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当铺狭窄的房门走进去,里面昏沉沉的,散发着一股陈年旧物与木料混杂的气味儿,说不上好闻。进屋迎面便是柜台,木板遮挡到下巴高度,上面开了一个两尺不到的方形口子。
金杜云伸头往里面看了看,也不知道是太黑看不到人,还是压根就没人。
“你好……”金杜云轻声招呼,“有人么?”
“当东西?当什么?”窗口还是没有人,声音是从后面的小房间里传来的么?
“啊,我不是来当东西的,我是来拿东西的。”金杜云说。
一只又粗又黑的手忽然从窗口伸出来,吓得二人抖了一下,手摊开动了动,“赎东西?钱呢?”
金杜云扒着柜台,踮起脚来,才看见躺在柜台后面抽眼袋的老头,说:“大爷,我是来拿东西的……”他压低了声音,“六颗血炼丹,在你这里罢。”
老头听到此话,把烟袋拿开,看一眼金杜云,破口大骂道:“**妈,哪里来的小兔崽子,在胡说八道老子就搧了你!滚!”
没来由的被骂了一顿,金杜云看看王梦鸢,低声说:“我又被那龟孙骗了!他骗了我一次我居然还上当!”
王梦鸢本来一脸好奇,也不免面露遗憾:“就是嘛,无缘无故送给你血炼丹,还是六颗,哪有这道理。”
进当铺之前,金杜云还兴致勃勃,一腔热血地满心以为自己吃了血炼丹至少可以让那鹿羽靡闭上臭嘴,如今却落得一场空,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当铺。
老头子重新躺在柜台后的竹制躺椅上,嘟囔一声:“有毛病。”打算继续睡午觉。
“啊!”的一声尖叫再次把他吵醒,老头发誓如果还是那个小王八蛋来闹事,他就要拿棍子出去打他一顿,他爬起身来,透过棕红色的木制格栅,果然是那个光头小子。
“狗日的,看我不打你。”老头抓起放在躺椅边的木棍。
金杜云却对他说:“血影染月!血影染月!”说完他自言自语地补充说,“我忘了暗号了。”
老头一惊,回答道:“断刃破天。小兄弟你是杨堂主的亲信?”
金杜云看老头方才还口喷唾沫要打自己,不过听到了暗号就管自己叫小兄弟,心里觉得好笑,说道:“我不是他的什么亲信,他欠我的便让我来找你拿血炼丹。”
这话什么意思,老头并不明白,但听到暗号,也就只得转进后房,金杜云先是听见铁门的声响,然后是抽屉推拉的动静,半晌,老头子才捧着一个金线锦囊走了出来,从窗**给了金杜云。
金杜云隔着袋子摸了摸,是六颗,还不放心,问老头:“这是真的么?”
老头慌忙说:“小兄弟你别乱讲话,我还能骗杨堂主不成。”
金杜云还想多问,但生怕哪句话露出破绽,老头子把血炼丹给他收回去,便草草告辞,来到屋外。
正午过后,天空中的雾气似乎有些消散,勉强能见得到日光了。街上的行人仍不许多,路边摊的店主正靠着竹筐打瞌睡。
王梦鸢笑盈盈地问:“拿到了?”
金杜云晃晃手里的袋子,王梦鸢却警惕地一把塞进金杜云的口袋里:“小心点呀,这东西会惹祸上身的。”
金杜云疑道:“这玩意,真有那么神?”
王梦鸢撇撇嘴:“反正书上说的可都是神乎其神的,武林人士争得头破血流什么的……”
实在没有什么真实感,就像凤仪剑至今对他而言毫无真实感一样,就这几颗药丸子,找根竹签串成一串,当做糖葫芦卖一文钱都不会有人买的吧。
金杜云再次向王梦鸢确认:“师姐,它真的可以让我本领大增?”
王梦鸢稍稍歪着脑袋,仔仔细细地说:“书上说,血炼丹中是有某种成分,能刺激你体内的气的运转速度,从而提高你的本领……可具体的还不清楚。”
金杜云到底是商人的孩子,鬼主意上来,问王梦鸢:“师姐你医术好,你能研究出这里面的成分,我们不就可以自己做了么?”
王梦鸢连忙摇头:“这种邪药,我们正派是不能去学的,而且我也没有这种本事……”
金杜云觉得甚是可惜,说:“那这岂不是吃一颗就少一颗了。”感受到到限量的压力,金杜云就没那么高兴了。
“我可以偷偷去问下柳思娥师姐哦。”王梦鸢悄悄说。
“好。”金杜云说着就掏出了一颗来,递给了王梦鸢,第一次看到血炼丹的真容,不过是个普通的药丸罢了嘛。
王梦鸢没想到金杜云这么爽快的就把这武林中人视为至宝的秘药送给了自己,惊道:“师弟这东西我不能要!”
“一直……受师姐照顾……算是还礼吧。”金杜云想说客套话,可不太会说。
“你别给我瞎扯,收回去!”
王梦鸢拉扯金杜云,非要把血炼丹还给他,两人就这样在大街上拉拉扯扯起来了,过路的行人不免侧目观瞧,还能听到有人评论到“哟,小情侣吵架呢!”这成何体统哇。
最终金杜云没有法子,说出了心里话。
“师姐,就像鹿师兄说的那样,我现在还很弱,我保护不了你,给你一颗你至少能保护自己吧,你就留下吧……”
听到这话,王梦鸢的脸腾得一声就红了,她低声嘟囔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把药小心翼翼地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那我就先替你保管了!”王梦鸢有些责怪地说,大概是想掩饰心里面的真实感情,“那这事我们还告诉鹿师兄么?”
金杜云挠了挠鼻子,嘴角微微一笑:“不,我要在他陷入苦战的时候吃下一颗。到时候他哭哭啼啼,看着打败敌人闪闪发亮的我,我要对他说:兄弟,你大概没事吧?嗨呀!”
王梦鸢也不知道是嗔怪还是想笑,说:“你这小家伙还挺坏呢。嗯?”
金杜云正想回嘴,忽然不远处路边的屋子里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王梦鸢看到了他神色变了,转过了头随着金杜云的视线看去。
...
“柠彩,你起了么?”
门外传来轻轻的声响,刘柠彩睁开眼睛的时候,闻到客栈屋后仍在盛开的桂花和夹竹桃淡淡的香味,阳光透过窗棂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
“师兄稍等。”刘柠彩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揉了揉眼睛,左手碰到了还在熟睡的猹,也就是胖胖,它黑色的硬毛被烤的暖洋洋的,摸起来手感很好。
刘柠彩从床上坐起来,用屋子里的脸盆洗过脸,也没有化妆,把衣服稍稍整理了一下,打开了屋门。
“呃。”井纹缨第一次看到脸上带着倦意的刘柠彩,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师妹忽然以这般毫无防备的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井纹缨产生了一种错误的亲近感,这感觉让她痴汉似的笑了,“嘻嘻,师妹你素颜也好漂亮啊。”
刘柠彩半睁着眼睛,皱眉道:“师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她看了一眼井纹缨,才发现他的脸上居然青一块紫一块的,“话说,你的脸怎么了?”
说来也简单,就在昨晚离开刘柠彩房间后,这两个没牌面的男人,天字班的井纹缨和地字班的岳山峰为了刘柠彩争风吃醋打了一架。
...
两人的房间在一楼,进屋之后,井纹缨还想像在刘柠彩房里那样使唤岳山峰,很不客气地说:“峰峰,给师兄倒杯水。”
岳山峰没搭理他,开始脱衣服准备睡觉。
井纹缨声音又大了一点:“喂,叫你呢,听不见?峰峰……”
点着小油灯的屋子里,岳山峰慢慢转过了赤裸着上身的身体,他是猎户出身,虽然个子不高,但肌肉又厚又黑。他指着井纹缨说:“俺伺候柠彩师妹,俺乐意,你算个屁!”
井纹缨没想到在刘柠彩面前温顺的犹如羊羔似的这傻子居然转过头就变了个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怪叫道:“哎!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你……”
岳山峰向前走了两步,指着井纹缨的鼻子说:“俺说话难听?你当着柠彩面为什么骂俺?你拿俺当下人?俺干死你!”
井纹缨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污蔑,他也是有脾气的主,你说你要什么我?!他向后跳到了床上——这样显得就比岳山峰高大了——把衣服也是一脱——他又白又瘦的排骨身板在岳山峰粗黑的肌肉面前显得显得颤巍巍的——说道:“不教训教训你看来是不行了,咱们打一架就是了!”
岳山峰却粗中带细:“咱们到店外去打,免得影响柠彩睡觉。”
“**妈的,‘柠彩’两个字也是你这狗一般的东西叫的!”井纹缨觉得岳山峰想的很是周道,心生嫉妒便更恨得咬牙切齿。虽然他是天字班的弟子,但平时以策略和机关见长,换句话说,武艺并不太高,更没有什么打架的经验,此时头脑已经被上涌的血液全堵住了。
“走!走!”岳山峰又要顾及楼上的刘柠彩不敢大声,同时也气得要死,一把拉扯着风中残烛似的井纹缨就出了客栈。
两人跑到客栈外的一个小山坡上,银色的月光洒满土丘,显得肃杀又冷酷,倒是个打架的好所在。
“来吧!动手!”岳山峰终于能放开嗓子,低吼道。
“呀!”井纹缨尖叫一声,一拳打了过去,但他这小身板哪里是岳山峰的对手,岳山峰把腰一弯,向前一扑,不但让井纹缨挥拳落空,还把他扑倒在地。
“讲道理!”井纹缨感觉到发凉的脊背撞在了粗糙的沙土地上,马上喊道,“我是谋略型的智将,你武力取胜不值得夸耀!”
他用力去推岳山峰,结果两个男人就光溜溜地纠缠在一起,一边发出哼哼唧唧地喘息,一边扭来扭去。这哪里是什么武林中人比武,简直就是有两个有龙阳之好的老哥在快活了。
最终岳山峰的力气还是占了上风,骑在井纹缨身上,他想起自己在刘柠彩面前被这个家伙如何羞辱,越想越恼,脸憋成了猪肝色,瞪着井纹缨,
“你胜之不武!你突然袭击算什么英雄好汉!”井纹缨分明已经是在胡搅蛮缠了,岳山峰哪里突然袭击了?
岳山峰也不理他,重重的一拳打在井纹缨脸上,井纹缨疼的要命,又叫道,“大丈夫生于人世,没人教你上有……”
咚,又是一拳。
“礼义廉耻你都没有了么!我们是同门啊!”井纹缨好像是讲道理,也好像是求饶。
这次被打的是眼眶。
“畜生!田舍汉!我和你拼了!”井纹缨用力挥拳,打在岳山峰鼻梁上。
这一下回击彻底激怒了岳山峰,岳山峰也不管不顾起来,一只手按着井纹缨的脑袋,另一只攥成拳头舂米似的打将下去,这下井纹缨除了像个小动物似的发出“呜呜”的叫声,只说了最后一句漂亮话,
“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呜……”
...
“我昨天跟岳山峰师弟比武呢,我们两人都受了点轻伤。”井纹缨对刘柠彩潇洒地笑笑,“不打紧的。不过……”他低声说,“我好像觉得这家伙会一些邪门招数啊,柠彩你还是多提防为好。”这就是他的计谋了。
可惜刘柠彩全然不吃这一套,白了他一眼:“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吧?”她转回屋子,“你大清早叫我干什么?”
井纹缨揉着脸上的淤青,才想起正事来:“哦,那个血影宗的人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