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灭真相”
这是千花所说的,他和响人利害关系一致的前提下,她要做的工作。
从字面意义上去理解的话,还是比较浅显的道理。恶魔的事绝不能向世间公开。所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这件事。响人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没有对“消灭真相”有任何异议或疑问。
能够帮助自己对抗自己单枪匹马绝对无法抗衡的恶魔,对响人来说肯定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响人多少也会有些在意千花那边的情况....那个会说话的帽子也是恶魔吗?魔女具体来说又是什么物种?千花帮助自己的目的仅仅是好心吗?想到这,响人更清楚的明白了一点:他对稻院千花,一丁点都不了解。
稻院千花…在响人的记忆中,是个人缘还算可以,经常和几个女性朋友一起,和男生没有牵扯上任何瓜葛的文静少女。不爱说话,学习和体育成绩都是中游水准。放了学就和朋友结伴回家,第二天准时上课。总的来说,除了她的第一人称是很有假小子味道的“オレ”之外,整个就是“普通”。她是侦探?就算前天千花来时就表明身份,响人也是不会相信的。更何况...大小姐?
这个词是从那顶怪帽子的嘴里说出来的,而且不止一次。响人确定自己没听错,确实是“お嬢様”。
无论怎么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响人也不能把朴素的千花和那种已经深入人心的,穿着华丽洋装,操着一口词藻优雅语气中却略带一些任性的大小姐固有形象联想到一起。对比之下,说一向冷静,寡言的她是侦探还更可信一些。而千花没有主动向响人详细说明这个大小姐是什么意思,以响人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立场,也不好多嘴去问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响人还有些地方不太理解。魔女,大小姐之类的暂且不提,作为侦探来说,千花的推理能力是货真价实的。但她学习成绩却很普通。是故意隐藏实力?还是和金田一耕助的孙子一样侦探能力和学习能力是完全不同的两套体系?实在是令人琢磨不透。不过,琢磨不透倒不如说是应该的吧。
白天扮演着女高中生的身份攻读学业,业余时间又扮演着魔女与侦探的双重身份去破获一个又一个难案,解决一个又一个恶魔。她一定有着说也说不清的过去与苦衷,才会承担起这些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响人心中,千花在这黑白两个世界忙碌奔波的身影跃然纸上。
既然如此,在如何解决恶魔的问题上,千花自然是有相当的经验的。虽然不知她的具体用意。但响人知道,接下来严格地按照千花的吩咐去做准备,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最起码目前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因为田中(它)为了能让被控制的响人随时汇报有必要的情报,终于给了响人一个可以顺利联系上田中(它)的邮箱地址。作战的第一步,自然便是响人假装自己仍然处于被洗脑的状态,再把田中(它)引诱出来。后面的工作千花只说交给她就可以了。响人只需要见机行事即可。
当晚,响人按千花的指示,向田中(它)按照自己被控制时的语气编写并发送邮件,如此说道
“主人,刚才有个可疑的女孩来我家,问了些有关我和您,还有那个的事。怕是她察觉到了什么。但她似乎并没有掌握什么证据。所以我也没轻举妄动。但是这样下去的话,对您的计划恐怕是百害而无一利。”
……
田中(它)接到邮件,虽然对响人的语气中出乎意料的体现出自主的想法而惊讶了一下。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了不让周围的人看出来响人被自己所洗脑,它施加的仅仅是在任何时候都绝对服从田中,遇到一些情况时以田中为首要利益为此不惜果断牺牲自己的一种命令。其他地方与之前的响人没有任何异处。
邮件中也可以看出响人的措辞尽量避免了提及“案件”。采用可有多种解读方式的说法。就算手机邮件被调查,也不足以将他与山中的事件联系到一起。田中(它)可以理解,有些事是不能在手机邮件里说的。因此给予了如下回复。
“知道了。出来碰个面。就在你们家附近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吧”
“武藏野桥的桥洞下”
它并没有去过那个地方。被自己洗脑过的眷属的话肯定不会欺骗自己,但眷属说话时有多少把握也是很难讲的。它心里多少有些顾虑。所以,它征求了一下与它“一心同体”的田中的意见。
“彩,在吗?”
“嗯....干嘛?新的玩具找到了吗?”
“找到是找到了,不过我觉得要问问你,你觉得....”
“真麻烦啊…我都说了你自己解决不就好了吗?等玩具到了再换我出来”
“啊....喂!”
“……”
“唉.....真是的,人类也不见得都是这么懒的,为什么我就摊上这种人….”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一定会觉得它是个神经病,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它与田中的对话,自然是普通人无法得知的,心灵上的交流。只是这种交流对于它来说,也只是偶尔为之。
当初,以满足田中的“尽情玩弄男人”的愿望为代价,而凭依在田中的身上后,田中的灵魂便进入休眠状态。将上学,做功课,以及寻找会对田中唯命是从的男人的工作,一股脑全都交给了它。
它也有着它自己的目的。而且与田中的目的正好利害关系一致,因此才找上了她。但田中竟只负责享受而绝不做半点付出,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完全不对等。而且耽搁了它的计划,对此它意见颇深。但事已至此,反悔是没用的了。
恶魔若想在不被世人所察觉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行动,必须借助人类的肉体进行凭依。而其条件非常苛刻。必须要人类不受任何外界干扰的前提下心甘情愿付出自己的身体,凭依才能够成功。用洗脑等强行操控人类思想的方式可以让人类变为自己的眷属从而听命于自己,但这种方式无法进行凭依。被操控的人类虽然听话,也有着超越常人的体能与恢复力,但也止于此了。若想混在人类当中更加自由地行动,凭依仍是必不可少的。
能够与恶魔达成共识的人类本就可遇不可求。现如今双方共用同一个肉体,即便她非常任性,不尊重自己,它也对她束手无策。自己被人类差使到没有任何辩解和妥协的余地,它在万般无奈下感叹一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结果也只好硬着头皮就这样干下去。
田中做什么是她的事,而它每次都尽量做到把该做的事都做到最好,若能询问田中的意见便尽量一起商量。结果却经常是田中投弃权票,由它做一切的决定。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样子。虽然知道结果十有八九会是这样,但它每次都不会忽略这个过程。
问自己的命运共同体是问不出结果的,这点它也早有预感。遇到这种情况,它也只好再问另一个帮手....
在手机屏幕上敲打信息,把自己的顾虑留在邮件上,发送给一个地址。不到5秒钟,便得到了回复
“没关系的,你去吧。那个地方的人确实不多。桥洞下面的灯早就坏了,也不用担心会被别人看到,附近虽然有个交番(类似于中国这边的小派出所),但那里的警察出勤巡逻率很低。一般也不会跑到桥洞下面去。你大可不必担心会惹人耳目。最后,删除这个邮箱地址和邮件,新的地址我会主动通知你”
回复中说的非常详细,让它算是松了一口气。本想再回复一个感谢的话语,但看到最后一句,还是作罢了。
这个在网上认识的朋友总是如此神出鬼没,打字神速,邮箱地址也经常变更。它也不知道此人是男是女,是人还是恶魔。更不知道此人接近自己的目的为何。但他的为人很好,给予它很多帮助。包括这次的计划大部分都是由他来设计的,编写出一个不存在的邮箱地址用来欺骗响人也是此人的手笔。它猜他应该是一个技术很高超的黑客。黑入当地的电信局,调查这些路上情报,看来也难不倒他。
自己的“搭档”不管用的时候,幸好还有他这个强大的后盾。它对他一直抱有感激之情。便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信任感甚至高出对自己的眷属。
疑虑已一扫而空,它自然是立刻出发。向响人....不,而是“千花”所指定的地点,毫无戒心地走去.....
………….
“真的....没问题吗?”
响人赶到约定地点时,桥洞下只有他一人。田中(它)还在路上。等待的时候,响人焦急地来回踱步。
武藏野桥长100米,宽12米。横跨一条小河流。桥下的空间足以聚集几十人。但这里也是比较偏僻的地方,平时连个homeless都不会经过这里。虽说桥灯都亮着,一个人待在夜晚的这里,也难免会令人觉得异常空洞孤独,产生一种本能的恐惧。这也是响人会如此焦虑的理由吧。
在分别行动之前,响人姑且也问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被盯上的理由。千花的回答却是这样的
“那个恶魔的真正目标根本就不是你…你仅仅是它为了吃掉玉将而利用的步兵而已(类似于中国象棋的帅和卒)”
说白了,千花的意思就是,自己根本一文不值,只是一个弃子而已。
这听上去实在是非常刺耳。不过回想起来,响人在伐木场中迟疑的时候,说服自己认为对方不会迫害自己生命的时候,用的也是类似的说法。
自己只是没有任何影响力的无名小辈。杀了自己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是的,响人本以为一文不值是可以避开为难的“优势”…但事实却正相反。
自己既一文不值,同时又被盯上,被袭击,被利用...可以说是毫无找台阶下的余地都没有的,毁灭性的打击。不过有钱有势的山中也遭遇同样的命运,而且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援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相比之下,响人还是承认自己要幸运得多了。但现在,响人自知并无闲暇去感叹些什么。应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对付这个恶魔身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说的很好听.....但值此生死攸关之际,又怎能让自己保持静如止水?
响人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频繁地走动。田中(它)从远处来时,若看到自己异常的躁动,令它起疑的话就不妙了。千花也告诫响人要尽量在田中(它)的面前以平常心示人。响人深吸一口气,用力拍打两下不争气得擅自颤抖的双腿,姑且算是稍微平稳了一些。并努力说服自己:对方毕竟还是有着“响人已经被自己控制”的先入为主的观念,只要不表现得太明显,暴露的可能性也并非那么高。自己也没必要太担心。
千花说还有一些准备要做,马上就会赶到。所以响人的任务就是在那之前用演技骗过田中,拖延时间直到千花把一切都准备就绪。响人并不懂演戏,要他硬要装出违背他真心的样子,说出违心的话,对他无疑是严峻的考验。
“哒哒哒....”
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的声音传入耳朵。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响人。
很快,往常绝不会有人路过的地方,出现了第二个人影。距离响人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在桥洞口的位置稍事停留了几秒后,大步走进了桥洞。
“喂,奴隶,来的挺快啊”
终于,也和响人预料的一样。田中(它)到了。响人的记忆中,自己被控制时,对方确实是称自己为奴隶。而那时的自己还对其点头哈腰唯命是从。虽然不悦,但也只好模仿当时自己的态度对其回应。
“主人。我....”
“你,给我跪下”
“…..”
这不是“它”的命令,而是“田中”得知眼前有个可以玩弄的男人,苏醒过来后强行夺得了身体的控制权后下达的命令。但不管是它还是田中的命令,若是被控制时的响人都会无条件听从。这里他只好忍一忍。不假思索地跪下。
田中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一屁股坐在响人的背上。
“哈哈....果然男人的背坐上去的感觉就是比椅子舒服多了呢!虽然不如山中的....嗯,接下来要玩什么呢…”
不喜欢名牌奢侈品,只想把男人当成猪狗来戏弄。田中的本性就是如此。如果放着不管,接下来响人必定是免不了被**待一通。但不只有响人不希望发展至此。田中体内的另一个灵魂,也不是为了这种事才赶来的。
“你先别玩了。我听他说有个挺紧急的情况。能让我先跟他聊聊吗?聊完了你想玩带回家玩,别在这玩”
“诶?我才刚出来没多久呢!你把他叫出来不是为了让我玩的吗?”
“当然不是了!而且是他把我叫出来的!”
“切!真没意思....你为什么不早说?”
“……”
“好啦好啦!换你出来就行了吧?不过我就给你五分钟哦。五分钟内把该说的话说完,我不等你们,听到没?”
“….!”
响人只能听到田中的声音,不过被控制时也体验过类似的事,他明白这是田中在和她体内的恶魔沟通。虽不知那个恶魔在田中的脑海里说了些什么,但结合田中的话来看,情况还是比较对自己有利。只是5分钟的时限….这出乎了响人的预料。如果田中不是坐在响人的后背的话,一定会看到响人动摇的表情。
五分钟内确实可以把话说完...但说完了以后又会怎么样?换田中出来玩弄自己,那就非常窘迫了。本以为只需要演戏装蒜即可,但身体上的折磨的话,响人还没有做好承受的觉悟。现在的情况,也没有那种闲心让他这么做了。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地冒出来的应对法....那就是拖延时间。
田中给的时间只有5分钟,但这5分钟是要充分利用的5分钟。而目的便是让田中体内的“它”认为5分钟是不够用的。到时候它自然会帮助自己说服田中再宽限宽限。
虽然具体的说辞还没想好,但眼下它们马上就要进行交换,只能硬着头皮上,走一步是一步了。
“…..好了,我的眷属,我的奴隶。说说看,发生什么了?”
从响人的背上下来,且换上了比较通情达理一些的口气,恶魔:它出来了。接下来,就是响人的关键时刻(正念場)。
“主人….呜!”
刚要起身,响人突然捂着肚子倒下。万没料到这种情况的它大吃一惊
“喂!?怎么了?”
但响人没有做出回应。更进一步,捂住自己的心口。嘴里只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音节
“あ….あ….”
“あ?”
“あ……い……つ”(那家伙)
那家伙?哪个家伙?它完全不知道。虽说是眷属,但恶魔也不能100%的了解他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一想到最近一次碰触响人的,那就是自己体内的另一个灵魂了。
“田中,你刚才真的只是坐上去而已,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吗?这小子被你坐了一下怎么就成这样了?你的体重真的只有四十公斤吗?”
数秒钟后,响人听到的就是它不断的向某人道歉。不过,最后它说了非常关键的问题。
“好好好...是我错了,求你别骂了....不过既然不是你的话,那么问题反而更严重了....这小子叫我出来的理由是说有个奇怪的女孩正在调查我们的事。照这个样子看,他刚才说的‘あいつ’只可能是指那个女孩了…我们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庐山真面目,搞不好是我们的‘同类’也说不定…所以现在不是让你玩的时候了....你就忍忍吧。把这关过了再说......早坂,你还能说话吗?”
从它的话中来看,是成功的说服了田中取消5分钟的时间限制。最初的一步棋算是走对了。但绝不可掉以轻心。为了保证自己的表现,言辞的可信度,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此刻,响人表情异常地扭曲,满头大汗,眼角甚至渗出一丝泪光。然而这方面并不是纯演技,和真实的内心写照比重是55开的。响人把紧张,恐惧以“痛苦”的形式演出,不仅可以发泄负面情绪以缓解自己的心理状态,它看到响人这副模样,更是对“响人遭到暗算”一点深信不疑了。
“恶魔的眷属再怎么说也是常人不能比拟的存在...看着样子也不像是人类所为…果然是‘同类’施的魔法吗!….不,也不一定是....也可能是什么延时生效的毒药....但给我的眷属下毒的目的又是什么!?可恶!如果他没换地址的话,现在就可以问问他该怎么办了.....不过和他说的不一样啊!?什么灯都坏了?不不…也可能是刚修好的....”
响人不说话,它就会自己漫无目的得开始胡乱猜测。响人既可以避免言多必失,也可以让它自己把自己的思路带入死胡同,无法接近真相丝毫。但对争取时间来说就是极大的进展。
虽说洗脑被解除,但它用魔力制造的“核心”仍然在响人体内起着心脏的作用。拥有极快的自我治愈能力的恶魔眷属假装受伤,原本是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的。响人做了一个非常大的赌注,那就是看看恶魔有没有主动治愈他人,以及分辨眷属有没有被洗脑,分辨眷属的话是真是假的能力。如果有,那么万事休矣。它很简单地就能戳破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的事实。而结果正中响人下怀:恶魔并没有那些能力。看不到外伤,那么它就会认为是内伤。而内伤一直无法治愈,它就会思考其他可能性,而不会认为是眷属故意欺骗自己....但,这也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罢了。
响人之所以紧张,也是正因为此。不确定千花到底何时会到,自己装伤,让恶魔一个人在那胡思乱想,终归有个限度。装也只能装一时,装不了一世。响人并不清楚它的所有能力,也不清楚它的做事原则。若他直接和响人接触,响人认为是一定会被识破的。因此,响人决定在此时铤而走险,走出下一步棋....
假装自己的痛苦已经缓解,用事先想好的谎言结合自己方才的表演,将“大事不妙”这一认知稳牢地打进它的大脑。
“呜......被..被算计了….”
响人以一副好不容易才忍住痛苦站起来的样子,一只手扶着河堤走道上的扶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它一看,自然是立刻冲上来大声质问
“好点了吗!?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主...主人...是陷阱....”
“陷阱?”
“我放学回家之后正准备休息...大概一个小时后有人敲门,我打开门,还没看清楚门外是谁,就被打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家被翻的乱七八糟,手机也被偷走了…只有一张我没见过的纸条,写着让我到这个地方来见您…”
“什么!这么说....那封邮件是….!?”
能够击倒恶魔的眷属,在他身上做手脚。就说明找上他们的并非等闲之辈。再加上那封写明响人和它的主从关系,以及提及那次事件的邮件是出自袭击者之手,更说明袭击者对自己的行动已经了若指掌。
产生如上判断的它虽是恶魔,但此时它的心底涌出了名为“恐惧”的感情。
它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严格按照他的指示行动,它认为就算不算天衣无缝,姑且也应该是非常隐蔽的。哪怕同类,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出真相并作出行动。而且同类之间没有如此明争暗斗的理由。除非....
“除非有‘同类’知道了....知道了我们真正的目标,以及盯上那个目标的意义….”
它不知道自己和响人同时被叫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但它清楚的是,事态已经到了燃眉之急的地步。就像自己盯上响人并设计袭击一样....现在自己也被藏在暗处的某人虎视眈眈着。
它不断的问自己,到底是谁?能够准确的知道自己的目的和行动的人到底是谁?
“啊....!”
然后,它得出了答案。
“是…是他?难道是他(あの野郎)?”
在它的认知中,只有他才能办得到这种事....
知道自己的一切,并可以让自己放松警惕,倾诉衷肠的人....
虽然它主观上不希望是他,但客观上来说,除了他,不会是别人了。
“难怪!故意接近我,帮助我,又说这里路过的人少,又没有灯,却在这种时候突然换地址让我联系不上他...这都说得通了!妈的!我还当他是好人,当他是朋友…他竟算计我!但…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真的想要“那个人”的话直接去抢不就好了?又是为了什么做这种事....”
响人在旁,自然是一头雾水。当然,是好的意义上的。他没想到,千花编造的谎言竟如此效果拔群。而且它亲口所说的事实也正如千花所言的那样:它真正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另外的某个人。
直接询问目标是谁的话未免过于唐突。但响人也想尽可能多的掌握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情报。而眼下就有一个非常合适的切入点。于是他开口问道
“主人,您说的他是….?”
“和你没关系!”
“啊....是!”
被噎回去的瞬间,响人还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到位让它提高警觉,但实际上仅仅是它已经不是老实回答问题的心情,拿响人撒气罢了。响人这次斗胆开口,除了“它很生那个‘他’的气”之外一无所获。想从已经紧张,混乱到不能自拔的家伙嘴里再套出消息似乎是不可能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响人并没有说什么。它也没有找响人,有时自言自语说些什么,有时和田中对话商量着什么。但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给不出一个让自己和田中都能接受的方案。
突然,他们的对话中止了。
“咚”
“哒哒哒”
先是一串引擎声,然后是一声闷响。随后一阵急促,连续的声音,自响人他们的头顶....也就是武藏野桥上发出
桥的结构非常适合声音的传播,在下面说话会产生回声。在上面行走,也可以清楚地分辨声从何处发出,数量是多是少,以及发声物的移动轨迹....响人他们头顶上的声音,很明显,是汽车驶来,开门,人下来,接着他们关上车门后开始移动的声音,而他们移动的方向,正是桥洞这里....
“妈的….!原来是‘虚张声势’的….!”
它很懊悔。胡思乱想终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既然暗算自己的人把自己叫到这里来,就说明这里是敌人故意挑选的地方,一定有着什么对敌人有利的理由。傻站在这里是非常危险的。
它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要离开,而是不敢离开。
对方的“请君入瓮”已经完成了。就算自己察觉到不对劲而离开,说不定对方也早就准备好埋伏。外面的情况如何自己浑然不知,而自己在里面说话或者走动,回声会把这一切都传达出去。但只要自己在里面,外面的人想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进来,也就没那么简单了。
如此考虑的它,认为在桥洞下面先按兵不动,然后想一个能让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的方法。但在想出办法之前,却来了这么一出....在它眼里,这只说明一个问题....
“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躲在附近....是‘让我以为他躲在附近’而已….!”
即便不是这样,最起码也可以认为对方没有足够拦截自己的战斗能力,不然也不需要叫这么多人来帮忙。总之,它明白自己提心吊胆不敢出去,完全是中了对方的心理圈套。而现在想出去,也已经晚了。脚步声兵分两路,赶向桥洞的两个出入口
如此众多的脚步声慢慢逼近这里,这个状况也完全出乎了响人的预料....
“喂喂…我可没听说过啊…!”
千花只说过自己稍后就到....单这句话中响人是无论如何也解读不出来“叫人过来”这层意思的。叫这么多人过来干什么,响人更是无法想象。
而此刻,它与响人,两人产生了同一个疑问:
“难道来的都是恶魔吗?”
自身就是恶魔的它最快理解过来,否定了这个可能
“不…不会的,日本这边的恶魔没可能如此大规模拉帮结伙的...大家都是自己过自己的生活,怎么可能会因为某一个恶魔的命令就集体出动呢?”
排除了这个可能,那只剩下另一种可能...
“在这里!都过来!”
这是响人和田中之外的第三个声音....而且听上去是男性的声音。在这一声令下后不久,大批的黑衣人便聚集在响人前后的桥洞口,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是人类....”
如果是和它一样,有恶魔凭依在人类身上的话,它是可以一眼就看出来的。
不管是恶魔控制身体也好,还是人类控制身体也好。一方控制,另一方被挤出去,便会以背后灵一样的东西的方式显现出来。常人自然看不到,但这是绝不可能逃得过恶魔的眼睛的。而在场所有的人,都不是它的‘同类’。
但就算是人类...也明显是来者不善。它略微一数,黑衣人足有几十名之多。而且身上似乎藏着武器。
“….不妙”
就算是恶魔,面对这种严峻的局面,也不禁落下冷汗…
凭依在人类身上的恶魔,虽说战斗力超过常人,但也达不到“无视人类的武器和数量压制”的程度。这些看起来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也并非是泛泛之辈,能否一口气击倒这么多持械的人类,它一点底气都没有。就算可以杀死他们,接下来如何善后,仍是个大问题。死了这么多人,就算这里再偏僻,也容易东窗事发。更何况这次少了他的帮助,要做伪装,误导工作也是难如登天…
“怎怎…怎么办啊!你当初找上我的时候可没说过会遇到这种事啊!怎么会这样啊!我我…我可说清楚了啊!如果会挨打的话千万别换我出来!”
脑海里田中任性的声音令人哭笑不得。它想反呛一句“这次恐怕不会单纯的挨几下打那么简单”。但它最终没有说出口。那样的话,田中一定会更加激动,打乱自己的步调。
而且还有一个它不得不注意的人...那就是响人。
它自己能突围并不算是胜利。如果响人在这里被俘虏或被杀死。他和山中一样没有心脏一事也就暴露出去。这就会成为致命的破绽。之前所有的伪装和误导不仅会付之东流,自己也将会失去一个重要的眼线。别说再接近目标。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它实在是觉得响人是个累赘,但现在,也只能带着他一起离开了。
它比较欣慰的是,响人不同于田中,此刻虽然也是一脸惊愕与茫然,但没有怂包到跑来烦自己,哭着求助。在面临危机的时候,田中那种动不动就想出卖别人,或者自乱阵脚,害得自己人都无法冷静下来的家伙是比敌人还要可恨的存在。响人不是这种人,实属不幸中的万幸。这对它来说,就有救出去的价值。
而眼下要做的,是先稳住对方,打探对方的底细,同时思考突围之法,等候机会....
“早坂,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尝试和他们交涉一下”
“是…”
它对响人施加的,是完全服从它的命令,自主行动也以它的利益优先,为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强力洗脑。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跳出来替自己和那些黑衣人拼命。它在演变成那样之前,先下达了“不许轻举妄动”的命令,这样响人就不会乱来…当然,它不知道就算它不说这句话,响人也不会乱来。
“既然来了,想必你们也知道我的事了…跟你们废话没有用。你们的老大是谁?叫出来,我有事要问他”
面向响人他们的那一排黑衣人中居中的两人互相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乖乖的闪到一边。从他们身后,走出来
一个矮小的人影...
“果然是....”
响人看到这个阵仗时,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这只是偶然。某个黑社会老大路过这里,听到桥下有人,所以下来看看什么的....但看到走出来的那个人时,这一切的猜想都烟消云散了....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稻院千花。
“对了....那家伙好像是...大小姐来着”
这时再结合那顶怪帽子说的话,能叫来这么多人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此时的千花并没戴着那顶帽子。衣服也换成了前天与响人初次见面时穿的那件私服。
“什么嘛...说是有事去办,结果只是换件衣服吗?.....不....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回想起来,它扮演田中的身份,一直在学校里呼风唤雨,甚至调查到了响人的个人情报。学校里大部分学生的信息,它可能都有所过目。如果穿着学校制服出现的话,一下子就会暴露身份.......
“…你是2年C班的稻院千花吧”
“!?”
正想装模作样地去问“来者何人”的响人大吃一惊。它竟瞬间认出了千花。而且连班级都一清二楚。要不是问过千花,响人都不知道分班后千花被分到哪个班。虽然身为被害者的立场说这些话有些奇怪,但响人此时是真心的佩服这个恶魔的观察力和记忆力。看得出来,它为了计划,确实是下了苦功的。
不过千花倒是没有太过惊讶的表现。只是淡淡的回答
“虽然是一个学校的,但我们应该是初次见面才对吧,‘田中学姐’”
它微微一笑,回应道
“不是第一次了吧?虽然直接碰面是第一次啦...不过在‘一些平台上’碰面,应该是好几次了才对吧?”
“哼...”
对此,千花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这加深了它对于“千花就是网络上认识的那个他”的肯定。
但是....令它感到奇怪的是,千花的背后,并没有出现什么背后灵....也就是说,千花并不是“同类”。
既然是人类,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是它当下最想知道的情报。听千花的口气似乎还要玩一下文字游戏,假装双方都是人类,旁敲侧击地兜个圈子。但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被察觉的它来说,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我觉得你不需要顾忌什么,稻院。你是从哪得知恶魔的事的....这个我就不过问了。但你敢叫人来,说明他们也都知道我们恶魔。那就不如把话说清楚一点…你想怎么样?”
如果是人类的话,身为恶魔的它所狙击的那个“目标”,就不可能是千花的目标了。因此它也不禁好奇。一个人类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该不会是为了什么保护人类,所以要消灭我们恶魔....之类的吧?”
“这个就随你想象吧。总之…..”
“啪”
千花打个响指。一旁的黑衣人得了令,转身从身后架过一个人来。而看到这个人,响人与它都瞪大了眼睛....
“晶....晶!?”
“为什么…!?”
响人的情感表现是100%的诚实的。就算他喊出声,也没有引起它的怀疑....它也确实尚未和响人提起过自己的目标,正是响人的青梅竹马:川岛晶。而现在,它也与响人一样,对这个难以置信的现实表达出惊叹
响人实在没有想到,恶魔接近自己的理由,是为了接近这个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人….她比响人小了一年,却像姐姐一样照顾响人。要说父母不在的如今,和响人接触次数最多的,恐怕非晶莫属。而它看中了这点,才利用了响人。若非千花,晶早晚会被自己最信赖的响人所蒙骗而惨遭毒手。一想到这个,响人害怕到忍不住打冷战。
而它,尚未从计划失败的懊恼中走出来,又挨了这当头一棒。
识破自己的秘密,按理说不应该要保护目标才对吗?现在当着自己的面,把目标拉过来又是什么意思?它完全不懂。在学校里老实文静的稻院千花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葫芦里到底卖的又是什么药,令人与魔都捉摸不透。
“….”
被黑衣大汉架住的晶却是一语未发。仔细一看,她闭着双眼,双手,双腿和脑袋都自然得下垂。似乎是晕过去或睡着了。响人和它这才松了口气。
但千花并不会好心到让敌人感到安心…接下来她干的事,如果不是因为恶魔这件事的话,响人一定会跟她没完....
她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抵在了晶的脖子上,并且威胁道:
“你们敢再动一下,这女人就没命了”
“慢....慢着!你要对晶做什么!”
这是响人在不暴露自己和千花串通过一事的前提下,最大限度的真实感情流露。
“这没你的事,小喽啰。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
张着嘴,一副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的样子,响人看到人质在对方手里,也只好乖乖退下去。控制场面的工作,自然就交付到它肩头。
“你....你冷静点…我不知道你跟我到底有什么仇恨让你做事做得这么绝....算我求你,能对话咱们就对话解决,好吗?不管是她醒了看到现在这个局面,还是你杀了她,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没有好处不是吗?”
身为恶魔的它,竟以低三下四的语气向千花恳求。响人从千花那听说过,恶魔是不敢在人类社会光明正大的闹什么大事的。当时响人还不信,现在这场面却真的和千花所说的一模一样。这在预料之内,但响人还是颇感意外。不过要说意外,千花的手段才让响人从心底感到意外。能面不改色地做出这种事,该说她是演技精湛呢,还是该说她也许真的做这种事多到已经没有感觉了呢?最起码她的表情不像是玩笑,就算提前串通过,响人也真的害怕下一秒千花就把刀子刺进晶的喉咙。
不知道此事的它,自然是更加担惊受怕。连声音都降了三分。如此萎靡的气场,真的很难让人相信是昨天那个恐怖的杀人者。能让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变得如此弱势,响人也只能对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那么恐怖的千花表示敬畏了。
如此恐怖的千花,接下来要做什么,它自然是无从知晓。只能尽可能尝试稳住千花
“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能做到的我尽量帮助你好不好?”
“你眼睛是瞎的吗?”
“啊?”
千花一挥手,所有黑衣人齐刷刷地,从怀中掏出手枪,瞄准了响人和它
“你!?”
“我的权利比你,以及你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我有什么事用得着你帮我?不过....”
千花语调一转,轻蔑中又多了一丝缓和
“在我提条件之前,自己就明白要满足我的要求,进行‘等价交换’....这种‘公平’的思想,值得肯定”
“…..”
“看你的样子,似乎是想说‘用这种肮脏的手段威胁别人算哪门子的公平’….不过你先扪心自问,你的一切造成了如今的局面的行动中….难道没有更肮脏的手段吗?以肮脏还以肮脏。这….正是‘公平’啊”
不知怎么的,千花突然开始擅自夸夸其谈什么人生教条一样的东西。这让响人想起了曾经看过一些电影里那些被主角逼到走投无路时开始大侃自己的三观,企图塑造出一种可恨之人必有可悯之处的形象的反派一样。再加上抓人质,用武器以多欺少,俨然一副黑社会女老大的样子,实在令人难以分辨到底哪边才是坏人。
千花这些明显是为了迷惑自己的说辞,它并不在意。只是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认真仔细地观察千花的一举一动。尽量稳住局势
“我不动。说,你想怎么样。”
“说到公平…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借りを返す吧?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就是有借有还,也是公平交易的一种表现形式.....”
千花的口气似乎是无视了它,继续顺着刚刚的话题自说自话着。它忍不住想直接打断她,但正要出声时,它的喉咙僵住了....
“但除此之外,这个词也有着另一层的意义….那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目には目を、歯には歯を)也就是‘复仇’的意思....对吧?早坂。”
“啊......”
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正前方的它,突然受到了来自背后的一阵冲击。剧痛顷刻间席卷而来。低头一看,尖锐的刀尖贯穿自己的腹部裸露出来....
站在它身后的响人,以和昨晚它袭击自己时如出一辙的方式,从背后用刀子攻击了它....
“什....什么….”
它难以置信地慢慢回过头,所看到的,正是因生平第一次以自己本人的意志出刀攻击活物而紧张到牙齿打颤,全身冒冷汗,但挂着因计划成功而欣喜的笑容的早坂响人的那张脸....
千花张开双臂,以讲解案例一样平稳的语气,给这惨烈的一幕做出总结
“这正是‘公平的复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