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太郎接到了千花的第二通告知自己已经到达目的地的电话,是在那之后短短五分钟左右的事。透过窗户隐约通过千花手机的亮光发现了正倚靠在楼下的一颗大树旁的她。不在嫌疑人之列的光太郎,自然可以随意地离开。光太郎简单向相川嘱咐了句「看住大家,别让谁跑出来」后,便下楼与千花会和。
「你还真快啊,稻院。我还以为你赶过来还要更多时间呢」
「我刚刚打电话时就已经在路上了」
「......那么,你的发现是什么?」
「也先说说你掌握到的线索吧…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知道我知道....情报共享......对吧?那么.....女士优先?」
「嗯。所以快讲」
「........我说了女士优先诶」
「女士优先听。不是女士优先讲。所以,你先讲」
「…….我真是拗不过你.....好吧,是这么一回事......」
………..
「原来如此......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隐情.....」
听完光太郎所掌握到的情报后,千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样一来,对其他人盘问的意义也不大了。那个二当家净做些多余的事。他故意隐瞒事实,到现在才说出来,不仅让清白的人一头雾水,藏在他们之中的真犯人也可以顺势滥竽充数,与其他人一样假装毫不知情」
「我也是这么想的。其他人所知道的情报不如神崎,就算问了犯人他也绝不可能承认些什么。很无奈,最后我也只能在你有所收获之前尽量拖延住他们。所以....这次就轮到你说说,你都发现了什么了吧?」
「你看看这个」
千花从口袋中拿出一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什么东西。字体很小,外加天色已晚,光太郎拿出手机开启手电功能并尽力眯起眼睛,才勉强看清楚上面所写的内容。
「这是.....人名?」
乍看上去,和前面信封上所写的内容几乎相同。完全由人的姓名与负责的职务组成。但数量上要远多于信上所写。再仔细一看,除了工作室中的神崎,相川,高桥,海野,来栖以及另一人之外,还有很多其他那封信上不曾记载过得名字。同时还有电影标题,公映日期等信息。顺便不知为何,有约一半的内容和另一半的字迹明显不一样。
「把我身上的这封信上的名字对比现在工作室中的六人用排除法来看的话,那另外一个还没有向我报上过名号的家伙应该就是负责调色的里见 卫了。但其他的这些人是.....?」
「是万城目先生导演过的电影的完整STAFF列表」
「难怪啊!......不过这也太全了吧?不光是演员,连很多没有标清楚职位的人都有.....就算上网查也不会这么详细......」
「当然,我特地从DVD租赁店租了所有万城目先生的作品,为了节约时间我还特地叫上了帮手,用2台DVD同时播放记录下来的。」
「我借你的钱你就干这个了!?」
「YEP。我自己还搭进去100多零头」
本想问问是否还有剩,不过不用等千花报告,光太郎自己按照万城目先生拍过的影片数量以及租借一张DVD的开销简单地做一下四则运算后,便乖乖地接受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自己只能喝西北风的残酷现实。
「唉......算了,毕竟是为了解决案子嘛....」
「别伤感了。我还没说我的发现呢。你看....」
千花掏出随身携带的笔,点了点有圆圈标记的地方
「这些是几乎每次电影都会出现的阵容。和信里所写的基本一致。」
万城目先生自然不必多说。除了相川之外,其他现在就在工作室里的人的名字几乎全勤在所有电影的演职员表之中。但,不只是这样.....
「……渡边希?」
与神崎一样,从万还有一个人的名字,与其他五人几乎相同,甚至还比高桥,来栖,海野,村雨更早地出现在了演职员表之中。从万城目的第一作电影开始便加入了团队。
「是的。我特别确认过,这个人是女性。曾经在万城目先生导演的第二部作品的新闻发布会上露面,与替代万城目先生坐在导演位置上的神崎相邻而坐。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她负责摄影,但从《通古斯的魔女》那部电影开始,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的名字。相对的,在那以后摄影的位置由原本负责场记的神崎所替代。
「不光是她。还有这个扮演魔女的女主演,以及这个女车队负责人,虽然后面两个不算和UNBALANCE工作室长期合作,但她们三人的信息一同在《通古斯的魔女》这部电影之后,哪怕查其他导演的剧也毫无结果。我在网上调查了一下,有人说是息影了,有人说是私奔了,也有人说自杀了。但没有一个是有据可考的说法。但她们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是确实的。」
「…….」
「还有。拍完《通古斯的魔女》之后,万城目先生曾有一年半的时间没有任何新作推出。在那以后的新作也不再有女性担任第一主演。STAFF里名字看起来像女性的也在不断减少,直到完全都是男性的名字。.....我第一次看的时候也只觉得很有趣而已....不过....」
「…..看来这部电影.....果真不对劲.....」
在《通古斯的魔女》拍摄之前,万城目先生的作品中女性演员的数量并不会和男性演员完全失衡。而以渡边的消失为转折点,其他看上去像是女性的姓名逐渐被移出了制作团队。也许相川所说的,这个工作室的人歧视女性的问题的真相也隐藏在这部电影里也说不定。由此,光太郎产生了一个判断:他们所不敢声张的那部电影的真相,恐怕也与这名姓渡边的女性有关。
「这就不好办了.....」
光太郎不禁发愁。有关电影背后的事,神崎率先作出了拒绝回答自己的表率,而光太郎自身面对拒绝时也没能将「不容无可奉告」的立场坚持到底。想以此为突破口撬开其他人的嘴便难如登天了。虽然比坐在那里傻等迈出新的一步,但这就好比面对不知是否可以通过的大门进行推拉,结果证实自己并不能通过这扇被锁死的门一样。「门上了锁」是新发现,但客观事实上却仍未接近名为「真相」的终点一分一毫。
「对了」
而正在光太郎犯难之际,千花抛出了「开锁之匙」。
「我看了看DVD版的《通古斯的魔女》,与我前几天在电视上所看到的内容并不一样」
「什么......?哪里不一样?」
「….你知道通古斯大爆炸吗?」
「知道」
这是1908年,发生在俄罗斯境内的真实事件。当天早上,当地人观察到一个巨大的火球划过天空,其亮度和太阳相当,几分钟后,一道强光照亮了整个天空,稍后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附近650公里内的窗户玻璃震碎,并且观察到了蘑菇云的现象※摘选自百度百科)。其所拥有的连后来诞生的核武器都无法相提并论的爆炸能量的正体究竟是何方神圣,至今仍未有定论。只留下了数个不同版本的都市传说。而《通古斯的魔女》正是影射这一历史,剧中以正邪两名魔女之间进行决斗,战败的邪恶魔女临终释放自己一切能量而产生的爆炸来刻画。而今天摆在展览厅中的剧照,也正是正派魔女飞行逃离即将爆炸的邪恶魔女的城堡的镜头。下一个,同时也是全剧最后一个镜头,便是冲天的火焰。曾经亲自去电影院观看这部电影的人们,无一不会深刻铭记这堪称全剧最为震撼,最为经典的一幕。光太郎也不例外。
「通古斯大爆炸又如何了?」
「我今天从借来的DVD版的《通古斯的魔女》中看到了这一画面….但是我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的版本,却并没有这个镜头。而且很多镜头的顺序与长短都不太一样,出现了很多我在电视上没有看到的台词,同时也有很多台词并没有在DVD版中出现.....真是奇怪」
「你....你说什么!?」
「电视上播放的版本,正义的魔女逃离城堡的那个镜头时,就已经进入最后的演职人员名单,接着便结束了....北条,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光太郎并非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但凡是经常收看影视剧的人,多少都曾经听说过可以解释这种现象的那个词汇。
「拿到电视台的那个电影.....是经过再剪辑的.....!」
「剪辑.....?」
电影是由无数的镜头经过拼图一般的拼接后所组成的。只要有原始拍摄资料或现成的电影的话,便可以随意调整镜头之间的顺序,时间长度。提前一个镜头结束电影也是可行的。而神崎在讲述那天的故事的最后也提到过,当时他在通古斯的魔女挂掉电话后便因为气愤与这部电影背后的他不愿再想起的隐情的缘故而立刻关掉了电视。因此他并未看到与以前的版本有出入的地方。
虽然已是光太郎儿时的事,但他敢断言,自己看过的版本,以及其他任何版本,从未有过丢失最为重要的最后一个通古斯大爆炸镜头的现象出现。「没有通古斯大爆炸的通古斯的魔女」是不存在的.....但是,千花却看到了。原地踏步的处境,终被新的线索打破。
「.....是那个海野吗?」
在光太郎的解释之下,千花得出了和光太郎相同的判断。犯人送到电视台的版本既然经过独一无二的再剪辑,突破口自然锁定在身为剪辑师的海野孝之身上。
「不,现在还不能因为这个就断言他是通古斯的魔女.........但对于工作室的剪辑设备都由谁负责保管,以及都有谁掌握剪辑技巧,最近有谁碰过剪辑设备这些问题,问他准没错了.....!」
「决定了呢.....就这么办吧」
以光太郎最后一点积蓄为代价,案件仍然没有水落石出。不过相对于傻坐着拖延时间,确实算是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直到此刻,光太郎才真正意义上可以松了一口气。若不是千花的话,也不可能做到两边同时展开行动,尽量缩短时间。以前已经习惯独自一个人办案的他,第一次向同伴,向搭档致以谢意。
「稻院.....谢谢你了.......」
「......为什么要道谢?」
「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以前还是蛮孤僻的,明明没什么特别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总是毫无根据便开始莫名自信和自负,一直以来都是孑然一身....案发现场的警官,还有我的父母都劝过我,要我敞开心扉,适当的时候要多和别人交流....其实现在想起来,我还对有勇气把你叫出来这件事感到惊奇呢....以前的我是绝不可能做这种事的吧....我说真的。在工作上,我也是第一次打心底对某人产生了「帮了我大忙」这种想法.....这都是,因为有你在啊.....」
夜景下享受着凉爽的威风吹拂,与中意的人说着话,虽然眼下还有案子仍未解决。但当前的舒适环境仍值得珍惜。这也是光太郎在这紧张的事态中拼命想挤出来的一点理想中的与千花独处的时光。若不是这次案件,今天的他们或许就会在其他相似的地方渡过和平安宁的二人世界吧。即便是在处理案件上,一直以来主张自己可以解决一切的他也有着很不可思议的感受。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的不善言辞。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最后只酝酿出一句简单却又真诚的致谢。
就算是不苟言笑的千花,似乎也对此有所触动,轻轻地扭过头去,不让光太郎看到自己的正脸。抽动嘴唇,道出以几乎会被风的流动所带走一般轻柔的声调
「我是值得你道谢的家伙....吗?」
「嗯?怎么了吗?」
面对他人的道谢,谦虚或不好意思是人之常情。这本身并无任何稀奇之处。而光太郎不仅没能捕捉到千花这句回应的每字每句,亦无法无法看透隐藏在其中的其他感情。而千花,也不打算继续回避下去了。
「北条」
她坚定,果断地转过身来,将更为坚定的目光投向光太郎。
「这里.....接下来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诶?」
千花仰着头,向写字楼5楼唯一一面被打开,泛出灯光的窗户望去。在楼下还可以看到海野依然趴在窗台上,似乎也在往他们这里看过来。
「现在的话还来得及。你快点去天堂町电视台,尽可能拦住几个他们的高层。打听一下数天前来他们那里办有关电影播出手续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总是上电视做节目的你的话有开口的权利和面子。而我,还有些事要趁他们今晚回家之前解决....」
「不是.....你想留在这里!?你不是不知道吧,那帮家伙.....」
「对,我知道。所以,我要亲自去会会他们」
让千花一个人去见这帮各怀鬼胎的家伙是多么危险的事,光太郎心知肚明,所以才极力反对
「不不不….我知道你相对于同龄的其他女孩子来说要更倔强,更有主见得多.....但这不是你能应付得来的场面啊!你妈妈跟我说过,你上个学期还在与世隔绝的大小姐学校上课.....不是我小看你,就算你通过某种途径获得了一般的大小姐所没有的知识,但再怎么说让一个女生和一群男人共处,而且他们都对女性有比较极端的偏见.....这个任务交给你的话也太.....」
「你还在墨迹什么?刚才你对自己的那一番夸夸其谈就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不知为何,这个少女偏执地要留在这里。尝试说服光太郎的理由也是从现实,实际主义角度出发。使得光太郎哑口无言。与其说是说服不了这名少女,不如说是光太郎无法否定「有必要去电视台做一些调查」以及「由北条光太郎来开这个口更合适」这两个事实。在工作室中,光太郎其实早已想到这点,但无奈一时抽不开身。而让千花去的话,一定会被当成恶作剧给轰出来吧。
光太郎取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最后,只得对千花的坚持妥协。做一些离去前尽量简短且到位的嘱托。
「…….我知道,有些话我不方便向那帮家伙问出口。身为女性的你现身在那里的话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极其意外的。以你的观察能力的话,也许可以抓住犯人那一瞬间的动摇而露出的马脚吧….距离他们正常的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小心一点。若情况不对就马上离开....好吗?」
「如果我是因为一点小事就会临阵退缩的家伙,我绝不会去冒这个险。」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而已.....」
要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千花的态度却让他产生了不知缘由的安心感.....没错,这才是稻院千花,这才是自己中意的女性....?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通过这段不长也不短的时间内的接触,光太郎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千花的判断,不会出于逞强好胜,也不会是无谋的一时冲动。她是已经盘算好了才会如此行动。既然知道这一点,光太郎也不便再多说些什么了。虽然很遗憾,但短暂的二人共处的时光,也因为他们两人都不是会把今天能完成的事拖到明天再去做的人而告终了。光太郎知道电视台的地址,立即起身走向通往车站的方向。
「北条!」
也许听起来像马后炮,不过通过这几个月来的交往,以及察觉到刚刚千花奇怪的反应后,光太郎多少也感觉到千花同样也有着什么难言之隐。在自己真正离开前再次叫住自己是可以预见到的结果。听到她的喊声后,光太郎镇定地回答道
「…..说吧,什么事。」
既然是难言之隐,自然不是那么简单变能说得出口之事。光是这一声喊都需要下相当大的决心。如光太郎所判断的这样,千花在数秒后,才将话语道出
「这次事件结束后.....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好,我期待着.......所以,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你我都要平平安安的......」
「那是....当然。」
如此强势的她,声调也变得柔弱了许多。就算未能看到背对着自己的她此时是怎样的表情。但光太郎仅是稍加想象,便忍不住卟哧一笑。重新打起精神来,稳步向前走去。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北条…..最起码在「向对我真诚相待的你坦白我对你的欺瞒」之前,我并没有这样的资格....但是,不远了…」
喃喃自语的千花亦面向自己接下来应该前往的目的地,迈开步子。
背对背分别前往不同方向的两人,追求的却是同一个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