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爆竹碎屑一层堆叠一层，空气中弥漫的不止喜庆的气息，还有刺鼻的火药味。
北方叫炮仗，颜笙很喜欢的东西。
有一种他超级喜欢的，很粗一管。
放在地上点着之后，不一会就嘭的一声炸开，看着剩下的半截飞上天，再在空中发出一声震响。
不过这只是最低级的玩法，颜笙一向是不屑这样做的。
炸冰窟，炸老鼠洞，炸瓶子，能炸的都炸了。
这就是他最大的乐趣。
小时候在奶奶家，过年的时候爷爷就会买来一些，还要偷偷藏好，以防两小只偷玩被炸伤。
但从来都没藏成功过。
颜笙从小就对屋内屋外的东西了如指掌，可以说他比爷爷奶奶还要熟悉那一亩三分地。
老爷子拙劣的隐藏技术怎么能逃得了小颜笙的法眼呢？
不过他倒也机灵，知道那东西比较危险，每次点燃之后都只是离得远远的，所以多年来也没受过什么伤。
不过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搬进楼房，属于乡村之间的童年乐趣自然而然少了很多。
那些属于他的，纯真的回忆，就都被丢尽钢铁森林和一页页坟墓之中了。
窗外的爆竹声从早上七点一直延续到夜晚。
近些年家乡的空气质量略有改善，所以当地部门十分人性的开放了燃放爆竹，颜笙也得以乐呵乐呵。
毕竟大过年的，耳边没个响声，总觉得差了些味道。
年夜饭是一场团圆，按照北方人的习惯，肯定是要包饺子的。
颜夕一直在父母面前不怎么亲近，唯独过年。
小姑娘总会在妈妈身边，求她在饺子之中放上几个硬币。按照习俗来说，吃到的人会在新的一年之中拥有财运。
颜笙也不懂，不过小夕喜欢，她也会因为这个少有的上桌吃饭，家人们也都随着她来。
不过少女每年都一定要吃到一个硬币，不然就拉着他一起吃饺子。
准确来说，是她扒饺子，剩下的皮馅混合物统统丢尽旁边的碗里，交给她痛不欲生的哥哥处理……
颜笙至今还记得，有一年，他硬生生吃了15个饺子……
后来颜母每次都会准备一个小一点的饺子，里面装上钱放在锅边。
颜家人心照不宣，都不去碰那个小巧的家伙。
一旦颜夕开始往哥哥碗里丢碎饺子，他就会夹起那个小饺子放在少女碗中，以此来逃避劫难。
今年还好，小姑娘运气爆棚，第一个就拿了头彩，正高兴着呢。
推杯换盏，阖家欢乐。家人，或许就是平凡生活之中的包容与关爱。
电话响起，颜笙远离饭桌一个人走到阳台。
夜晚的风有些冷，他在这不想多待。
低头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没想那么多直接选择接听。
“喂？您好？”
“哦！你，你好，请问是颜笙吗？”
“我就是，有什么事情吗？”
“嗯，我……我是许倾雅……”
一听是老友打来的电话，颜笙顿时乐的不行。
两人自从当初高考那次偶遇之后九八再没见面，他也没想起要联系对方。
摸了摸鼻子，天知道少女联系他要花多少力气？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啊，那什么，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新年快乐！还有……”
声音从话筒中微微弱弱的传出，有颜笙有些听不清楚。
“还有什么？”
“你寒假……会回来吗？”
少女总算问出心中所想，这句话似乎已耗费了她所有的勇气。
“肯定会啊！”
颜笙倒是有些憧憬，回想起小时候和女孩在一起的时光，还是很怀念的，笑了笑继续说道：
“到时候咱俩还能上山去玩呢！”
“嗯，我等……等你回来呀！”
许倾雅说完之后就挂断了电话，搞得他有些不明所以。
刚把手机踹回兜里，又感受到些许震动，拿起看看屏幕上的来电人名，一瞬间百感交集。
是她。
那个要叫做姐姐的女人。
那道照亮他生命的光。
她……要做些什么呢？
他……要说些什么呢？
“喂？”
颜笙终究还是选择接听，对方没有回答，但他知道，姐姐就在安静的听着，所以他独自说道：
“新年快乐。”
“小笙，你……你能不能……”
女人声音有些虚弱，气息断断续续，看来这些日子她过的并不好。
停顿了片刻后，她试探性的继续道：
“能不能来陪陪我……”
少年皱眉，这个要求很过分，两人之间如今的距离已是天涯海角。
颜笙并不像颜若雪，他不能不计路途所耗费的时间和金钱，况且如今还在大年夜。
这件事太不切合实际。
“姐，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的，我们……一起过年好不好？”
“你可以来我家。”颜笙回头看了一眼饭桌上的小夕，继续说道：“爸妈会很高兴的。”
少年的声音平淡无奇，但落在颜若雪耳中却变成转机的信息，她赶紧补充：
“不是的，就……你和我，我们两个人……一起过年，好吗？我们可以……”
“若雪姐！”
颜笙的声音冷漠无比，还在大年夜，他不想把事情弄得太过焦灼。
沉默片刻，对方似乎也在等他的答复，颜笙一个深呼吸，试图能轻松一些。
“姐……”
“嗯，小笙，姐姐这就去接……”
“姐姐！”
颜笙再次打断颜若雪的自言自语，这是一件充满痛苦的事情，但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少年看着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寥寥烟火。忽然想起，多年以前自己也曾和女人这样一起看过。
只可惜，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你是我的若雪姐姐。”
颜笙闭上双眼说道，眼角泪水滑落：
“也只能是我的姐姐。”
…………
挂断电话，心情万般复杂。
北方的的冬夜往往冰冷刺骨，但今年的气候有些奇怪，明明温度已经低的不行，却没有下雪。
没有雪的年，也差了些味道。
好多年前雪就走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会回来。
很可惜，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决定的。
再次深呼吸，他已经在阳台太久了，身上的衣服并不多，再吹下去会得病的。
手机第三次震动，他甚至没来得及放回口袋。
竟是个微信来电，怪不得接踵而至，也不知道对方等待了多久。
微信通话太空远，虽然很便利，但始终敌不过真诚的电话。
看向名字，颜笙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应凝】
？？？
他不想耽误时间，但还是接通电话：
“喂？干嘛？”
“大过年的，连句新年快乐都没有？”
“哦，知道了，我去给你叫小夕。”
“等等！”
应凝叫住颜笙，却并不言语，两人陷入尴尬之中，唯有耳边的爆竹声声。
“说，干嘛？”
“那个……新年快乐！”
听着电话之中的忙音，颜笙实在是不理解对方的意思，不过外面 实在是太冷了，他赶紧进门。
这个年过的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