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好沉重，好像有什么坐在身上，不停地动来动去。
“库洛兹、库洛兹。”
意识尚且昏沉的库洛兹听到有人喊自己，然后脸就被人扇了，扇了左边又扇右边，还带有淡淡的奶香味。
“谁啊？”库洛兹迷迷糊糊地问。
“别睡了！你是猪啊！”黛茜诺的声音明显有些愠恼。
立刻清醒过来的库洛兹猛然抬头，可是刚抬一半就撞上了什么，额头一阵钝痛，还有散发着清香的发丝拂过脸庞，痒痒的。
库洛兹捂住额头，倒吸口凉气，才发现黛茜诺正跨坐在自己小腹上，同样捂着额头，呻吟出声。
“你在干嘛呢？”库洛兹大感困惑。
“你这个睡成死猪的家伙！还问我在干嘛！自己看看周围！”
库洛兹愣了一下，看看床铺才发现，昨晚黛茜诺睡左边，自己睡右边，中间是尤朵拉，但现在尤朵拉不见了。
“尤朵拉呢？！”库洛兹大惊，慌忙问。
黛茜诺朝房间角落努嘴：“在那里。”
库洛兹顺着黛茜诺的指示看去，果然看到小小的尤朵拉，蹲在角落抱住双腿，蜷缩成一团。
没有声音，也没见动作，好似一个摆件，如果不是黛茜诺提醒，恐怕现在也没注意到尤朵拉。
发现尤朵拉没事，库洛兹松口气，问：“她怎么在那里？”
“不知道。”黛茜诺轻轻摇头，从库洛兹身上下来，坐到床边，说：“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在那了，我去和她说话，她也不理我。”
“然后你就来喊我了？”
“不然呢？”
库洛兹绷着脸问：“可是你为什么骑在我身上喊？你还有这爱好吗？”
黛茜诺轻哼一声：“想什么呢？骑你身上是为了方便扇醒你，我坐床边喊你好一会都没喊醒，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睡眠浅。”
库洛兹摇摇仍有点迷糊的脑袋，想起来自己夜里假寐、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事，突然发现自己不太聪明。
急什么？有什么急得？黛茜诺不过是锅里还没煮熟的肉罢了，等她想开，不就成了吗？
虽然不知道要多久才煮熟，毕竟现在黛茜诺对自己宽容到哪一步，库洛兹也拿捏不准。
库洛兹掀开被子下床，理直气壮地说：“我失眠了，因为思考尤朵拉的问题而失眠了。”
“想出什么了吗？”
“……没有。”
“废话真多。”
“咳，我的错。”
库洛兹老实地闭嘴，和黛茜诺一起蹲在尤朵拉面前。
本以为刚才和黛茜诺说话会吸引到尤朵拉的注意，可是从头到尾，库洛兹就没发现她有任何动作。
唯一一点反应，就是到尤朵拉身边后，她把身子蜷缩得更小了。
若不是尤朵拉动了这么一下，库洛兹肯定会怀疑尤朵拉是不是昏迷过去了。
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大眼瞪小眼地你看我我看你，气氛沉默压抑。
“尤朵拉没和你说过话吗？”库洛兹问。
黛茜诺摇头：“没有，她不理我。”
听到黛茜诺的回答，库洛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尤朵拉是不是一句话也没说过？”
黛茜诺一愣，想了想点头说：“是啊，我也没听过她说话。”
库洛兹不由得皱紧眉头：“嗓子有问题？还是没人教她的原因？”
“会不会是她不想说话？”
“有可能。”
“她为什么不看我们啊？我和她说了好多话她都不吭声。”
“应该是听不懂吧。”
库洛兹犹豫一下，伸出双手捧住尤朵拉的小脸，让她和自己对视。
意外的是，尤朵拉一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人偶似的任由库洛兹摆弄。
对上尤朵拉的双眼后，库洛兹的心情不自觉地沉重许多。
本以为所谓眼中无光只是图画才能表现出来的，可现在与自己对视的双眼，真的如同一潭死水，泛不起丝毫涟漪。
即便捧着尤朵拉的脸，的确是对上了视线，仍然给库洛兹一种她在看，但完全没有集中注意力的感觉。
就好像上课听讲跑神，盯着黑板却目无焦点，脑子空空的，不知道做什么。
“你会说话吗？”库洛兹轻声问。
等了一会，尤朵拉还是毫无反应，哪怕是转动一下眼睛的小动作也没有。
库洛兹心中微叹，看来想改变尤朵拉，困难远不止外界的环境，最难的很可能在于她自身。
索性把尤朵拉抱到床上，让她躺好。
“尤朵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黛茜诺揪住胸前的衣服，秀眉紧蹙，不安地问。
“不清楚。”库洛兹叹口气，摇头说：“短时间内尤朵拉估计都会是这幅模样，耐心教导她吧。”
“如果她以前也是这样，不可能活得下来啊，我们或许是方法不对。”黛茜诺坐在床边说。
库洛兹抱住她，安慰道：“会有办法的，尤朵拉一定会好起来的。”
黛茜诺看着尤朵拉苍白干瘦的小脸，不由得咬住下唇，眼帘低垂，神情蒙上了一层阴霾。
“……嗯。”
…………
坐落赤斯威城附近的一座小镇边缘，某栋房子有着很大的封顶院子，显得与周围的普通房屋格格不入。
房子一楼客厅内，提鲁飞坐在椅子上，与对面的男人隔桌对视。
他看上去年龄应该是五十多岁，略显枯燥的白发被随意打理一番，从容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品味茶水。
岁月的沉淀使得他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稳重的魅力。
男人放下茶杯，微笑道：“提鲁飞先生，酬金已经结过了，但看您的表情，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是吗？”
提鲁飞也没多客套，直言说：“班克罗夫，我就明说吧，我希望以后你买卖的奴隶不会出现孩子。”
“呵呵，该说不愧是托厄康格纳的信徒吗？总在为自己心中的理想而去努力，哪怕没有人支持也要为此粉身碎骨。”
“看来你你很清楚我们这群信徒是什么脾性。”
“那么。”班克罗夫双手按在桌上，上身微倾，缓声问：“对我有好处吗？这类商品可是比较畅销的货色啊，假如我拒绝了，我会少赚多少金币你又知道吗？”
提鲁飞默然，许久之后才说：“孩子不应该经历这种事。”
“为什么？感同身受？或是有感而发？”
“都有。”
“呵呵，真是有趣啊。”班克罗夫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悠悠道：“所以你那我也没办法，对不对？”
“对。”
“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可笑吗？”
提鲁飞顿了顿，目光坚定地说：“的确很可笑，但我的可笑能换来孩子的自由，我非常乐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班克罗夫捂住脸，大笑出声。
“你们这群信徒，真是傻得可笑啊！”
“现实哪有所谓的理想？现实就是现实！不会因为努力而改变成你期望的样子！”
砰！桌子在提鲁飞巨掌下发出响亮的哀鸣。
“我还没有放弃，你又凭什么说我做不到！？”
班克罗夫收敛起笑容，目光复杂地看向提鲁飞，可很快又摇头失笑，站起身上楼。
“提鲁飞先生请回吧，我本来就没有买卖还是孩子的奴隶，那个半异族不过看起来像孩子罢了。”
提鲁飞笑了笑，前一刻的愤怒荡然无存：“好，非常感谢你。”
班克罗夫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内，不大的房间内只有两个草垫，班克罗夫坐在上面，面前空无一人。
摩挲着食指，手感冰凉坚硬，细看就会发现这是做工精致的假手指，
班克罗夫抬起手，一缕金色雾气自手心冒出，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
“神明？信徒？力量？理想？”
班克罗夫再次捂住脸，五十多岁的男人忽然哭似的笑起来。
“到头来都是空谈罢了！什么都守不住的废物！为了理想去做无意义的努力！”
笑声持续很久很久，直到疲惫得笑不下去。
“真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