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天,就在不久之前听到过的那个名词,此刻落在这张信纸之上。
通古斯的魔女,她本是万城目先生虚构的电影的标题,以及故事中的女主角的名号。是不应存在于现实之中的。现如今,通古斯的魔女正如电影中所杜撰的那样,发动了她的「诅咒能力」.....光太郎尚没有万城目生死的准确消息,但看到这一行字,顿时心头一紧。他没想到,刚刚不祥的预感竟这么快便灵验了。
「….拿来我看」
千花猛地一把抢过信纸。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确认。
「没有恶魔的气息......」
「嗯?什么?」
「不。我自说自话而已......」
光太郎的耳朵就没有千花那么好使了,完全没能扑捉到千花的轻声细语。千花则经过了准确的鉴定,得出某个结论,否定了某种可能性。但这样一来,却也让她颇为困惑。
「能把这封信同样不留任何痕迹地塞进锁在柜里的杂志之中。不管是恶作剧也好,还是真的杀人预告也罢。总之可以肯定这是出自那间工作室的人的手笔。而那个柜子同样也是放公章的地方.....就现阶段来说,这个通古斯的魔女和偷走公章的人很可能就是同一人物。万城目先生的失踪恐怕也和他脱离不了干系....但.....为什么?他到底是想让这封信被大家看到,还是不想被大家看到?如果想的话,直接大大方方地摆在台面上,第一个发现公章丢失的人自然也会发现这封信,他为何要特地夹进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有人翻的杂志中.....?」
「我说稻院.....会不会.....是相川?」
这封信被发现的契机,是光太郎翻看了那本杂志。而那本杂志是相川递给自己的。再仔细想想,本来叫光太郎过来的人就是相川。如果他为了故意让光太郎看到这封信才把他叫来,那么提前准备不足,以及视频不好看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因为那根本只是相川打得幌子而已。能够准确地控制这封信被特定的人看到,这只有相川才能办得到。
但千花却摇了摇头。
「不.....我说了我眼睛很好。他在拿出杂志时我一直盯着他看,他完全没有这种举动.....」
「那就....只是个偶然?」
「说不好.....他在好几天之前就把信夹进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关于这个通古斯的魔女的真实身份,两人仍没有丝毫头绪。嫌疑人的锁定范围仍没有一丝减少。不过信件内容上,却有着新的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点
「喂,北条.....这七个家伙....他们都住在天堂町二丁目啊」
「我刚才也注意到了....」
包括万城目先生在内,他们的家庭住址全部都以天堂町二丁目作为开头。虽然有几人所在的番地与其他人不同,但工作室的所有人都挤在一片地域,实在是有些奇怪。比起概率足以和抽到商店街促销时举办的抽奖活动中的头奖相提并论的超偶然事件,不是特地选择住所距离工作室较近的人招聘,就是这些人是后搬到这里的可能性明显更高.....但这个理由又是什么?
根据信上所写的每人负责的职位来看,由负责剪辑的海野孝之代为包办面试工作。光太郎也正好有其他事情想问问剪辑师....不,不仅是他一个人。整个工作室的人,都有同等的嫌疑。而眼下,事态已经迫在眉睫了。如果这封信的作者并非是玩笑,今天,甚至就现在,万城目先生随时伴随着生命危险.....搞不好已经迟了也说不定。
「抱歉,稻院.....你先回去吧。放心,所有的线索我肯定都会传给你的。」
「......好」
在担心万城目先生会遭遇不测这方面,千花与光太郎是一样的。她很清楚,自己还跟着一起去的话会对调查产生阻碍。光太郎的能力也并非不值得信赖。于是用手机拍下信上所写的内容后,千花把信交给光太郎。但,在这分秒必争的时刻,她并没有马上离开。在光太郎准备下一个行动之前,她先叫住了他
「北条」
「?」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啥?」
「MONEY,货币,资产,交易载体,单位是日元」
「我没缺乏常识到连这个都不知道!.....我是问你要钱做什么?」
「调查经费。我每个月从爸爸妈妈那拿到的生活费是有限的。现在也还没到领钱的日子。现在我手里的钱有些不够了。」
「……你要多少?」
「一万」
「狮子大开口啊你.........」
光太郎不情不愿地打开钱包,将自己仅剩的积蓄的二分之一都交到千花手里.....其实真要说起来的话,光太郎是非常信任千花的。他曾婉拒过不知多少个看中自己的身份,仗着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而腆着脸借钱的家伙。如此痛快地就把钱交出去是正式成为侦探后的第一次。这充分说明他对千花的信任已经到了在他本人的标准下「不分彼此」的程度。同时,他也是侦探。他不喜欢别人在他行动时随意打探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他相信千花一定会好好利用这笔钱来搜集证据。调查的方法他也不会过问…那么,他又为何他会感到不情愿呢?
与千花不同,光太郎向自己的父母许下了只靠自己的侦探工作赚钱生活的承诺,因此北条家虽然还承认他是自家大少爷,但不会给光太郎一分钱。上次解决事件,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只能靠着那时委托人给予的一笔不高不低的薪水度日。这次的事件只有相川这一个委托人。就算他说会重谢自己,但以光太郎对他的经济实力的了解,很难期待他能帮自己脱离入不敷出的困境。他没有积蓄,勉强2万的现金也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所有财产。要不是如此,千花连这一万怕是都借不到,两人只能大小瞪小眼。
一想到干瘪的钱包,不确定的下次工作,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谁都不会满心欢喜的......两边分别是千金小姐与富家少爷,却为这么一笔在普通人眼里都不算大数目的钱而苦恼,让旁人看了,一定会感到很滑稽可笑吧......
「多谢咯......」
拿到钱后,千花便离开了。两人谁都没有,也没打算商量何时还钱的问题。这也是一种无需沟通的默契。刚刚商量借钱的几句话,便已经过了一定的时间。他们很清楚,已经没有功夫再墨迹下去了。
千花立刻按自己所想的方法去调查。光太郎也按他的分工开始着手。千金小姐与富家少爷的侦探组合第一次的正式合作,就此便宣告开始。
…………..
相川的尴尬,恐怕更在光太郎之上吧。毕竟是他提出邀请光太郎,现实的残酷和自己信誓旦旦的承诺一对比所形成的落差程度之高足以令人咂舌。最最希望尽快忘掉今天的事的人,非他莫属了。
下次见到光太郎时,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他,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这些问题无一不使他犯难。更让他犯难的是,这个友人的名字在他苦恼之际,却又出现在他手机的屏幕上。
「喂!相川!是我!不用改天了!待会我就去找你们......为什么?哪有为什么!把你们那所有人都叫出来,一个都不能少!不然事情可比你偷个公章U盘之类的更严重得多!」
刚刚离开就来电话,相川起初还以为光太郎把什么东西忘在这里。结果刚刚接通便被他的怒吼吓了一跳。看样子,是比忘带东西更加紧急的事。
光太郎平时在电视节目上,面对倚老卖老的警界高层都是对答如流。他失去冷静到大吼大叫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奇观。以前他突然说出一句语惊四座的发言时,常常会有人觉得他只是在开玩笑。但后来的结果推翻了一切对光太郎的嘲弄。他绝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小题大做,故弄玄虚。只听他的这一番话,相川多少也感觉到了慌张。顾不得工作室的同事们正在忙碌之中,立刻叫停了装修工作。等光太郎赶到时,无关的工作人员全部都暂时被请了出去,UNBALANCE工作室的员工全员到齐。
「刚才我们没理你就是了....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你带的那个女的会给我们添不少麻烦啊?现在又想干什么?」
不明白光太郎真正的目的,笨嘴拙腮的他只能强行打断大家,却无法给大家一个能接受的说法。率先忍不住表达不满的高桥把火全部撒在了光太郎身上。
其他人虽一语不发,但眼看着高桥生气却默不作声,以及他们的表情都说明高桥的态度足以代表他们。就算认为他们都很气愤,也称不上以偏概全.....他们此刻都是一条心,对光太郎来说反倒更好。
「谈不到想干什么....百忙之中前来打扰,对此我表达歉意。不过我这么做绝非是出于我个人的因素。而是100%的为你们着想。我想问你们之中的某个人......你又是想干什么?」
「说什么胡话呢?这家伙?」
「脑子有问题吗?」
「喂!光太郎,你该不会….」
只有相川,从他的话中感到了不妙。叮嘱光太郎不要外泄的事,听他现在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完全抖出来了....然而,光太郎的情商并没有低到会出卖朋友的地步。
「这是我刚才来这间工作室时发现的东西,上面写了很多奇怪的事....你们知道【通古斯的魔女】….对吧?」
「!」
和京剧中的变脸一样的速度,愤怒与不满的情绪瞬间被替换成了惊讶与紧张。骂骂咧咧的高桥也顿时哑火。只有最晚加入这间工作室的相川仍未搞懂情况。光太郎没有说漏嘴,也没人再迁怒于光太郎让气氛不至于变成随时可能会大动干戈的程度姑且让他松了口一气。而前辈们态度的180°大转变却让他摸不到头脑。而且.....
「光太郎啊.....你捡了什么东西?」
「是一封信」
「信?....上面写了什么?」
「…..比起这个,我还有想让你们看的东西」
光太郎却在此事上卖了个关子,把话题错开。推开门,对着门外向大家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个东西我拿不进来,所以只好请大家自己走过去看。各位,有劳了。」
「哼!真无聊!我们还要忙呢,没工夫陪你玩!」......如果光太郎不提那个关键词,直接让他们出去的话,一定会被这句话呛回去吧。而眼下,却没有一人跳出来轰他走,反而只能默默地照他说的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听到那个词以后,他们已经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了.......
目的地并不遥远。带路的光太郎停下脚步的地方,正是写字楼的一楼大厅.....万城目先生作品展览会的会场。
「我从第一次进入这个会场开始,就有一个非常在意的问题。有一个作品不管怎么看,都和其他作品有着一目了然的差别。第一,只有那部作品的主要角色是女性。第二,也只有那部作品的剧照保管方式是最不用心的....然后通过这封信上所写的内容,以及你们的反应,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光太郎掏出信封,指向角落里的那张仍积攒着很多灰尘的剧照....
「关于那部《通古斯的魔女》的电影,你们一定知道些什么内幕....没错吧?」
「……..」
「诶?通古斯的魔女是….?前辈,我….我没听说过啊?」
工作室成员们沉默的态度,再加上现在的相川。这就是他们有意掩盖这部电影的铁证。
「恐怕你们在招聘时,把万城目先生和这间工作室,以及网络媒体上有关这部《通古斯的魔女》和你们的关系全都抹的一干二净,所以最后一个加入的相川才完全不知晓此事。我不知道这是万城目先生的主意,还是你们之中的谁的意思。但现在不是你们还能继续隐瞒世人和你们的后辈的时候了」
手指一弹,将信封弹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工作室中目前在场的六人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中年男子手里。男子拿出信件读着读着,立刻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
毕竟是年长者,就算很吃惊,身在还有普通看客在的会场,他没有把那件能成为第二天新闻头条的大事喊出来,而是硬封在了口中。
为了更清楚地确认他们每一个人的反应,光太郎要他们每个人依次阅读,看完之后再传给下一个人。不许别人偷看。结果,除了相川之外,每个人的表情都如同从第一个中年男子那里复制粘贴过来的一样。也都没有喊出声来。唯独相川,在惊慌的表情之前先是一阵明显的疑惑。接着他快要喊出来时,光太郎及时赶上捂住了他的嘴。
「......你们都知道了吧?」
六人不谋而合地用力点头。
「那么话就好说了....现在没这里什么事了,我们回工作室谈吧」
……….
这对他们每个人来说,似乎都是不小的冲击。回到工作室后,就连相川也和他的那些前辈一样随便倚靠在散乱的办公用品堆旁,低着头一语不发。
「各位,接下来的话我不说大家想必也清楚了。企图对万城目先生图谋不轨的人,就在你们当中。所以,麻烦你们回答回答我的一些问题。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我不接受「无可奉告」的回答,知道吗?」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从相传那里得知光太郎是一名侦探的事了。正如千花推测的那样。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希望万城目先生的性命遭到威胁,面对侦探的质询,他们别无选择。
「你是高中生侦探·北条光太郎对吧......我是这里的二把手,负责摄影的神崎彰。」
先前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万城目不在的现在,他就是这里的主要负责人。
「我先对我们一开始对你无礼的态度表示歉意....也请你不要把这件事通报给警察,我们会全力配合你调查的」
「我想也是。你们要不是干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也没必要特地拿掉一切你们与万城目先生曾经拍过《通古斯的魔女》这部电影的证据.....那么,你们做了什么?」
「神崎先生……」
「你们别说了....这件事我也认为早晚会重见天日的,我们心里有鬼地活下去实在是太累了....」
凑到神崎身边的,是跟随万城目先生超过12年以上的四名老员工。神崎接下来要说什么,他们自然心知肚明。这十二年来,他们一直守护着的秘密,甚至连后加入的晚辈都不曾告知。但,如同太阳必然会升起一样。纸永远包不住火。这件事的暴露,他们每一个人都曾经预感到了。此刻既然连那个名字都已经出现,再强行压下去,对他们来说再没有任何意义。神崎已经下定决心,其他人只有尊重他的选择。
「北条同学....其实今天,在楼下举办的这个展览会,实非我们所愿....」
「哦?怎么说?」
接下来神崎所说的,与相川提前向光太郎透露的基本情报一模一样。万城目先生失踪,公章丢失,U盘丢失。
「我刚开始,也以为是万城目先生跟我们开的玩笑....直到三天前,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同时也明白了自称「魔女」的那个家伙偷走公章和U盘的真正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