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哟哟哟哟哟哟!”一连串响亮的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把昏昏欲睡的金杜云彻底叫醒。他环顾四周,自己已经站在了地字班院落之外的金蝉峰后山的山坡上。
太阳刚刚升起,四周还是云雾缭绕宛若仙境,雾气里能看到通往修竹峰和幽雨峰吊桥上健步而行的执勤的弟子。
披着披风还是很冷,肋部的肌肉本能地紧紧收缩,金杜云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被高宁彬拉扯到这里的。
金杜云、高宁彬、王梦鸢三人站成一排,一个很精神的青年人腰挂佩剑,正往他们这边走来,此人身材瘦削,平头,样子很是普通,方才奇怪的声音就是他发出的。
“早上好呀,王美丽师弟,大白腿师妹。”他笑嘻嘻地招呼高宁彬和王梦鸢。
“都说了人家姓高!”高宁彬似乎与来者很是亲切,对外号也并不排斥。
“我怎么从大白兔师妹变成大白腿师妹了!”王梦鸢装作生气地抗议着。
“全门派都知道你是大白腿啊……”高宁彬忍不住说。
青年人笑笑,目光停在了金杜云身上:“啊,有了新人,还要自我介绍哪。”
他挺起胸膛,拍拍自己,说:“我是你们的剑术师傅汤宫时,多多指教了。”
看他年纪尚青,金杜云不知道该叫他师傅还是叫他师兄,就把求助的目光转向高宁彬。
“虽然他已早已以天字班第一名的身份出师,在山上负责剑术总教习与龙威堂主事,但他还是愿意大家叫他个师兄啦。”高宁彬察言观色简单地就猜出了金杜云的想法。
汤宫时笑道:“叫师叔之类的岂不是显得太老啦?”
然后他微微欠了一下腰,对金杜云说道:“杜云是第一次上我的课,那按规矩……”
他把长剑抽了出来,“当做见面礼,十招之内,碰到我就算赢。你试试看。”
这见面礼不要也罢!一旁的高宁彬凑上去对王梦鸢说了什么,两个人咯咯直乐,真不知道这俩人到底是关系好还是不好。金杜云可是皱了眉头,
“师兄我只有二层水平的……”他不太想在高宁彬和王梦鸢面前现眼。
“那种东西评判一个人太简单啦,”汤宫时和蔼地笑着说,“我看看你什么水平,也知道怎么教你啊。”
可万一,可万一你看到了我“孺子不可教也”,扭头就走了呢……
高宁彬和王梦鸢盯着金杜云。
一定会笑话我的吧。
我还是,我还是干脆说一声,我不练了,我受够了……我
金杜云心里乱成一团,算了,死马且当活马医,不过十招而已,一眨眼就结束了,爱笑话就笑话吧。
他拔剑出鞘。
“哇,是定公的剑呢!”王梦鸢惊呼。
“可以啊杜云。”高宁彬也说道。
哈哈,你俩等看完我糟糕的剑法,心里面会怎么想:这种人也配用这么好的剑?暴殄天物?
金杜云没有理他们,心里硬是憋着一口气。对面的汤宫时显得格外的可憎,你明明知道我剑术二层,却还非要我出丑是么?你被派来不就是教我的么?我能打败你还用你教?
汤宫时将剑横在面前眼睛的高度,作防守状。
金杜云忽然一个箭步上前,向下顺劈。
这招太简单了,连七八岁拿树枝的孩子都会,明明看到对方已经招架好,除非是有把握在力量上压倒对方,否则这招就毫无意义。
果然,双剑撞击,金杜云的手一震发麻。
“第一招,再来。”汤宫时面无表情。
金杜云逼着自己不去看一旁的高宁彬和王梦鸢,右腿后撤,拉剑到身前,一记直刺。
汤宫时不慌不忙,只是一拨,再次拆招。
“再来。”他的语气似乎冷漠了,金杜云心里更加烦躁。
金杜云心里一乱,本就草草掌握的几个招式也记不得了,只是乱砍一气,他急的自己大叫起来,
“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第五招!”但形势没有任何变化,他使出的也只有最简单的这么几招,期间还摔倒了一次。他十分想大哭一场。
汤宫时只是站在原地,只是盯着他,金杜云爬起身子来。
“第六招!第七招!第八招!”
斜刺,上挑,虚晃,都使出了,都没有用。
金杜云大喊一声,不管不顾地攻了上去,依旧是下劈,这次汤宫时连动都没动一下。
挡住。
金杜云才不管呢,反正就要结束了,之后想嘲笑就嘲笑吧!我就会这一招可以了吧。
最后一招 ,随便了,还是下劈。
金杜云举起剑的一瞬间,看到了汤宫时的眼睛,他看到了冷漠的眼神。
下劈。
汤宫时轻轻叹了口气,自然金杜云是听不见的。
忽然金杜云凌空而起,汤宫时反应不迭,按照之间两人都在平地,金杜云无论如何下劈,汤宫时都可以挡住,但金杜云跳了起来,剑的弧度就超过了汤宫时防御的范围。
换而言之,他过分轻视金杜云,甚至以为金杜云连轻功都不会。
金杜云手中的长剑劈了下去。
可惜汤宫时身子只是一闪,金杜云便扑了个空,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倒在草地上。
汤宫时背对着金杜云收了剑:“哈哈,是我低估你了,抱歉抱歉。”
他觉得腿上轻轻碰了一下,秋天还有虫子啊,他没多想,过去拉起了金杜云。
金杜云叹了口气,本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看看汤宫时,又看看一旁观战的二人,似乎他们并没有嘲笑自己的意思,或许自己的本领还过得去?自己二层的本领还过得去?
他心中正忐忑着,高宁彬笑道:“我本来听说师弟你剑法其烂无比,其实还可以嘛!至少比她强!”他一指王梦鸢。
王梦鸢回嘴道:“哈,我看你到经史课你也这么说!”
高宁彬大惊失色,连声道歉。
汤宫时伸手把地上的金杜云拉了起来,也参与到二人的对话之中,他对王梦鸢说:“赵美丽师弟说的是,你再不好好练杜云真的要超过你了。虽说你的武器又白又长……”他的目光已经在盯着王梦鸢的腿了。
“我的武器才不是腿啦!”王梦鸢气道。
金杜云终于露出了笑意,但他没有看到远处一颗松树后,一个黑影正冷冷地注视着这边,然后转身离去,没有半点声响。
之后的剑术课比预想中的好得多,汤宫时给金杜云重新订制了学习的计划,纠正了他的姿势,还夸了他几句。因为王梦鸢与高宁彬不时吵闹,气氛也比较轻松。最后金杜云看到了高宁彬的虎啸剑,这剑法就是汤宫时专门从古书中挑选出来,让高宁彬练的。凶悍的剑技出现在高宁彬手中,多少还是有点让人意外。连王梦鸢都没法再找毛病挑剔一番了,她只是说了句:“这剑法与你气质不合,放弃吧!”
剑术课之后,三人溜溜达达从后山走回地字班的小丘。经史课上课的地点,是前一日谭一维领他走过的修炼内功心法的广阔庭院后面那间大屋。
三人赶到的时候时间还尚早,高宁彬仪态万千地往椅子上一坐,屁股自然只有一般与椅面接触;而王梦鸢一副少女的样子,天真无邪地晃着腿玩儿。
这时其他弟子也陆陆续续地进屋,看来两人人缘都不错,不时有姑娘小伙上前闲聊,但聊到最后话题总是落在金杜云身上。
他们的口径倒是非常一致,
“师弟好羡慕你啊。”他们都这么说。
“啊,有什么可羡慕的啊。”虽然还没有与胖子那样可以信口胡说的关系,但金杜云熟悉了新的环境和地字班的诸位,交谈的时候也多少放松了一些。
众人不论男女,却都默契的一笑,肯定还是刘柠彩吧,他们脸上都这么写着了。
“你们啊,”不知何时谭一维与宋宝成走进了屋中,宋宝成对众人指指点点,“能一起练剑就能结婚么?你们想的未免太简单了吧!”
一个叫丁冲霄的忍不住嘲笑道:“如果是长成宋师兄的样子确实就不用想了!”
宋宝成眉头一皱:“你妈日了屎了,说话真难听!”可能对宋宝成而言,容貌问题刺痛他的心,自然比他自己说出口的那句话更加难听吧。
大家对他的脏话也见怪不怪,继续围着金杜云叽叽喳喳,
“杜云,你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被选中的么?”似乎大家也对这个问题很是关心。
“抱歉,我还真的不太清楚……”金杜云实话实说。
周围的人不免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发出拖长的“啊……”的感叹,有一个姑娘说:“如果就像有一天我被忽然选做新王的皇后陛下那样。”她模样平平,各方面都很不出众,似乎让她说的话可信程度更强了。
“宋师弟肯定有什么本事,只不过目前自己不知道罢了。”谭一维趴在桌子上这么说道。
“对啊对啊,我觉得杜云人就特别好啊!”王梦鸢眨巴着大眼睛忽然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金杜云早就发现她有时候会犯傻。
高宁彬长叹一口气:“大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金杜云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总结说:“其实可能我就是运气好吧……”他想了想,开玩笑说:“或许就是因为发型也说不定……”
“大姐你觉得呢?”高宁彬还在撩拨王梦鸢。
“肯定不是啊。”王梦鸢睁大眼睛,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如果契合度最高的一个搞笑的人物”她说到这个词,目光明显落在高宁彬身上,“这么讲还说得通,杜云是第二,第一可是大师兄哎。”
她说完用目光扫了一圈众人,所有人细细一想,恍然大悟,也不免纷纷点头了。
原来是这样……金杜云心里面也不免拨云见日了似的明亮了一些。
“大兔子师妹到底是地字班最聪颖的姑娘呢。”谭一维鼓掌道。
王梦鸢开心地再次晃起腿来,并唱了一首奇怪的歌,歌词含糊不清,勉强能听到的就是“人妖”、“太监”之类的字眼,气得高宁彬脸色铁青。
这时一个矮个子胖老头走进屋中,屋里面马上安静了下来。看来讲经史的无论地字班还是人字班都是他啊。这个老头在人字班是著名的“**”,本来经史内容就枯燥,他就好像压根不在乎似的,偏用一种慢慢悠悠,催眠曲似的语调讲给大家。结果自然是睡成一片。
这之前金杜云就见识过,心里面就有点犹豫,他告诉过自己来了地字班以后要更加勤勉,努力用功,但经史课能撑得住么?他心里产生了疑问。
其实有趣的历史多的很,朝廷与武林的三次大战啦,武林各派的兴衰史啦,每次会武啦,说书的讲的都非常好听。但老师张口就是“是年,朝廷大兴土木,动用民夫……钱粮数目为……”
困意像是浪潮一样袭来,金杜云在尽力忍耐……你的毅力呢?你承认你是废物了么?他骂着自己。但小浪退去大浪袭来,屋里面暖洋洋的,而方才剑术课让身体又格外疲倦……
“而在政策方面,朝廷在去年公布了当年户部统计数字……”老师似乎生怕他睡不着,把剂量调大。
他环顾四周,众人已经睡成了一片。另金杜云没有想到的是,连坐在左手边小桌后的王梦鸢也已经睡着。她身体前倾用脑袋做支点,双臂无力地下垂,最夸张的是脸就正面栽在桌子上,已经不是不雅观,而是简直好像被人从脑后用大铁锤活活砸死了一样。
周围缓慢的呼吸,暖和的温度,让金杜云眼皮变重了,他趴在了木桌上,微微侧着脑袋看着王梦鸢。看着她格外显眼的腿,看着她白色短靴里露出脚腕上红线绳,看着她纤细的手指,金杜云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而在金杜云入睡的时候,幽雨峰上,还发生了一点与他相关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