌大的森林里,一场豪雨伴随呼啸的风离去,某一个特殊的时刻,即一切都恰好停止的那一瞬间,一滴水珠先于一切挺身而出,在一块老石上将存在转化成一朵水晶花时绽放的声音!
柔滑,却有凿破一切迟滞的穿透性,最重要的是————它很透明。
倘若她在你耳边絮叨,无论是艰涩的未知理论,还是单纯的鸡毛蒜皮,除非你是耳不能闻或者孤僻到不愿接受外人的一切,否则即便是知道她真心的人,也会被耳朵里蔓延的丝笼络住。谁都不偏好他人的指手画脚,但是谁又不渴求一个知情识趣的解语花?
美在这儿,险恶在这儿。
那些音节,在浸润了你的思想后才让你评判,所以她说的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与你共鸣,在你的心尖搔痒。于是你自然而然的进入了她的话里、叫声里、叹息里和爱情里。试想一下,你的心血与汗水灌溉出了硕果,而伴侣递来的日记有那些你期望的波澜壮阔和细枝末节,还有她的艺术加工以及淡淡恋慕,莫须有的浓情岁月会一股脑地涌上心头,这时候你睁开眼寻找你最急需的嗜好品————青涩羞意染红的丰润嘴唇…连背离道德的荒诞请求也被情欲推动着达成,她为你绽放。这一张夏洛的网,已经结好了,你相信这丝是由最诚挚的心意缔造,那些织成的图形也是为了你。
确实是为了你,与她不能直视的血眸一样,蛊惑不需要道具,一往情深而已。
你会在什么时候和她共情呢?
是她作西子捧心状,苇草一样谦逊,将要拉不住沉甸甸伤感的眼睑把那扇能看见你倾慕模样的窗户藏在后面?还是那舍不得光芒,碎银样波纹激荡的水面上,由水天相接线中一点点升起,在午夜梦回那恍惚里似红似粉的月亮?最终,没能看见她眼中的情感,想要追问的满腔踌躇先是为绝非伪装的纯美笑颜止住,仅仅在转头时有流光在平安喜乐上滑过,雾隐。
但是结合她所说的话,还有那做作的语调,这先悲后喜的感情说不出的矛盾。
仿佛“没有”前的每个字都是无意义的台词,仅在最后是短促的真心实感。
“别阴阳怪气了,动手吧。”
处在狭间里的少女像是咬到了舌头,猛地张开的嘴挂着将说未说的话,瞳仁刚刚还像是老花玻璃下岁月久远的照片,现在却是一头卧龙为了腾飞所需要的眉下两竖。那化作狰狞爪子的是右手,还空着的左手很是自然地握成拳头,可能接下来就要用她魔女的声线,唱塞壬的歌谣,挺逗的。
但是把她叫做「本我」,这隔着一个次元相对的两方谁又不清楚对方的脾性?
都是千年的狐狸,谈什么聊斋?
“啊~哈~哈!?”
虚握的拳头里,藏着唯有那一片狭间才能妥当存放的魔器,当裂口女还没摘下口罩时,谁都会为忧郁而美丽的双瞳着迷,可当那弧线从樱桃大小的嘴巴开始扩张…
虽然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可少女在残影消失前欲要让后槽牙都露出来的癫狂笑容,还是和那双红眸一样有着足够被列为怪异的可怖,那黑色的双尖小棒在她指尖化作穿花蝴蝶,扑闪的翅膀落下一股又一股磷粉,可颜色是焦了的殷红,和灰烬类似。
越发张扬的轮廓和逐渐慢下来的转速,是因为它已经不适合单手把持,可那黑手套的五指前端复刻了可以撕裂空间障壁的爪子,牢牢箍住这杆凶器,杀戮的吻已经贴在了目标的脖子。
可伤痕并没有停留在那一个切面,它不断地延伸,且留下的痕迹在达到一个既定的距离后就分裂成两条或更多的裂纹,没错,是裂纹。从一击即走的刺客视角,可以看到这些分裂的线条都指着一个方向排列得规整到有些不自然。碎裂的空间往往如此。
“嘁!”
既然狭间里的她防不胜防,那就叠甲呗?
不知多少层空间被冻结,然后叠加在冰雪的王座上,围出了她永远也抵达不了的真实。
无奈的红眼只能跪坐在地上,任由大腿内侧和自己定义的障壁相贴,缩进了王座下的暗影里。
她看着脚边像蚂蚁一样渺小的那一只老鼠,戏谑的表情把愉悦的心情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