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夏天,海滩上都会人头攒动。即便是距离东京市中心约20公里的这座小镇的海滩也是如此。
只是现在正值秋冬时节,门可罗雀的海滩除了个别偶尔经过这里,为了看夕阳西下的风景而感受浪漫的情侣外,也只有住在附近的少年们会在课外时间,约上几个朋友,在这里玩耍。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名戴着破帽,一身休闲打扮的男子,便一直伫立在这海滩上。时而发愣,时而拿起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相机,对准海滩按下快门。
谁也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从第一次有人说起这件事开始,便已经过了一年。
没人知道他来到又是在什么时间赶到,又是什么时间回的家。不管多早,不管多晚,只要有人经过这里,都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为自己的工作和其他事而忙碌的大人们,并没有闲心去在意他。只把他当做茶余饭后的八卦话题。最后,他引起了海滩上玩耍的少年们的注意。
这一天,少年们玩耍累了,却又未到父母们叫自己回家的时间。他们商量接下来要干些什么才好,其中一个胆大的少年看着依然出现在海滩上的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我们去跟那个叔叔聊聊天,好不好?」
按捺不住已经出现许久的好奇心的少年们,在互相推脱了一下后,鼓起勇气,向男子靠近
「叔叔....」
「嗯?怎么了?小弟弟们?」
他一直都板着一张脸,少年们还以为他是个凶巴巴的人。实际上却是比较容易沟通的。这多少也加强了少年们的底气。
「您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啊?」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想知道啊.....」
「诶!?叔叔您自己都不知道吗?」
「倒也不能说完全不知道啦....只是我认为应该这么做,但没有人告诉我这么做下去是不是真的正确呢....」
「呃.....」
他说的话少年们自然是不甚理解。不知如何接下去为好。男子话锋一转,反过来问他们一个问题
「小弟弟们,你们每次犯了错,最后都会怎么样啊?」
这个年纪的天真无邪的少年的日常生活,仅仅是每天上学,放学,写作业,和朋友们在外面玩耍,仅此而已。若问他们会犯的错误,也只有作业没能按时完成,或是弄坏了别人或自家的物品等在孩提时代的人们基本都会遇到的问题。
「父母和老师会批评我们,叫我们改正错误….」
「哦?这么说来,你们还真是诚实的孩子呢。犯了错会让长辈们知道。」
「嘿嘿....还好啦....」
当然,很少有人会主动把自己犯的错告诉别人。但被男子这么一夸奖,少年们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叔叔我就不能和你们比了啊....叔叔我犯的错,不会想让任何人知道呢....」
「叔叔,你是个不诚实的人吗?」
面对孩子天真地发问的脸,他笑着点了点头。若不是这样的话,他此时也不会报以肯定的态度了.....
当然,少年们是不会过于在意这些的。反而给他加油打气,让他鼓起勇气面对自己的过错。男子笑着连声答应。就这么一会,少年似乎便和他打成了一片。
「叔叔,我们想看看你拍的照片」
「你们对摄影很感兴趣吗?」
「嗯嗯!」
少年对于新奇好玩的器材,多少都有着相当的好奇心。他们知道,男子拍摄的是他们几乎每天都会来的海滩,光是景色方面,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就是这个已经熟的不能再熟的景色在照片中会以怎样的风貌呈现,而男子拍下这些照片时又是何种心情,是否可以在照片中得以体现,仍是少年们非常在意的东西。
只是男子把照片从数码相机中调出来后,少年无一不发出疑问的声音。
画面中的确实是海滩。但他们费了很大的力,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看清楚是海滩的哪里。因为照片实在太过模糊,扭曲了。就好像拿着相机的手在不断颤抖时所拍出来的。
「叔叔,这是....什么啊?」
男子遗憾地叹了口气
「唉.....我也想拍出好看的照片。但看起来,这个世界在拒绝着我啊」
「哈哈哈!叔叔你真奇怪!说起话来怎么和门矢O一样!」
「这帮小子!我就知道你们每周都有看DECADE!」
说完,大家一起捧腹大笑起来。最能够消除大人与孩子之间的隔阂的,无过于共同的爱好与话题。男子非常熟悉特摄,对晨间档动画也涉猎颇深。这个岁数的男生们感兴趣的其他话题也无一不通。七嘴八舌地聊了一阵后,少年们便完全把他视为温柔的邻家大哥哥一样的存在。他们现在对于马上就要到家长规定的回家时间而感到可惜,只想再多和男子聊聊开心的话题。
而不久后,打断他们兴致的,是一名对少年们来说并不算陌生的少女。
「喂!你们几个!还不赶快回家吃饭!等着屁股开花吗?」
短发的少女站在人行道上,往位于下方的海滩喊去。
「不好!是千花姐姐!」
「快跑!晚了的话千花姐姐会向爸爸妈妈告状的!」
和他们住在同一栋公寓的稻院千花,是非常招邻居们喜欢的女孩。和公寓里的人们关系都很不错。少年们对她也是敬畏三分。她一出现,刚才还在依依不舍的少年们立刻作鸟兽散。
千花目送他们快步跑回家的背影,露出欣慰的笑容。而后转过头,看向仍停留海滩上的男子。
「好久不见了啊」
「久疏问候了,稻院小姐….」
千花翻过扶手,顺着斜坡滑了下去。同时男子也慢步迎上来。两人在相交的点一同盘腿坐下。
对于千花,男子似乎显得非常拘谨。坐下后甚至不敢将眼神移向往自己左方。双手翻来覆去把玩手里的相机。
「你好像蛮高兴的样子」
「…..您为何这么说?」
他没看千花,同时也没有感受到来自千花的视线。她应该是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才是。但是,千花却说中了。
「毕竟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今天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跟你搭话,而且还是你很喜欢的小孩子」
「您说的.....没错」
「这些小孩子比大人要更容易被吸引,对你来说也许是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你的应付方法还是不错的。只要用他们感兴趣的其他事物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们也会立刻将他们才问了不久,但不属于他们该知道的东西抛到脑后」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千花做推理。但还是会因她一针见血的准确性而吃惊。不管是自己的心态,还是刚刚自己应付少年们时所用到的对话技巧。
「真不愧是您....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啊」
「你不需要吹捧我。我只是个只懂得搞一些故作高深的推理的女高中生而已....你杀了人还可以逍遥法外,很大程度上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哈哈.....」
犯下了不能够向别人坦白,更不能得到原谅的过错的男子,若非是千花相助,早已陷入牢狱之灾。但现在,他还可以坐在这里的理由,他苦思冥想也无法得出答案。
「什么努力.....万城目先生以前很喜欢这片海滩。我很想知道他在这里到底有何感悟,但是我.....」
只要把眼睛放到屏幕上,就会出现双手不住地颤抖的症状。一年多以来,他连一张清晰的照片,都未曾拍下过。症状也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而导致这个现象的原因,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
「你还留着那张照片吧。」
「对,是您让我留下来的,我又岂敢擅自删除呢....」
「从今以后你也不准删掉它。直到你克服这个心理障碍,得到真正的答案那一天为止。」
「谨记于心....」
……..
直到已经没有任何人经过这里的深夜,男子仍一个人停留在这里。此刻再拍照,就算打开闪光灯,也拍不下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了。男子点开相机的图片夹,调出了图片夹中最后一个照片。
系统设定的排列顺序,是从创建日期从新到旧。这张照片也就是存储在这张SD卡中的所有照片里拍摄时间最早的一张。
他看着这张充斥着「罪恶」的照片,久久不能释怀....
这是他的历史,他的感情,他的印记,更是他此身迎来腐朽之前,都无法放下的「业」
突然,他抬起了头。
「万城目先生…这就是我效忠于您的证据。万城目先生.....这就是....」
看着海平面的尽头的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口中不住地如此说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