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我纯粹而陌生,是人族,也并非人族。
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她所见到的我确实有些诡异。
“我的看法可能会很直接,希望你不要介意,为了让你好接受些,我再问几个问题来巩固我的推测,希望你也认真思考我问题间的关联,可以么?”
她的眼睛睁得太大了,名为可爱的光芒从这两大颗宝石直戳我的眼睛,哪怕我一直默念幼态审美不可取,在过于闪耀的光芒前,人们只能屈服!
她爹的大光头好像也这么亮~~
“行,你问吧。”
我表情严肃,仿佛刚才差点整段垮掉的是另一个人。
“你是否觉得自己施展魔术比他人轻松?”
“嗯,一般来说,这方面有评判指标么?”
“算有,精灵族自己拟订了一个标准,叫魔准,越高则构筑魔术的模型越快,且同体量的魔术威力越大,虽然没有被证实,但是完全没有反例证明这两方面的正相关性是假的。”
“所以精灵和人族,包括两族的混血,平均的那个什么?对,魔准,有差异吗?”
“那肯定有啊,既然是精灵整鼓出的标准,这套标准的上限就是精灵与妖魔的祖神,他们叫圣主来着,要是没有谁都不敢惹的仲裁者,他们把整个族群标到神的肩膀都有可能。人类在体悟世界法则起步就晚,平均水平肯定比不上他们。”
“那准度的尺度是怎么来得?在我指导过后,我的挚友释放魔术的强度和速度都和我差不多,而且…”
她直接上手,托在我的下颌,手腕转过一个小角度让掌心包覆住下巴,此时她的五指四一分带,无敌的大拇指施加了足够的压力,直接拿捏了我的两颊,我被迫缄默…
‘寄!’
“我说你啊,都唠叨过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这样只会变成你‘啊’我‘啊’大家‘啊’的全体降智,理性的分析会因为这种习惯间或的陷入停滞,甚至猝死!其实你早就有答案了,你的武力加点在我看来已经溢出了,分一点给你的思辨能力如何?直接把想到的关联起来,再用一个或两个结论概括,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要客观!”
我能够用来对照的人只有一位,即便是九年义务教育以及之后悲催的三年又四年,煞费苦心总结的那些结构知识在她的魂域里一一重现,可那些印象里温驯的蓝色光点总是要给我的学生使绊子,要么不知缘由的流转不畅,要么直接开摆,连堆起来都困难。
此间种种,其实黎衣的魔术水平比我低一截…一大截。
“不自觉的视线右移,且有瞳孔收缩,然后回过神再瞟我一眼?呵,那么下一个问题,你刚才附加在手上的元素,在转化成魔术前你是否有特殊的感觉?”
“很强烈的,不情愿或者说,不甘。”
这下我至少知道瞳孔地震是指什么了,看,就这妞那样儿…
她小幅度的张嘴,却不是为了让问题冒出来,下牙床随着苦闷前移,顶起一小撮艳红色的软肉防止两颗牙齿厮磨出低俗的唠叨,可门牙边边的犬齿突兀得很,我料想中她应该有一对兔牙,可实际上肉食者的双匕才是最鲜明的那一对。唇红齿白,可那份看不透的躁动最是迷人。
她的眼睛突然从茫然里脱出,在我身上聚焦,微微的颤动被恰好盯着她脸颊的我发现,却依然执着,与假意别开视线可目光的重心留在原地的我不同,有一种坚持的美。那探求的范围在这将将点缀了沙发的躯体上移动,终于,聚焦到了我的大腿。
‘为什么是大腿啊?我穿的长裤而且一点破损也没有…啊!小日子是在…’
虽然离预计时间还早,但是剧烈运动导致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也不无可能,所以低头,缩起小腿抬高大腿,魂域也将直视得不到的现状投映在脑海。
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体但凡有什么异动都会由白天黑夜都看护着自己的魂域先行报告,小到衣服蒙尘,大到抽筋断骨,而**的自我保护意识最为强烈,魂域也对标其他要害部位的厚度,所以我身上没有不得体的地方,而身材纤细的我也没有丰润美观的腿子,更何况我穿的是翻山越岭能抵薄毯子的宽大筒裤!更没有线条可言!
“你,和你背后的那柄剑,会不会有什么交流?并非单方面的寄托,而是切实的,就,嗯,好比你和我这样的交流?”
魔术的施放水平,不能刻意压制魔术水平的情绪,还有我与琥珀的联系?这三者就算相互关联,我贫瘠的脑回路也拟不出一条合理的逻辑,对我为什么承受元素的能力强,这位颇有学究味儿的鼠族小姐到底做了什么猜想?
宝剑有灵,与佩剑有交流很正常吧?所以我大方的承认:
“有,就仿佛我的半身。”
“那么,你有意识到到自己可能算不得人,至少这具身体已经划入武器范畴了吗?”
“等等,凭什么?!”
伴随着我的肯定,她对于我人生的否定脱口而出,擅自把我归类为物件的话音在我耳中落下,激起疼痛的鼓动。分明只是看见了一些表征,并没有深入了解过我人生的陌生人?居然就这样武断的把我的爱憎贬低成铁砧上锤子的锻打和淬火后用世俗酸浸出的纹理?
晨露未晞,我背过身离开的个小山村里,父母送别的并非稚女而是兵器?
湍急的水流冲刷着我的理智,那些正面的猜测全被污水泡得面目全非,唯有辛辣的质疑和伤口上的盐分被恶意裹挟,泥沙俱下。
“可你今年才十五岁,也不可能是军旅出来的孩子,有名有姓在这世上是家人抚育爱护的象征,而你听到我的结论会这样愤懑,呲着牙像是要把这张贬低了你人生的嘴给咬下来,你并不缺爱。问题先回答到这儿,我刚刚就该先问现在的问题,你凭依了元素的手,不疼么?”
国粹涌上喉头,只因她是个体面人,化作一句“与你何干”。
“你是一个剑士,也是一个,一个魔术师…全元素适性,魂体双修,可再怎么叠增益,我们都是血肉之身,而非神。实体上的元素超过千分之四就会影响自身,超过界限便开始侵蚀,算你自出生就在锻炼,不,不出世前就开始,十六岁又凭什么受的住刚刚那个体量的魔术?”
未曾听闻的理论是一道低低的土坝,缓了缓我怒气的爆发。
“那是因为我经历过生死决战!我才不是花盆里长大的!你…”
她狠狠地给了我一个头槌,疼得落泪却环抱住我的脑袋,硬质的灰色瞳孔绝不比我的怒意脆弱,犹是对自己经验的执拗,犹是对迷途羔羊的痛惜。
“那就把你的死战给我看看,给你自己看看。用魂域!”
…
…
原想着自己不必证明什么,事实会驳倒她的。
却无端想到段烂话。
【“打铁的,你不见好一阵子了,快帮我修一下柴刀!”
可铁匠没理酒友,只是提着一个布包径直走。
“去找那小寡妇?呵,人家可没恋旧,直接卖了自己,现在名噪一时啊。”
汉子顿了顿,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唉,你这样的人啊,得排在狗后头,舔狗都不如啊。”
经年累月,一段喜讯传到城里。
“这蛮夷就是蛮夷,头头死在女子肚皮上,不战而败。”
“你要干啥去?这几年媒人没少进你家屋,怎么还惦记那小寡妇?”
“我取无定河边两具尸,一只金银簪;锻了一双匕首,一顶一的刃。
她郎君本不必出征,是我逃了召;我藏着她丈夫,递给她仇人。
她不解小仇,报大仇,我是初生,在地下还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疯了?喝多了?百十个你也捞不到的…”
“我身有七尺,英雄做不得,匹夫做得!” 】
与尸魔交手的人是我,可我和那铁匠真像。
我看着十二岁的火焰,满心的恐惧。并非忘记了蹈火时的勇气,而是那个贴着我额头的人,强制我面对那些伤口和恐惧,绝对不能从痛苦上移开视线。
真,疼啊。
小脚趾隔着软皮靴撞在硬树根上,草叶割开的口子被凉风吹过后再次中招,撞在看似能折断却意外坚韧的枯枝上酸水翻涌,涔涔汗水渗进体表的伤痕,踉跄着直直撞在粗粝树皮上的膝盖,那一只小手指甲陷进我的血里。
以及身体被洞穿,毒素溶解组织,火焰舔舐灵魂。
穿越,尤其是魂穿,逃不开的话题是原主。
倘若我真的鸠占鹊巢,那个脆弱的灵魂在这样痛楚的倾碾下,在奔三了的成熟灵魂那无底线的恣意妄为中,是不是散得一干二净?
哪怕这真的只是我幸运的第二生,我又何尝没有把上一世的怯懦和自卑,加倍的反馈到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我即是我,却也没有任何理由打着何种旗号强扭这份命途。
在生死的困局里,我选择的不是以智慧引出生门,而是燃命。
我不得不承认我有赌的成分,可归根结底是对太轻易获得的延续不加珍惜。
于是,冥扉的人生已经因为行差踏错埋进土里两次,先祖的馈赠,家人的厚爱拯救了这一个冒冒失失的疯丫头。可我还是莫名其妙地上赶着去趟修罗场。
“你并不后悔。”
“我只是没认清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信条不能也不会毁弃。”
像是坚定自己的道心,抢着开口:
“你说的没错,我这幅身体,可真是被炼成了不得了的‘武器’啊。”
“武痴是种病,得治嗷?”
“可我这个兵人不想放弃这个毛病。”
一张脸再次贴在车厢门板的毛玻璃前面,问询:
“什么病人?”
先出腿的是贴在我面前的这位,显然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可后发先至,倒是我先踏上门板。
‘交了个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