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院门前,一个披着褐色外衣的地字班弟子早已等候多时。看到二人,便沿着木梯向下相迎。
金杜云与二师兄停住脚步。
二师兄:“那么就送到这里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金杜云早就对二师兄心生好感,此时有些恋恋不舍:“谢谢二师兄了。”
二师兄微微笑了下:“不用客气。抓紧补上基本功,我再与师傅们商议把你调到天字班。”
金杜云连声称是,
二师兄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师傅叮嘱我告诉你,专门给你安排了一个‘共读’的名额。”
共读啊。
金杜云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那不是过去他们嘲笑地字班的武器么?不是给人当下人么?
金杜云忍不住说:“那我能申请与二师兄你一起么?”
二师兄轻轻摸了下金杜云的头发,若是往常金杜云肯定会觉得受了侮辱,但此时却安静地接受了下来,真是奇怪。
“我也希望如此呢,不知道掌门师傅他们会怎么安排了。”
这时地字班的弟子走到了二人身边,是一个干瘦的小个子,他略微鞠躬,
“我是地字班的谭一维。”
二师兄与他寒暄几句,请他多多照料金杜云后,便告辞离去。谭一维便领着金杜云往地字班走,初次见面,他似乎想表现的热情一点,主动要求替金杜云拿行李,但金杜云看着他矮小的个子倒有些不忍心,忙说行李不重。
金杜云拉着行李要往木梯上走,却被谭一维拉住。
“稍等,我们地字班有个规矩……”他轻声说道,这唯唯诺诺的样子让金杜云想起了自己的组长蒋文。
谭一维一指金杜云方才就注意到了立在道旁的木桩,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轻轻松开手指,沙粒像是雪花一样洒落开来,啪嗒啪嗒掉在木桩已经被薄薄的泥土覆盖的截面上。然后谭一维双手合十。做完这些,他看着金杜云,
“不好意思了,小规矩。”
作为人字班的一员,金杜云心中那种排斥感油然而生——“果然地字班的家伙都是怪人啊。”
在谭一维的带领之下,二人走进地字班的院门,里面的景象多少还是让金杜云吃了一惊。一进门去,正前方是一块巨大的影壁,上面用草书写的不知是诗还是词的句子。转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广阔的庭院坐落在晴朗的天幕之下。
院子的地面用灰色小砖铺就,严丝合缝,平整如水面,灰色的地面与蓝色的天空形成鲜明的反差,产生出一种庄严肃穆之感。这景象本身就足以让人感慨非常,而此时已是秋天,落叶枯草甚多,偌大的院子里却不见一片,金杜云不禁感叹道,
“好气派啊。”
谭一维露出了父母听到孩子被褒奖一般的笑容,介绍道:“咱们地字班是在此地修炼心法的。”
金杜云想到人字班修炼心法的那个小破屋,因为师傅不会去,被搬进了几个火炉,冬天他们就在里面烤肉吃。屋顶的房梁被熏成焦炭一般。
“这里合适的多。”也不知道金杜云说的是练心法合适还是烤肉合适。
谭一维一招手,两人穿过了院子,院子四周围是回廊,三三两两的弟子坐在回廊两侧的栏杆上,有的在互相背诵口诀,有的在比划招式,金杜云看在眼里暗暗称奇。
回廊后面是假山,沿着沙土路绕过去,又是一个院子,不过依然是沙土垫地,比之前的也小了许多。院子左右各一间大屋,“左边是诵经的书房,右边是负责门派事务的师兄师姊办公的地方。”
接着向前走去,进了一个圆形的穹门,便是一排小屋了。
“这边便是弟子厢房,地字班是二人住一间。”
金杜云产生了毫无道理的期待,万一跟那个可爱的大兔子姑娘一个屋也不错嘛。
然后他发现自己真的跟一个可爱的——老爷们住在了一间。这个老哥老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谭一维带金杜云拐进厢房的小院,里面西侧是空地,东侧是住房。一个样子俊秀——或者说秀美的男人正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金杜云。
“这是高宁彬师兄。”谭一维说,此兄笑容可掬地上前与金杜云抱拳拱手。此人五官标志,皮肤白里透红似乎还上了妆。他发出“呀”的娇嗔,碎步上来,走路扭捏的样子颇有点让人莫辨雄雌。
“我们以后可要好生相处啊。”高宁彬笑眯眯地样子让金杜云心中发毛。
“放心吧!高师兄很热心的!”谭一维说道。金杜云反而觉得更不放心了。
“你剑术几层了呀?”高军宁似乎确实很热心。
“嘛,现在是二层。”金杜云不好意思地说。
“噗。”高俊宁笑出了声。
不仅不放心而且很讨厌啊!
金杜云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说好的大兔子姑娘结果变成了这种情形,换谁也高兴不起来吧。大兔子姑娘啊……
听到这边的聊天声,院门那头真的探头过来了大兔子——爷们。好家伙,一对绿豆似的小眼睛,黑黢黢的皮肤,一笑满脸的猥琐,露出了一副巨大无比兔子样的门牙,如果说大兔子姑娘是白兔,这家伙简直不知道该说是野兔,还是仓鼠,还是耗子之类的玩意儿了。
“这就是新来的兄弟吧?”他用粗壮的大手拍拍金杜云的肩膀。
“宋宝成师兄。”谭一维说,“其实我们三个人被称为地字班的龙虎狗呢。”
“也就是说……”金杜云慌乱地看着三个人,他并不擅长记人姓名。
“我由师傅亲传御龙剑,所以被称作龙。”谭一维说着怯懦地低了头,什么龙会这么羞涩啊!
“高宁彬师兄剑法凶猛,练虎啸剑,是虎。”虎兄捂住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金杜云看看露着大门牙的宋宝成:“那宋师兄是练什么剑法……”
谭一维摆摆手:“他只是人品太差所以被称作狗罢了。”
宋宝成一掌打在谭一维胸口:“**妈!日你奶奶!”
谭一维揉着生疼的地方,对金杜云点点头,用口型说了声:“狗。”
高俊宁嫌弃地犯了个白眼:“烦人。”
金杜云就这样结识了地字班的龙虎狗,下午三人要去执勤,便留金杜云一人吃吃午饭,收拾收拾床铺。金杜云把被褥铺好,剑放在枕下,然后也实在没什么可收拾的,小屋里亮亮堂堂,干净整洁,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甚至金杜云床头还摆着一大盆新鲜的牡丹,这大概要归功于高宁彬。
金杜云伸了个懒腰,身子向后一倒,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发呆。
从明天开始自己就正式变成了地字班的弟子。
他忽然想起什么,展开谭一维走前递给他的课表,五天一候,从清晨一直到太阳落山,课程被排的满满当当的。除了所有地字班要修行的课程,还有给他额外的补习,还有“共读”。
在人字班一周的课都没有这里一天的多啊。
金杜云做了个鬼脸。
管他呢,先试试看,不行就跟胖子一起下山就是了。胖子知道自己成了保底一定气哼哼起来。
第五天的上午巳时,那个格子上写着三个字:凤仪剑。
凤仪剑。
金杜云咽了一口口水,那到底是什么。
然后他嘲笑了自己,哈哈,你还在意凤仪剑是什么?他又看了一眼课表,上面凤仪剑三个字分明变成了“刘柠彩”。
金杜云露出了傻子似的笑容。
我真的要与刘柠彩,就我们两个人,她就站在我身边,一起上课了?
她肯定会跟我说话,她的声音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一定非常好听。
金杜云目光落在床对面的木门上,他心里顺着木门的纹理慢慢走着迷宫。
反正躺着也是无事可做,他打开一个木匣,里面是一个铜碗和一块米黄色的脂块。金杜云试着用指甲切下了薄薄地一片,拧开铜碗底座,放在上面的铁丝网上,然后掏出火石来,嚓嚓几下点燃了脂块,脂块缓慢的燃烧,不时滋滋冒出水泡,并散发出类似于檀香与皮革相间的味道——似乎又不是?
金杜云没有在意,重新拧上碗底。舒舒服服地躺好后,拿起碗扣在了脸上。
吸气,一股奇妙地味道冲进了鼻腔,然后沿着血管四散开来,他浑身变得燥热起来。
又用力吸了一口,血管中变慢的气息被猛地推了一把,再次乱冲乱撞起来。他感到肌肉在抖动。
他不想慢慢悠悠地享受了,他用尽力量深吸了一大口,那股力量山洪暴发似的直冲大脑。
一片宁静。
武林中人吸云脂膏本无可厚非,尤其是对内功修行有要求的门派,云脂膏通血脉,去毒止痛,都有奇效,但其副作用就是吸过之后会手足无力,根本动弹不得,而且对修为不高者很容易导致幻觉。所以几大门派通常对新进弟子弟子吸云脂膏都是严禁的,但这种事情就像酒色一样,都是人之本能,哪里是说禁就禁的。
况且图个安宁岂不比醉酒闹事好得多。
大家都这么给自己开脱。
金杜云之前从来没吸过,只是一直听胖子说好用,这次下山路边有卖,顺手买了一块。买的时候谁能想到会在这里第一次尝试?
果然好用!
此时的他,眼前虽然模糊但无比的明亮,耳边一片宁静。他感受着瘫软无力的双手,此时好像被融化了似的根本使不出力气。这种时候头脑反而变得格外敏锐了吧。
他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变化,回想着之前糟糕的灰暗的小屋,平淡乏味,苦得要命。就像是毒药,一剂一剂地注入他的体内,让他变得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渺小。他只剩下妄想……
而此时此刻呢?
可口的饭菜,安宁整洁的房间,充满期待的生活。
我的决定还是没有做错呢。
他双眼迷离地躺在床上,如是想着,然后想到了那三个老哥,不禁苦笑了一下,虽然也并不是完全美好就是了。
他这天就像是中邪了一样,简直想什么来什么——就如同前面发生的两次一般。不过这次变成了幻觉罢了,应该是云脂膏的作用发挥起来了。
幻觉中,金杜云看到面前的屋门被轻轻退开了,阳光直射了进来让金杜云有点睁不开眼,他用手挡住在眼皮上方,
他看到了大兔子姑娘走了进来。
她穿的是什么?自然是短裤,露着大白腿。上身虽然不是肚兜,但也是一件短衫,露着胳膊和肚脐。慢慢地走了过来。
“啊,这位是谁啊?”她的笑意分明知道自己是谁,小姑娘搞什么?嗯?
她低头看到了自己扔在床上的铜碗,装作吃惊的样子说:“哟,吸了云脂膏呢!我去告诉师傅去!”好可爱。
金杜云闻到了一股香气,像是牛奶的味道,一定是大兔子姑娘身体的味道,她雪白的肌肤就贴在自己眼前。
好香。
他觉得自己下身硬了。
这种幻觉还不够啦!他这么想着。
果然姑娘眨巴着微微发红的眼睛,凑了上来,一边发出婴儿般甜美的笑声,一边摩挲着着金杜云的光头。
“哈哈哈,好滑溜,好好玩。”她笑道。
“浩丸尼久舵魔徽……”金杜云费力地嘟噜着。
“神经病,你在说什么呀,我都听不懂。”她娇嗔道,然后忽然凑上头,几乎鼻子都贴到金杜云的鼻子了——不过吸了云脂膏的金杜云对距离已经失去判断了就是。
好可爱啊,好想亲一亲你啊。金杜云这么想着。
大兔子姑娘又一本正经地说:“不闹了,你知道我是谁么。”
“小可爱……”金杜云嘴居然清楚了,到底是幻觉呢。
姑娘噗嗤一乐,轻轻锤了金杜云的肚子一下:“别闹,我叫王梦鸢,以后多多指教啦,小师弟。”
她想了想,又凑上来,说:“叫一声师姐。”
搞什么啊,把衣服脱了嘛,金杜云看不到自己的脸,但肯定是一副色鬼似的笑,
“小甜心!”
姑娘似乎不那么高兴了,她正色地说:“以后别那么乱叫了。”
哈哈!你都穿着这么暴露跑到我的幻觉之中了!还由得了你?
金杜云对自己脑中的大兔子姑娘嗤之以鼻,今天天色正好!山清水秀鸟语花香!适于**!
“把衣服脱了,光溜溜,光溜溜的,咱俩快活会。”
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会。是在想脱衣服的事情吧?
哈哈哈!
犹豫过后,姑娘露出害羞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趴下身子,居然真的把丰满的胸部挺着凑了过来了!尽管裹在衣服里,它们还是如此突出,看上去像是两个大馒头,晃来晃去。
当然要摸一把了!
金杜云抬手就抓。
咚。
沉重的声响伴随着剧痛。
他感觉脑袋被狠狠地砸了。
胸部哪里去了?
抬头再看,大兔子姑娘已经远远地站在门口,她一脸怒容,喝道:“原来是装的!”
什么,什么装的。
“我说你怎么能清楚说话,”她生气地样子还是很好看,但声音却让金杜云有些害怕了,“手也能动啊,假装吸了云脂膏?装的可以啊!”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你不是幻觉么……”金杜云似乎有些明白了。
姑娘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个色胚,恶心。”她扭头离去。
金杜云愣在床上,光头上冒出了一个大包,但他虽然明白了姑娘不是幻觉这件事,但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所有人吸了云脂膏至少一两个时辰都动弹不得,自己非但没有幻觉,还行动自如。
大祸临头之下,他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的内力已经足够控制云脂膏的效用了!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感受到了体内跳动的巨大的力量,他嘴里一阵阵发甜,这力量让他有些想作呕,
“原来是我果真天资卓越,是旷世奇才啊!”
当然,其实真相只是胖子生他的气,用牛轧糖把金杜云的云脂膏掉了包而已。
金杜云内力也就是那样,但不得不说他在想象力上确实是旷世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