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沙沙的从天而降，光线有些暗沉，旅马打着响鼻，在模糊的雪地中喷出悠长的烟雾。
缓慢的旅途让人有些昏昏欲睡，一路上除了单调的雪野与树林，就是几乎一成不变的远山，世界在此刻格外的安静，好像只剩下这渺渺几个人。
“哈～欠～”洛兰小姐靠在艾若拉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毛皮披风。
得益于“虔诚”信徒的慷慨捐赠，队伍的装备升级到了近乎豪华的程度，再配合堪称防寒神器的火符晶，只要不碰到暴风雪，温度便舒适怡人。
“艾若拉，你是一位修女吗？”
好像才注意到艾若拉身上雪白的宗教服饰，洛兰小姐摸了摸后背金黄明亮的长发，好奇宝宝般问道。
“准确的来说，是一位女神甫。”
微微一笑，目光深邃的望向远方，一片与众不同的斑驳雪地映入眼帘，艾若拉抬手示意大家注意。
“好像是村庄附近的田野。”维帕拉眯着眼睛说道。
随着马匹渐渐走近，果然有一片村庄映入众人的视线，北方村落房屋稀松，冷白的背景下几横几撇零散的木屋，几棵落光叶子的大树，静悄悄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碎碎的房门，焦黑的草堆，四处残留着动乱之后的痕迹。
“看起来是一片荒村，被洗劫成这个样子，村民们应该已经逃跑了吧。”
丽贝拉停住马匹，扭头看向女王，“我们今晚在此休息吗？”
轻轻点头，艾若拉目光微移，嘴角勾勒，她捏出一枚金币，叮一声弹到了一堆倒塌的木板间。
空气安静几秒，一只黑黝黝的手忽然探出，将钱币抓回废屋之下。
“……”众人皆愕然，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人存在！
似乎终于想通已经被外来者发现，木屋残骸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一块，钻出灰头土脸的一家人。
“大人，您们从哪儿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脸庞黑乎乎，只能看出一把大胡子的高个男人笑道，模样很是谦卑。
艾若拉看着他，翻身下马，四处打量一番荒村里的建筑，开口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是个旅店老板？怎么不逃到温波斯克去？”
准确的猜测，让男人征愣后一笑，苦着脸摇头。
“大人慧眼！不过小人也只是经营家小旅店，出租两间空床给行人罢了，手上没有多少钱。”
“况且遭了流匪，烧了房子，丢了家财，不说逃到温波斯克，能保全一家人的命已经是神灵保佑了！”
“对了。”他匆匆掰开旁边一个更看不清面目的女孩的手，将钱币拿出来又擦干净，递到艾若拉面前，“小人不敢要大人的钱，还给您，还给您。”
艾若拉垂下视线，看着点头哈腰的男人，淡淡一笑。
她没有说话，接过钱币，指尖在其上轻点三下，又将其递回男人手里。
“你有生存的智慧与勇气。”
金色眼眸平和而仁慈，艾若拉抬手虚按男人的头顶，“上灵会赐福于你的。”
衣袖起伏间，淡金色的织绣圣纹，映入男人的视线，瞬间让他睁大了眼睛。
“神灵啊！您，您是教廷的修女大人！”
忽如其来的喜悦冲击心头，男人将那枚被赐福的钱币紧握在胸口，噗通跪倒下来，用头抵住地面。
“哦！神终于为我们派来指引了吗？”
激动的声音传出，周围又传来阵阵响动，一个个不起眼的角落，躲藏着悄悄观察的村民们都钻了出来。
“修女大人！请帮帮我们吧！”
乌泱泱一小片人群，聚集在一起跪倒在艾若拉面前，每个人都涕泗横流，向上伸出手掌，好像祈求光明赐予温暖。
艾若拉俯视着灾民们，思索教廷会怎么做。
他们必然会伸出援手，但仅仅局限于施舍钱财、食物，或可能护送灾民们一程，让他们避难。
但不会更进一步了，上灵的教义很矛盾，虽鼓励人向善，却只是个人的善。
更确切的说，是灵魂上的光明，身体在世界受的苦，只是磨砺的砥石，很多圣骑士与神职者都过着清贫的生活，以践行这个教义。
所以普通人遭受的磨难，在他们看来并不是那么令人不忍，帮助也只是出于对弱者的怜悯。
“快起来吧。”艾若拉舒颜露出和煦的笑容，“上灵不会吝啬慈悲的。”
她的笑容格外纯净灿烂，“你们只是需要，一些指引和帮助而已。”
……
一间相对完好的旧房子内，村民们久违的生起火，在光与温暖中分享加了盐与肉干烹煮出的热汤，艾若拉慷慨分出了许多食品，让这些可怜人能够饱餐一顿。
“无法用语言表达对您的感激。”得知艾若拉女神甫的身份后，那位旅店老板更加恭敬。
他的名字叫马克，是小村子里唯一识些字，外出见过世面的人。
“年景不好，未能向神灵献上礼赞，还要拖累您给予施舍。”
旅店老板马克叹了口气，黑乎乎的脸上流露出一股深深的无奈与疲惫，只有真正经历过失意之人，才能明白其中那份无力和悲哀。
动乱之中，普通人实在太过渺小，无论是否怀揣着才华，是否有过美好的期盼。
在死亡与灾难面前，都脆弱的像水泡。
今天虽然得到了神职者的帮助，那之后呢？忧愁与苦难，依旧纠缠着他们。
艾若拉平静的看着这个低落的男人，嘴角微不可查弯了弯，仿佛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这附近，像你们这样的人多吗？”
“很多…”马克沉重道:“迪欧派的强盗扫荡这一片，他们给公爵老爷的补给队伍添麻烦，同时也抢劫平民。”
“只要能找到的村子，全都被烧杀抢掠，规模大的城镇才能勉强抵挡。”
“而且无论反抗与否，连逃跑的难民，都会遭到捕杀！”
言语虽然含蓄，可艾若拉还是察觉了马克对罪魁祸首们的怨恨，毕竟无论所谓迪欧派强盗，还是唐顿公爵。
这些野心家对平民来说，就是最大的灾难！
笑容微微隐深，艾若拉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指了指半靠在火堆边，一位面黄肌瘦的虚弱女子，向马克问道。
“这是你的妻子吧？”
那个从外貌看不出性别的女孩正照顾着女人，发觉到艾若拉的注意，她沉默眨眨眼睛，然后又低下了头。
“是的，她生病了。”马克声音苦涩，“这个时候找不到药，只能靠自己抗着…”
周围的村民默默发出叹息，村里的很多人，就是在遭遇变故时生病或受伤，无药治疗而死去的，看样子马克的妻子很快也要步入后尘。
“所以。”艾若拉对女孩说:“你是想捡钱给母亲买药吗？”
女孩眼眸微转，轻轻点头。她并不是见钱眼开的笨蛋，反而自艾若拉一行出现时，那双稚嫩的眼睛就在悄悄观察。
或许是超出父亲的冒险精神，又或许年龄相近的缘故，女孩能感受到——
“姐姐是个好人。”她小声的对艾若拉说道。
“废话！”马克板起脸，“神甫大人当然是好人，是受神钟爱的纯洁者！小孩别随便插嘴。”
这话让跟随艾若拉的魔女们彼此微妙对视，作为教廷最大的死敌，能得到如此赞誉，女王大人的伪装，实在过于出色。
“呵呵～”艾若拉轻笑，摸了摸女孩的头发道:“想救你母亲吗？”
女孩异常肯定的点头。
“只要愿望足够坚定，就会有实现的机会。”艾若拉温和鼓励，转而提出条件，“不过～我毕竟不是只施予而不索求的伟大神灵。”
“救你母亲，需要付出代价，这笔代价你愿意补偿吗？”
女孩困惑，随即又点点头。
“大人，您能救小人的妻子？什么代价都由我来承担！”马克着急的跪倒在地。
激动与担忧同时在他心中并列，知道妻子的病痛有转机，却要女儿付出代价…虽然知道神甫是尊贵的神职者，不会做坏事。
可作为父母，他还是不免忧心。
“马克先生，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不像金钱，谁来付都可以。”打趣着说道，艾若拉已经得到刚刚触摸女孩头顶，分析出的结果。
36%的潜在魔女血脉，有一定可利用性。
邪恶魔女露出笑容，既然如此～父女两个的价值，就都可以榨取出来了。
“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我们内部的药物就可以供你母亲使用。”她注视女孩，微笑说出条件。
嘶～周围的村民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是代价，这是福分啊！多少人想加入教堂或修道院，成为修士、圣骑士！可却被教廷的最低要求——‘启示者’(启蒙者)，拦在门口。
现在马克的女儿竟然有机会直接加入教廷，简直羡慕的几乎要让人眼红！
“你答应吗？”艾若拉再次询问女孩。
这回连马克都眼中含着期待，女孩却踌躇的沉默片刻，才缓缓点头。
“我叫温妮。”她开口，嗓音低绵的说。
“很好。”没有任何再多言语，艾若拉拿出一瓶极光草的汁液，倒一滴至清水中，递给温妮的母亲。
美丽而微弱的极光冉冉升起，让村民们瞪大了眼睛，再次感叹马克一家真是好福气，能得到这等恩赐！
奇异药草虽然本身可能没有治疗效果，但其中蕴含的生命力量却可以强化人的体质。
只要不是疑难杂症，一滴基本就能治好普通人的疾病。
完成了承诺，艾若拉起身走向门外，留下温妮与家人享受为数不多的温馨，想必这个聪明的女孩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刚刚才会踌躇。
“陛…大人，我们为什么要帮助这些贱民？”
跟随出来的两位魔女导师中，希尔塔开口问道，她不理解女王为什么还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物资和精力。
难道做好人真的入戏太深？
“呵，馈赠自然有代价。”
艾若拉面容平淡，回头看了眼希尔塔，“把目光放长远一点，我们要在北地这个大棋盘执子，再小的力量也要善加利用。”
“两位女士，切莫小瞧普通人的力量啊。”
清澈的声音随寒风飘散，背后传来了马克一家和村民们的欢声笑语，艾若拉的笑容越发深沉，仰头遥望浑浊雪云中若有若无的月光。
黑夜漫长，寒冷而静谧，唯有高空之上寒流暗涌。
艾若拉的思绪随之俯视整个北地的烟尘。
‘嘚嘚嘚…’，远方忽然传来了一道马蹄声，打断了少女的凝思。
“抱歉！”一个年轻的声音有些突兀地远远传来，带着开朗与笑意，“我听说这里有家旅店！没想到已经被强盗烧毁了，但是看到还有火光，能容在下于此歇息吗？”
雪夜中的访客令人意外，这般寒夜，少有人敢在外面行走。
“看的出来！不像好人。”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洛兰小姐，在艾若拉旁边眯着眼睛咕叽道：“洛兰小姐用直觉保证！”
“你怎么跟来了？”艾若拉罕见地有些无奈。
古怪的洛兰小姐，除了缠她，似乎不爱与任何人接近，可艾若拉自己又有太多的秘密，实在不知道该不该透露给她。
洛兰小姐抓住艾若拉的胳膊，一脸委屈，“那些村民老把洛兰小姐当难民啦，东一个安慰，西一个可怜！”
“洛兰小姐实在受不了了！”
“嗯？你不是难民吗？”
表情征愣一下，想起什么的洛兰小姐立时萎靡下来，“好吧…说得没错，洛兰小姐，就是难民…”
艾若拉疑惑地歪歪头，伸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说道:，“请过来吧，这里欢迎没有恶意的人。”
“感谢您的慷慨！”声音的主人缓缓驱马走近，进入火光的范围。
淡黄光芒照出了他的长相，一头自由而阳光的金发，融合了沉稳与俊朗的脸，身材踏实健美。
马上骑士金琥珀般的眼睛像是蕴藏着两团小火苗，充斥着力量与希望。
“哼，长得那么帅还敢过来，不怕被打至跪地，迫回去做…”
洛兰小姐偷瞥艾若拉，一脸阴郁地小声嘀咕，但却被年轻骑士爽朗的声音彻底盖住。
“哈哈，尊敬的女士清晨、中午、晚上好，在下艾略克，您也可以称呼我艾列克，或直义——黎明！”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们。”他风度翩翩的行了个礼，“我想请求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相近几步，光芒照耀下，双方才彻底看清彼此。
名为黎明的骑士虽然仪态沉稳，但略有青涩的脸显示出他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年轻的令人惊讶，而艾若拉也同样令黎明吃惊。
不止是少女的稚嫩和令人怦然心动的美丽，更是她身上穿着的双神印衣袍！这可是神甫一级神职者才能穿的服饰。
“您是位女神甫？”望着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女孩，黎明愕然下马，单膝跪地。
“上灵原谅我的迟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位神甫大人！！”
年轻人冒失的一面，突然展现了出来，艾若拉噗嗤一笑，注视这个年轻骑士，眼眸微动。
“您不必那么紧张。”女孩声音温柔而动人，虚抚骑士头顶，献上祝福，“骑士先生，愿上灵指引您，给予您信念和勇气！”
“我的剑，必是守卫神圣的剑！”黎明虔诚闭眼宣誓，随后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身。
“抱歉，尊敬的神甫大人，还未询问您的圣名…”
艾若拉在胸口点出三角圣徽，笑容灿烂，“何必如此多礼，您直接称呼我…”
“艾若拉就好。”
p.s.耽误的有点久了，除了上班时间少，还有点卡文。
马上进二卷中段，要做的首先就是集散为束，铺垫，整理，加新，然后展开剧情。
所以这几章都有些磨蹭，经过这段时间考虑好几天，接下来终于有比较详细的切入点了。
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后面可能还会慢慢尝试调整角度，争取把人物塑造好。
这就是我这一阶段的目标了！
(๑•̀ㅁ•́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