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于深雪

作者:在最后离去的人 更新时间:2023/8/1 10:17:36 字数:4505

如果有一天,我死于黑暗的世界,死于黑暗的奴仆之手,你们请不要告诉我,我曾经处于辉煌的光明中,处于永夜中永不复返之人,如若仍明晓白昼璀璨之绚烂,那一定比灵魂被撕裂还要痛苦——不知何人所言

灰白的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已经银白的大地上,此处荒芜的平原上只有厚厚的雪,一眼到了尽头除了雪别无他物,雪层层堆积如海浪一般起起伏伏像灰白色的海洋一般。

大雪中,有个人正在行进,此人如此意外地存在于此,引得荒芜的雪原仿佛活了注视过来,在它那百年无人经过的大地上居然有此等生物蹒跚经过,这个身着黑色轻甲的男人,他牵着马艰难却坚定地走在这片荒芜的雪原上。

蔑,是男人的名字,他来到这片荒原并不是旅游也不是探索什么未知的东西,而是为了另外更沉重的目的而来。

翻过两座低矮的丘陵以后,在他视线中灰白色的海洋到了尽头,那里出现了一片绿色的树林,那里绿意丛生,树木与各种低矮的草丛遮天蔽日,树冠奋力向上攀升直直深入云端深处,像是阻隔这片荒芜雪原而建造的城墙一样,两边呈现着完全不同的极端状况。

蔑走出了雪原,脚踩在草地上的一瞬间一股温暖的春风扑面而来,似是古老的春之女神轻柔拍去这来自雪原之外访客的疲劳和积雪。

他看了看遮天蔽日的树林,拍了拍马示意它留下,只身一人进入了这片原始森林。

树木十分密集,树冠一层叠着一层,树木旁低矮但也齐人高的草丛交错着生长完全盖住了所有空隙,仿佛植物的世界排斥着其他生物的进入。

他艰难在植物的世界中前行,但是就算那么困难地前行了还是不用随身携带的刀剑劈开这些植物,他就这样一直缓缓地前进着。

因为植被树冠遮挡住了太阳,所以连时间都变得模糊了起来,不知道前行了多久,他在昏暗的林叶之间看到了斑斑点点的微光,伸手拨开最后一簇树丛。

密集的丛林中有一片突兀的空地,密集的树木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个个光秃秃的树桩,空地上立着一座孤单的木屋,旁边有一片农田,里面长着几株土豆看上去还营养不良的样子。

蔑走到木屋前,没有询问,没有任何犹豫,开门见山地说:“布兰茨,你在这里吧。”

屋内的安静持续了一会儿,紧接着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个略显老态的男人穿着厚重的盔甲走了出来。

他看着蔑说:“好久不见,现在作为审判庭惩戒者的你,我是否还能叫你从前的名字?”

蔑没有说话,他也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随便找个地方坐会,我去给你拿点喝的,路途很遥远吧。”

蔑坐在田边的树墩上,过了一会儿,布兰茨一瘸一拐地拿着温热的果酒走到蔑身边,“这里的浆果酿的,很甜没什么酒味,我知道你不爱喝酒。”

蔑接过酒杯抿了一口,温热的甜味沁人心脾,蔑把酒杯抓在手里,半晌才说:“布兰茨,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布兰茨看过来,又转回头去,问:“战争,结束了?”

蔑回答:“结束了,恶魔大军已经被击退,瓦西里特联盟也已经被全数击溃,皇帝稳坐江山,一切都结束了……”他一顿,“至少于人类而言。”

布兰茨一口饮尽酒杯里的酒环视了四周,说:“这里离帝国太远了,很多事情我一直都不知道也不清楚。”

蔑又抿了一口酒,说:“是啊,找到这里可是花了我好长的时间。”

不知道从何处吹来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被林海包围的他们在这片叶的交响曲中沉默着,就下一刻布兰茨已经站在十里开外了。

蔑放下了酒杯,眼睛里的淡然已经消失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布兰茨站在他面前肩上扛着一把巨大的双手剑,白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

蔑说:“帝国审判庭,裁决庭惩戒者,克莱芜森军团,追踪者兼审判者,蔑,在此惩戒人类之敌……”蔑拔出腰间的剑指向布兰茨继续说,“衰朽恶魔之仆,布兰茨.克里威尔特,人类叛徒,愿你的灵魂坠入地狱永不往生。”

周边宁静的气息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布兰茨苍老的面孔染上了一层漆黑的死气,腰间的大剑缓慢抽出,比他还高一截的大剑被他轻松扛在肩上。

蔑在一瞬间消失了,迟来的爆炸声席卷整个寂静的森林,蔑的长剑狠狠打在布兰茨横向抵挡的大剑上,令人骨寒的打铁声之后布兰茨向后被震飞了一段距离。

又一声破空声响起,蔑出现在布兰茨背后,左脚狠狠踏在地上双手抓剑狠狠砍向布兰茨腰间,布兰茨老年人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左手挥出大剑速砍向蔑,蔑没有慌张强行改变攻击方向向上挥砍。

布兰茨的大剑剑背精准地击打在蔑的左肩,蔑向后倒飞出去一大段,他双脚嵌入大地带起一阵土浪,站定以后直起身体看向布兰茨,他站在原地没有下一步动作,但是下一刻,他拿着大剑的左臂陡然脱落掉在地上。

蔑耸了耸酸麻的左肩换了一只手持剑,看着布兰茨没有流出鲜血的断口,低声说:“你已经堕落到此等地步了吗……”

布兰茨波澜不惊的脸缓缓咧开一个笑容,说:“无论堕落,无论圣洁,我都活了下来,在那血如天雨的克莱斯托,在那人性灭绝痛苦横行的马克莱尼,在那恶魔大军包围的孤城瓦利艾尔,还有各种各样的战场,亦或是死场,我都活了下来。”

他仰头看向天空,说:“蔑,我太累了。”

一股黑气从断臂处冲了出来,周围的野草和野花瞬间枯萎,富含生命的土壤转瞬黑化糜烂,死亡的气息肆意蔓延,就连空气也变得厚重粘稠,恐怖的低语缓慢地锤击这蔑的耳膜和理性。

蔑看着此等仿若地狱降临般的场景,手不紧不慢地伸向腰包,掏出一块精雕细琢的红色宝石,红色宝石在这黑暗邪恶的气息中剧烈抖动着,蔑念出一段晦涩的咒文,然后猛地丢向天空,宝石陡然碎裂,从中喷出大片的红色烟雾,烟雾所及之处那股黑暗的气息急速退散。

布兰茨再次动了起来,断臂处长出了巨大的黑色肉臂,黑色的腐败爬上了他的左脸,嘴角撕裂,眼白消失,皮肤变得苍老衰朽但是不断蠕动像是活了过来期待脱离宿主。

蔑看着慢慢靠近的布兰茨,对着虚空问:“惩戒对象恶魔的融合量已达到第一阶段峰值,请求异化状态5%。”

虚空中传来回音:“帝国审判院,联系者审判官克里莱修批准,全力击杀恶魔。”

布兰茨突然发难,左臂蠕动着吞入大剑,大剑只露出剑身变成一柄刺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蔑刺来,蔑双脚点地向上飞跃,刺刀砸入地面地面瞬间崩碎。

攻击没有半点空隙,布兰茨向上抬臂黑色的巨臂猛地抽向蔑,在半空的蔑本来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但是就在巨臂要砸到蔑时,他在半空突然消失了。

紧接着巨臂的臂膀塌陷下去好几大块,蔑转瞬出现在布兰茨的头上,布兰茨还没有抽回巨臂蔑已经从空中旋转轰然坠下,一记劈斩直接斩断了布兰茨的脖子。

他的脑袋飞起来然后掉下,滚落在地上,布兰茨的身体还站在原地并未倒下,逐渐衰败的身体却如同大地一般坚挺,他的头颅逐渐腐烂化为一滩脓水,然后那摊脓水回流,融入他的身体里,他的身体骤然畸变,不规则的肿胀遍布全身。

他的身体卡吧作响,断头处腾起一股黑气,被触须缠绕的头颅从体内长了出来,触须打开,遍布黑红色裂纹的头颅只有一双空空的眼眶对着湮的方向。

蔑站在原地看着布兰茨,说:“衰朽疫宣使,你的腐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布兰茨沉默着,肿胀的巨臂坍缩成细瘦的手臂,从遍布大地的衰朽中升起一把漆黑的长剑,他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抬头看向蔑,没有嘴巴的头颅发出了锈钝沙哑的声音:“在10年前,衰朽恶魔的化身亲自带领他的衰败军团进攻了格兰斯克领,我所隶属的“瓦西艾”军团在它的攻势下全军覆没,就在那天我被转化了,衰朽恶魔的化身让我看到了……”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布满黑气的天空自嘲一笑:“命运,那无可避免的命运,那必将灭亡的命运,那万物必将迈向衰朽的命运,四季轮回,生命轮回,子代的传承,皆是谎言,人类必将迈向最终的衰朽。”

蔑看着他的眼眶流下来了黑色的长泪,他低下头再次直视蔑的双眼,问:“如果人类的未来必将迈入衰朽的坟墓,你还能持续地,效忠于那“母亲”吗?”

蔑半垂眼睑,然后说:“纵使人类的未来必将是灰暗的末日,必将迈入衰朽的坟墓,纵使结局必定是灭亡……”,他睁开双眼,将决心递回布兰茨,“那我也将抱持着钢铁般的决心,大声嘲笑着命运迈入那衰朽灭亡的终局之中。”

布兰茨沉默了一下,突然“哈哈”了两声,似是嘲讽或是自嘲,他将剑举起竖贴在左胸,说:“一招定胜负吧,让我看看你钢铁般的决心吧!”

恐怖的魔力聚集于黑剑之上,大地的衰朽急剧加速,大地化为烂泥,树木像被吸干养分一样枯萎下去,黑色的魔气化为了实质缠绕绞紧了蔑周围的空间。

蔑的双脚突然异化,黑色的火焰和雷电从上面冒了出来,周边的魔气皆被燃烧摧毁,周边的风都完全异动起来。

闪电火焰与魔气破败衰朽互相缠绕,空气似是被无尽地压缩了变得极度压抑。

胜负就在下一秒……

巨大的惊雷声自平地响起,隆隆轰鸣。

破败衰朽的魔剑和环绕大地的魔气排山倒海般地升起,倾尽天空一般地袭来。

两者碰撞之后立刻归于平静,只剩一半的黑色的魔剑飞上天空,连同布兰茨的手,魔气被火焰炙烤转瞬消散,布兰茨看向前方,余火仍存的烧焦大地直逼其身前却突然消失,他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炸雷声再起,他身后的树被拦腰炸断,布兰茨的视线向上飞去。

蔑的视线看着地面,同时还有他那异化的右脚,压下心中的躁动直起身来,他回头看向没有头颅的布兰茨,余火散尽,失去头颅他跪在地上,头颅落下滚落在一旁眼睛直对着蔑。

他嗫嚅着嘴,断断续续地说出:“真强啊……你已经掌握了……那至上的力量了吗……”,蔑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原地,布兰茨说完,他的身躯举起左手,左手指向远方,说着:“拜托了……我的罪……已经已死赎清……至少他……”话还未说完,他的意识就已经飞远,身躯与头颅都缓慢地坍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衰朽恶魔的信徒死亡之后迎来的唯一结局,就只有灰飞烟灭一途。

蔑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布兰茨之前的居所,而且居然在刚才那场大战中唯一没有被衰朽魔雾侵蚀的地方。

蔑走过去推开木门,室内的布置很简单,就是一个床铺一个灶台和一张桌子而已,灶台中还有没洗的锅具。

蔑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什么,正感到有些疑惑,但随即便被床上的异动所吸引,他握紧剑柄谨慎地掀开被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幼小的生命,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地鼾睡着,是男孩还是女孩?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怎么确认,但是可以确认的是这个孩子身上没有明显的恶魔化的特征,也没有衰朽魔气的缠绕。

“这是布兰茨的孩子吗?”蔑猜测,但是已经无从确认,保险起见,湮还是把备用的红石拿出来抵近幼童的脸庞。

幼童像是醒了,睁开了他的双眼,他的眼睛是纯洁的白色,倒映着如血般的红石,像是挑起了兴趣,他咿咿呀呀地伸出双手抓住红石左右摆动。

蔑面具下的脸一定是略带慌张的,因为他从出生至今都没怎么和小孩子打过交道而且还是一个帝国叛徒的幼童。

“不过至少你与衰朽恶魔毫无关联……”蔑自言自语地收起红石,看着这小孩,他也回应湮的目光,“如果把他放在这里,那么他就死定……”蔑想着,帝国这二十年的战争,湮灭了无数生灵,死亡谋杀背叛屠杀等行为横行于世,蔑看着这天真纯洁的幼童,这新生的生命,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伤害他了。

想起来了布兰茨的那句话,蔑收起长剑褪去臂甲,轻轻地抱起这个柔软温暖的小生命。

幼童并不怕他,反而嬉笑着顽皮地玩弄着湮黑色的软甲,蔑看着他,说:“虽然你的父亲十恶不赦……但是你不应该继承你父亲的命运。”

蔑抱着他走向外面,布兰茨的尸体已经不复存在了,原地只留下一摊白色的灰。

貌似是察觉到什么,在蔑臂弯中的幼童呆呆地看向布兰茨灰飞烟灭之地,蔑看着他轻轻地说:“你的父亲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从现在开始由我来照顾你。”

蔑看着他那纯白的瞳孔,说:“从今往后,你叫深雪,深雪.蔑.克莱伯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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