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王梦鸢平日里多在鹤泉堂值班,对这种比武中常见的伤势手到擒来,几个穴位点了一番,又服下药散,也便没了大碍。
金杜云本来已经重新站了起来,这时他却忽然一愣,呆在了原地。
王梦鸢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忙问金杜云:“怎么?还是很疼么?”
金杜云转回头来,看着王梦鸢:“疼倒是不疼了,只是……”
“只是什么?”
金杜云抬眼望着她,很认真地说:“师姐,我想说我觉得现在我们做的不妥你相信么?”
王梦鸢没有明白金杜云在说什么,便一愣:“哎?你说什么不妥?”
金杜云揉着自己的脖子,轻轻说:“我们骗这个小哥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自己心里面冒出了这个想法,搞什么啊?难道你不想救出那几个同门师姐妹了么?这时候来什么良心发现。王梦鸢会怎么想?你这么优柔寡断,是逗老娘玩么?
王梦鸢稍稍嘟起了嘴,她说:“是啊,我也觉得不太好,可如果真的与晓涵她们的失踪有关……也没有法子吧,毕竟人命关天。”
确实是这样,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金杜云没再说什么,拉开了卧房的屋门,走了出去。
...
“哈哈,小哥久等久等!”换了一身衣服重新走出来的金杜云又是满脸堆笑,跟在后面的王梦鸢都不由得佩服他变脸的速度和,
和他忍耐的能力。
两人重新落座后,金杜云看看已经上桌的几道菜肴已经有些放凉,打算让下人拿回厨房热一下,但岑风旗却说无妨,他和金杜云交手一番后,显得很高兴,
“我都好久没有跟人比试过了!”他说,“真是痛快极了!”
金杜云心中苦笑一下,自己累成这样可委实不觉得痛快呀!他问:“咦?那几位你们的同门老哥,不陪你练么?”
岑风旗也没有起初那般防备了,他摇了摇头,委屈地说:“我年纪小,身体又弱,他们怕伤到我不肯跟我比试,而且最近忙得很……”
下人这时候端上了鱼羹,热腾腾地摆在三人面前桌上,金杜云体力耗尽,连忙偷偷吃下几勺。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请上了杨玉灵来,只见她略带羞涩,却也不失花魁应有的神采,走到了大厅的正中间。
“嚯!还请了花魁来?一定花了很多钱吧!”岑风旗的年纪处在知道花魁要花很多钱,与并不能区分哪种花魁花钱之间。
“这位是我朋友啦。”金杜云说。他就觉得杨玉灵此时光彩夺目,说这话时也不免流露出了几分自豪。
杨玉灵听见,心中甚喜,可此时在表演之中,只能故作平淡。
“三位献丑了。”她微微行礼,轻轻说道。
乐师转轴拨弦,轻轻慢弹出了一个音符,叮。
随之而来的是流水似的旋律,让金杜云想到了去见王梦鸢闺蜜时的那个小瀑布,但眼前的确实寂寥无人,山泉汇聚成小溪,润湿了灰色的石块。
杨玉灵举手投足,和着乐声,开始慢慢起舞。她就像是一朵落花,从树梢落下,在空中缓缓回旋,红白相间美丽的花袍格外鲜艳。
甚是宁静的场面呢。
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竹箸,目光停在杨玉灵身上。
虽然不过是个毫无名气的花魁,可她依然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这种力量渐渐地把在座的人吸了进去,沉浸在她懂得舞姿之中,与她一同呼吸,合而为一。
...
精神即将涣散起来时,金杜云马上警惕地在桌下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虽然这么做有些对不起正在表演的杨玉灵,但没有法子,他们有任务在身,还不能懈怠,给王梦鸢使了个眼色,王梦鸢不情不愿地把目光从杨玉灵身上移开,给岑风旗倒了一杯酒。但其实他们喝的也不是什么烈酒,不过是馋了点米酒的羊奶罢了。
“小哥平日与令兄一起,也见过不少花魁姑娘吧?”金杜云这么问道。
“没有呢!我再小一些的时候,玉蛟门还没有衰落,那时候倒很多。”岑风旗看着杨玉灵,叹了口气,“这姐姐的感觉真好啊!”
金杜云也不得不认同,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奇异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干净宽敞的客厅,雅致宁静的庭院,翩翩起舞的花魁是自己朋友……
王梦鸢给岑风旗倒过酒之后,又来到了金杜云旁边,倒酒时金杜云的手背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腰,隔着轻薄滑腻的衣料,金杜云仍感觉到了软绵绵的。真是奇怪,穿着这件衣服王梦鸢的身型显得这么瘦,为什么还是软绵绵的?
莫非这就是姑娘才会有的——软绵绵吗?
他邀请岑风旗共饮一杯,王梦鸢再次将银杯满上,这次他偷偷抬眼去看王梦鸢,王梦鸢眯着眼给他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金杜云觉得不安起来,这种场面,不就是一个他想象中的大侠才会生活其中的么?刚刚比过剑的自己,身旁是可爱的姑娘,清风徐徐,传来温暖的香气。
...
一曲舞毕,杨玉灵再次向众人行礼,然后走回后台休息。
金杜云看着岑风旗越来越放松,决定开口了,他说:“下次可以叫上令兄一起岂不更好?”这句话是他的陷阱,他知道岑风旗接下来会如实说出他期待的话,他哥哥最近在忙,在忙一件对门派而言至关重要的事,譬如挑起金波门与血影宗之间的矛盾……
一切都在按照他金杜云的计划进行,没有问题……
可是……
岑风旗果不其然,撇了撇嘴,说:“不行呢,我哥哥最近啊……”
...
“等等!”
金杜云忽然喊出了声,打断了岑风旗。
这声音让岑风旗吓了一跳,也让王梦鸢吓了一跳,甚至,连金杜云自己都被吓到了。
他就像不受控制一样,嘶哑着说道,
“其实我是金波门的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金杜云心里面用最难听的话辱骂着自己。神经病?!你的计划就差那么一丁点了!
岑风旗脸上笼上了乌云,手按到了剑上,“你是金波门的人?你一直在骗我?”
金杜云点了点头,当他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个混日子的小混蛋后,他怎么都不能接受自己去骗一个人,无论有多么冠冕堂皇的话,无论对方是否真的是罪大恶极,可此时对方不过是个相信自己的人吧?对方不过是个小孩子吧?如果真的这样下去,至少在他自己心里,他就永远不配称作一名大侠了。
“对,抱歉。”金杜云都不敢去看王梦鸢的反应了。
“那你为什么这时又告诉我了?”岑风旗问。
“理由什么的,说出来你也不会信。”金杜云心里话并不想说出来,“可能我就是不想骗人了吧。”
岑风旗不由得笑了一声,“有趣有趣”,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他大概要走了,就这么结束了。
我他妈到底在搞什么?或许这就会让那几个师姐妹丧命,回去怎么向鹿羽靡交代?王梦鸢会怎么看自己?
可金杜云却该死地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
...
“喂。”岑风旗喊他。
“哎?”
“你是来调查我们玉蛟门的么?”
金杜云点了头。
“明明马上就要到手了嘛,你都骗取了我的信任了。”岑风旗说,他又扭扭捏捏地像个这个年纪的孩子了,“是因为拿我当朋友才不想骗我的?”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让人害臊?金杜云再次点头。
“你问吧,除了不能说的,我可以回答你。”他背对着金杜云,这么说道。
哈?
金杜云根本没想到岑风旗会这么说,这小子是太天真了么?他看了一眼王梦鸢,王梦鸢也是惊得睁大了眼,但没有时间去考虑原因了,时间紧迫他只能马上去问,
“你说的,你哥哥最近在忙的事情,是否与金波门有关?”
“是。”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挑起金波门与血影宗的矛盾么?”
“这个我不能说。”
“失踪的几个女弟子是否在你们手上?”
“我不知道,但……”
“但什么?”
“他们最近确实一直经常提到一个‘粮仓’。”
“粮仓?”
“乌城东南角的一个粮仓。”
果然如此!金杜云感觉到王梦鸢悄悄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角,他自己心脏在咚咚直跳。
最后他才选择去问,“你为什么都告诉我了?”
岑风旗的背影怎么看都是个孩子,他说:“我知道我哥哥现在做的事情是为了玉蛟门,可这件事已经太危险了,如果将来……我是说如果他被金波门抓住,你能答应我救他一命么?”
这完全是孩子话吧,金杜云心想,就算真有此事,我也不过是个普通弟子,我的话谁会听啊。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我会尽我所能。”
...
杨玉灵一个人坐在家中。
屋子里冷冰冰的,还是老样子。
她脑海里还停留着不久前的记忆:岑风旗离开后,金杜云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王梦鸢便与杨玉灵二人坐在屋中等待,杨玉灵对事情的原委虽然并不十分清楚,却知道金杜云的事情要办成了,她打心里替他高兴。
但没多久功夫,金杜云回来了,带着满脸的灰心丧气。
“进不去。”金杜云说,“那里守卫特别森严,必须要有管事的名帖才能进。”
王梦鸢问:“鹿师兄本领那么高,闯进去不可以?”
“但那样师姐她们……可就危险了不是么?”
王梦鸢长叹一声,金杜云也皱着眉头靠墙坐下。
...
杨玉灵眼前始终挥不去金杜云无奈地神情。
武林中人的事情,果然我还是帮不上什么忙啊。
可……
“我觉得你穿着这件衣服很可爱啊!”金杜云昨天在她门前说的这句话,还有那个傻呵呵的笑容。
没有办法了吗?
杨玉灵心里面这么想着,把花袍脱去,叠好后放回衣箱中,她嘴巴有些渴,可她懒得去院子里打水。往床上一倒,阴沉沉的下午睡个觉好了。
这时她姐姐出现在了门口,皱着眉头看着杨玉灵,
“大白天又睡觉?”
杨玉灵拖着腔调说:“我被请去表演,刚回来啦。”
这话她姐姐根本不信,走进屋里转了一圈,一边说:“明天晚上有个活,你去给我垫场不去?”
“不想去啦!”杨玉灵说,“我的花袍都被人笑死了。”
“那你才需要多赚点钱买新的不是?”姐姐带着坏笑。
话是这么说啦,但她还是不情不愿。
“那些大少爷哪个不是抠的要命。”
“这个不会啦,这位真是一位有钱的主儿,人家可是有好几所粮仓的。”
什么?粮仓?
杨玉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吓得她姐姐一口把嘴里的橘子卡在了嗓子里,花容失色,一副要死的样子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