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花节热闹非凡。
黎清难得早起了一次,走下木床,打开木窗,看向远处天边还未破晓的光芒,眼瞳倒映着浅浅的光影。
对他来说,灯花节也算意义非凡。
韵因为它与过年太过相似,总是会让他有一种梦回前世的恍惚。
那时候呀……小时候,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一家三口人会坐在一起,吃着糖果,开心果,一起讨论生活中那些细微的碎片。
电视上播着新春晚会的小品,时不时的欢笑透过屏幕穿来,妈妈一边打趣节目的笑点,爸爸则是在一边笑而不语。
小黎清啊……就依偎在两人的怀里。
把这一切当成了所有的天地。
直到那个事的降临,美好的家庭一夜间分崩离析,男人的怒吼,女人沉默的泪水,伴随着各种家具咂嘴在地上的轰隆。
小小的黎清看着这一切,试图理解。
他不明白。
为什么先前那样亲近的两人会这样歇斯揭底,会彼此用最痛苦的方式让所有人都得不到幸福。
连细微的希望和光芒都不放过,用所有过往构成的美好,砸成碎片,消散在空气之中。
于是,那之后。
再逢年底。
只剩了一个小小的男孩,独自一人坐在破洞的沙发上,头灯暗着的灯左右摇晃,老式电视里还时不时穿来春晚的声音。
那些声音他听不真切。
只是看着电视发呆……视线虽然在画面上,心思却飘飞了好远好远。
温暖并不会让人记得很久,悲伤却仿佛刀刻在心口一样,一经接触,就已经痛到无法呼吸。
如今。
在这边的世界。
又是过年……场景却完全不一样,人们欢闹的笑脸,陪在他身边的洛倾芸,黎沽仁,黎梦澜,等等……正在用他们那特别的温暖,一点点化解黎清心中那片刀痕。
“清儿……”
正在发呆的黎清被一道轻柔的呼唤拉回了现实,他转过头,风韵犹存的妇女向他走近了过来。
即使已经四十多岁,洛倾芸的样貌与三十岁依然没有太大的差别,浅蓝色的眼眸好像包容了世间万物,让一切都融化在这一片海里面。
“娘……”
黎清看到洛倾芸后,眼神不自觉就柔软了起来。平时日洛倾芸可谓算是把他宠溺到了极点,有时候黎沽仁不过稍微说他说狠了两句,都要被洛倾芸白眼很久。
对于洛倾芸……她是目前黎清在这个世界,最依赖的人。
洛倾芸走到了黎清身边,伸手揉了揉他的一头黑发,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声音温柔地说道:
“今天是灯花节,澜儿已经在外面等你了。你爹还在忙接客的事,让娘先带着你和澜儿一起出去先逛逛?”
黎清点点头,就和洛倾芸一起走到了院子外面。
黎梦澜穿了一身崭新的长裙,一袭霓裳,风华绝世。
“小清~今天起得好早啊,我还想着要多等一会呢~”
她看到黎清和洛倾芸走了出来,本是清冷的脸上立刻就扬起了明媚的笑容,一边挥手一边对黎清说道。
黎清笑了笑没说话。
对于黎梦澜为什么没进来,他还记得是洛倾芸规定的。说什么黎清和黎梦澜都已经是大孩子了,就算是姐弟,也不能再这么随随便便进出彼此的房间。
表面上黎梦澜还是很遵守的,至少在洛倾芸面前很听话……背地里嘛,黎梦澜可是一点忌讳都没有。
“确实,清儿今天起得挺早。我进他房间的时候,他就站在木窗户前面不知道看什么。”
洛倾芸也不自觉笑了出来,可见平时黎清懒惰的性格深深刻入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黎清无语地看了两人一眼,倒是没有反驳什么,毕竟也算是事实。
“走吧,去外面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没,正好当早饭了。”
黎清和黎梦澜都点了点头,跟着洛倾芸一起走出了黎家。外面的街市早早就摆满了各种摊位,各种各样的声音来回穿梭。
现在算是早上,还没有太多人出门,几乎都在家里为今天的节日做准备,到了中午那会,街道几乎是走不动路的。
三人随便在路边买了一些平常的食物,说说笑笑地在人海之间穿梭。这次两人并没有戴什么面具,毕竟是灯花节,而且还有洛倾芸一起跟着,基本没什么不长眼的人。
没有忘记前几日所说,黎梦澜带着黎清,跟着洛倾芸,三个人一起去到了紫苑城深处的一个小庙外面。
每年的灯花节,都会有一个双目失明老人坐在这里,面前摆一个竹筒的竹签,里面放了各种各样的运势。
测运势需要两文钱。
黎梦澜给了老人四文钱,她和黎清各一个。她先从里面随便选了一个,随后一点点卸下红线,打开了竹签。
本是满散的眼瞳似乎颤抖了一瞬间,然后瞬间恢复平静,如同深邃的黑渊,再看不出半分情绪。
“好像还行,小吉。”
黎清把竹签随手放进了储物袋里面,面上带上了一丝浅笑,看着黎清轻声开口道:
“到你了,你也来试试,小清。”
黎清自然捕捉了黎梦澜那一瞬间的不对劲,洛倾芸亦然。只是两人都明白,有些事不能说出来。黎梦澜的签到底是什么……两人大概多多少少都猜到些了。
不说出来,就是不信这命。
两人选择相信黎梦澜。
黎清听话地走上前,准备从竹筒里随便拿一个竹签,一道沙哑却沉闷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
“面前可是一位公子在抽签?”
黎清抬眸,清黑色的瞳孔里透漏 出丝丝的不解。黎梦澜也是微微皱眉……传闻这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在这里已经不知摆摊多少年了,却从无人有人听到他说任何一句话。
而且……测运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测运之人不可在测运过程中被打扰,不然运势会勾连起别人的因果,让原有的命格被打乱。
想到这里,黎梦澜看着老人的眼神越发不善。
“是……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黎清的手停留在竹筒前面,声音平淡地说道。对于运势之类东西,他其实没有信太多,所以打乱不打乱什么的,他并没有太过在意。
“老朽出言打断,并非是咒公子或者打乱公子的运势。”
“您的运势不用于这世间的其他人,冥冥中一股力量把它重重包裹,老朽就算是想打乱,怕是也没那个本事……对于公子,老朽只是想赠与一言……”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继而开口:
“粗大的树扎根大地,却也无从抵抗天灾……无根的蜉蝣,亦可遨游九天,破劫 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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