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了。”
一场风雪下了两天，初晴后天空青蓝似浅海，被雪覆盖的群山与森林上下参差，呈现出一种纸张揉搓后的褶皱感。
如此开阔的美景，却在呜咽般的风中显得肃杀。
艾若拉站在露台边缘俯视远方，从山中猎户那里得到最后一箱拉长石的同时，交易的仆从也带回了尘埃落地的坏消息。
教廷的军队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们用地毯式搜索犁遍了整个霍尔克山地，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最多几个小时时间，城堡就会无法隐藏地进入圣辉骑士的视野。
尽管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但库克的心里还是颇为沉重。
他看向孤立在露台边的艾若拉，不知道刚刚上任的年轻魔女之王，那稚嫩的肩膀能否承受这份重担？
尽管聪慧而坚强，但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对寻常女孩来说，正是爱玩爱闹的年龄。
可此刻，那如金似玉的脸庞仿佛覆盖上了霜雪，糅合着咬牙的坚韧和割舍的冷然。
骄傲抑或责任？库克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女孩，但他明白，这就是魔女之王！
“准备走吧。”轻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割断众人心头的犹豫。
身着长袍的艾若拉转身，微眯的眼眸写满了沉着与雍容高贵，“一切如计划安排。”
“我们向北，一天内抵达维纳斯克峰，没有力量的仆人们解散，伪装成山民或猎户。”
“此刻危急存亡，心里有什么话，还是等逃出升天后再说，现在我只有一个命令，前进！在死亡前只能前进，只有成功！不能失败！”
“当然！”库克赫然挺背，与站在一起的魔女导师和同僚们一同行礼。
虽然没有任何激励人心的话，但尚且年幼的女王已经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气质，她的姿态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众人的倚柱。
让他们相信，只要她不倒，王国的气脉就永远不会断绝！
“嗒嗒嗒。”急促的脚步声分散向城堡各处，所有人匆忙而有序的各司其职，预备这条堵上命运的逃亡之路。
集合，分发装备。远行需要的东西很多，而携带的能力又有限，每个人都背上了跋涉承载极限的大包。
艾若拉阅兵般走过所有人面前，在一张张脸上看到深沉、不安、伤感…每个人都流露着心底的情绪，唯独她无悲无喜，没有表情。
“您为什么没有带东西？”艾若拉看到一身素袍的梅格瑞恩。
这位前魔女之王束手站在一旁，面色宁静，带着一种慰然的微笑。
“因为…”梅格瑞恩说，“我会留下来！”
“……”艾若拉抬头，看不出是否惊讶，但那明亮的光眸却异常幽深。
“为什么？”
面对年轻的小女王，年长女士有些无可奈何的笑叹，“原因有太多太多，如果我早一点写信，如果魔法师早一点来，如果早些买到物资…我们的命运，也许就会不同。”
“可惜，时间卡得太紧了…你或许不解，但自你说完计划后，我就明白这是我的结局。”
梅格瑞恩苦笑，“我必须承认，圣辉骑士不是蠢货，无论力量、还是智慧，他们都强大而优秀。”
“现在如果没有人断后拖延，我们一定会被教廷的队伍追上。”
她顿了顿，伸手绕过王冠，抚摸小魔女的头发，“对不起，让你委屈了那么久。”
“但就如你所说，无非是决心与代价的问题，不是吗？”
艾若拉无言，老骑士马哈洛站在他效忠的魔女身旁，柔和的向学生点头。
无法再说什么，艾若拉赫然转身看向准备好的队伍，八个小魔女，两个魔女导师，两个守护骑士，加上她一共十三个人。
这就是这趟旅途的所有人了。
“出发！”抬高声音下令，她不再回头，率先迈步走出城堡。
众小魔女忍不住抹泪，不断向后回望，她们居住了十几年的家园，从懵懂起就仰望着的长辈，此后便是永世相隔。
魔女导师和守护骑士也驻足，向送别他们的梅格瑞恩和马哈洛深深行礼，悲伤中带着沉重的责任。
只有艾若拉一次也没回首。
因为这对她来说真是太好了！一下没有了前代权力的桎梏…也少了没价值老家伙的拖累…她，就是至高无上的女王。
真好…不是吗？她抿着嘴唇，领头没入了森林之中。
远行队伍渐渐匿去踪影，偌大的城堡骤然冷清下来，梅格瑞恩看着站在身旁的骑士，舒颜一笑。
“谢谢你，马哈洛。”
“为什么要谢。”老骑士温柔摇头，“守护是骑士的责任，而且，这是为了你，小姐。”
他再次持剑支地，单膝下跪行郑重的骑士礼，亦如当年缔结契约之时。
梅格瑞恩笑容灿烂，她许多年未这般发自内心的笑过。
“陛下！”身后忽然传来了城堡仆人的声音，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二三十人聚集在一起走了出来，每个人都拿着武器。
“你们快走吧。”对这些忠心的仆人，城堡下发了金钱让他们逃命。
他们没有魔力，绝对越不过雪山，而一般来说，只要不被发现行恶，教廷不会为难普通人。
“不，我们不走，我们也要留下。”做杂活的男仆举起斧头。
“对，为了王国决一死战！”厨房的女仆也握紧了菜刀。
这些魔女王国的最后遗老遗少没有一个想逃跑。
“陛下，虽然我们很没用，但我们从来没有忘记王国的恩情。”一个苍老的仆人说，“我们曾是贫寒的贱民，是不被关注的底层人，但魔女之王扶起了我们，给了我们权利和责任。”
“她告诉我，为恶也好，为善也罢，我们都是在世界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从那天起我就明白，王国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该为家园流干血液！”
“为了家园！！”曾经不起眼的仆从们发出震天的怒吼。
梅格瑞恩愕然，双眼忽然湿润，她没想到，也从未觉得，原来自己拥有的那么多…
“呜——！！！”远处突兀传来急促的号角声，混合着冬风的呼啸，穿过群山谷底抵达悬崖之上的月见花堡。
被发现了。
“好。”梅格瑞恩重新绽放昂扬的笑容，“让我们与教廷决战吧！”
“现在，点起所有灯火，用最盛大的场面来迎接我们的敌人！”
“是！！”所有人高声应喝。
不像迎接灭亡，反而要展开盛大的舞会，仆人们奔走点亮一盏盏灯光，这一群人以生命为代价，释放他们在世界上最后的火光。
当从白天到黑夜，跨过丛丛森林，抵达雄峦之下的魔女们向后回望时。
那曾经是家的地方已在夜幕下熊熊燃烧，远远望去，好像一只坚定的炬火。
在泪光中告诉她们。
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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