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大地寒冷凄清。
火光团簇的雪地，人们围在死去的年轻人身边沉默哀悼，怪物吞吃了他的身体，只剩一颗被胃液腐蚀的头颅，看起来异常狰狞可怖。
村长勃恩走上前用布将头颅包住，交给年轻人的父母，一股压抑至极的沉痛抽泣在月下白雪间响起。
“我还是来晚了...”黎明站在人群外，握着艾若拉丢给他的火符晶，垂下头语气低落。
纵使他拼尽全力，也依旧有人死去，少年无法不对他所追求的英雄主义产生迷茫。
光靠他们，真的能拯救得了所有人吗？
“嗯嗯。”夜中眸光明亮的少女轻慢地哼出鼻音，“是啊，是啊，再来早一点~那样我就可以想着怎么找你的骨头，然后写好听的悼词了。”
她的声音阳阳怪气，听得黎明尴尬苦笑。
是啊，没有任何多想就冲了，结果差点葬身鹿腹，还是她带人救下的自己，实在是很丢脸。
但他不得不冲…阻挡的理由或许只有一个，但向前的理由却千千万万。
“作为一个骑士，正直英勇，不畏强敌，无愧于心，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浑厚的声音穿插进来，被白雪堆满髯发的奥尔烈拄着一把未出窍的长刀慢慢走来。
他闭上眼轻轻一刻，又睁开硬冷看向少年，“你没有错，是我来得太迟。”
“不，奥尔烈先生，当时你在村子另一头。”黎明连忙说道，即使险些死掉，他也没有一点责怪这位老前辈的想法。
如果能赶到，即使千险万阻，圣辉骑士也会义不容辞地奔向使命！
这是属于教廷骑士间的荣耀，经历了时间考验，如岩石般坚硬，无关年龄与职位，他们有对同伴甚至超越自己的信任。
老骑士笑了笑，温和摸了摸黎明的头顶，“所以不要再纠结于是非对错了，拼尽全力去对抗黑暗，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黎明羞愧难当，老前辈原来是为了安慰自己，他或许也很难过，却从不放下骑士的果敢锐气。
并非心中没有慈悲，而是对光明的爱超越一切！
……我能配得上这份荣誉吗？偷偷瞥了身边的魔女，黎明心里沉甸甸的。
“哎呀，骑士们的勇气，真是让人钦佩呢！”艾若拉一脸敬仰的微笑，“接下来请让我为逝者哀悼吧，愿他有上灵的垂怜，灵魂得享安息。”
“您请。”奥尔烈深沉说道。
黎明看了眼老骑士，犹豫片刻，还是跟着艾若拉的脚步向人群内走去，女孩或许需要他的帮忙，用启示力量维持威严。
“今天，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悼念一位面对邪恶的勇士，纵使黑暗如此强大，他也站在了与之抗衡的第一线。”
火堆前，一身纯白的艾若拉语气温和安宁。
她面对默哀的村民，在圣威术的加持下，长发、睫毛与双眸散发的光芒隐隐在周身形成一道圆满的虹彩光圈，神圣的不能再神圣，仿佛天使亲自降下扶灵！
“让我们为这光明的灵魂致以哀悼，缅怀他年轻的生命，祝福他在上灵的天国内永享幸福。”
“唯真灵永在。”村民们齐齐在胸口画出三角。
这里的真灵，即指逝者的灵魂，又指全知全有的上灵，是予灵魂融入永恒神圣的祝福。
艾若拉注视一个个失落之人，暗暗勾起笑容，还有比这更好的能在人心间树立权威的时刻吗？机会出现可没有放过的道理。
接过用布包裹的头颅，转身置于火焰中燃烧。
她静待默哀结束，于安静的风声中回首开口，“神的羔羊，光明的子民们，反击的时刻已经到来！”
语气由平和转折为激烈，仿佛少女压抑的愤怒此刻被点燃。
她眸光如电，注视每一个人，“我绝不允许黑暗再从我们中间掳走任何一名同伴！”
“明日，我将亲自率领狩猎队出发，彻底杀死那头怪物！有意愿的勇士请随我而来，进行神圣的战斗！愿上灵赐福我等！”
艾若拉高高伸出右手，如同举起火把一样，厚重威严从娇小身形间发出，却丝毫不违和。
人们直感到圣光铺面，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宣言，最简单的激发了他们的斗志，复仇！为神圣而战！
“艾若拉神甫，带我一个！”
“我也要去！”
“我这个老骨头还能派上点用场！”
......
一只只手臂高高举起，转眼间就像一片疏密的树林，烈烈火堆在风中作响，艾若拉露出柔和的微笑…
“大家都很伤心，也很愤怒。”
回到帐篷里，黎明感概而犹豫地对艾若拉说道。
少女的决定他不知如何表达，虽然也是心之所向，但这毫无疑问是很危险的！那头怪物的强大他有十足的切身体会，一记弩矢只是将它轻伤而已。
它逃跑，只是忌惮奥尔烈也赶了过来。
明天的追猎能否成功，就算成功了又会付出多大代价？黎明完全无法想象。
“那是当然。”艾若拉轻描淡写，侧重点确是不同，“遭受了那么大的损失，能不伤心愤怒吗？”
“损失？”
“是啊，这里的人力资源可是很宝贵的，吃了十几二十年粮食，辛苦付出才刚刚产出回报，结果还没收回成本就被一口吃掉了。”
“呵呵，换我，我也很生气。”
“你...”一股难以言说的寒凉与愤怒自心头升起，黎明看着女孩，无法接受她的刻薄与功利。
“你认为大家的感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唔，我的骑士生气了。”艾若拉轻佻一笑，伸指按住嘴唇歪头疑问，“那还要不要继续讲下去呢？”
“哎呀哎呀，这不就是人类最本质的真相吗？——一切皆为利益。”
“如果你跟我站在一样的高处，自然就能看到，那些哭泣的人中到底有几分是真心实意。”
“村长面带愁容，因为他手上的力量又减少了，少了劳动力不说，还折损他在村民里的威信，毕竟巡逻队可是他安排的，怎么也会有些迁怒。”
“失去儿子的夫妇哭得倒是真情实感。”
“毕竟他们还指望这个大小伙子养家呢，少了他，谁给他们种田打猎，谁会给他们养老？”
“至于其他人，各有各的想法吧，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他们愿意讨伐只是因为别无他法，还有我站在前面，侥幸一搏而已，如果有机会逃走，你觉得还会有多少人愿意留下？”
魔女像是看透了一切，眼底蕴含精湛的光芒。
“像你这样的傻瓜终究只有少数。”少女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我可怜的黎明啊，你真以为那个老头子只是最后才赶到？哼，不过是想探探我的底罢了。”
她眯起眼睛，笑容深邃，“任何时候，权威都只能有一个！唯有像我们这样以契约紧紧绑在一起的，才能平等的互相信任。”
“乖乖听我的吧，不要再哀愁，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不，不！”黎明摇头，甩开女孩的手，“不是你说得那样！大家的感情是实实在在的，是出自责任与爱！而不是冷酷的算计！”
少年表情有些激动，反驳这攻击他坚持的观点。
“哦～”艾若拉笑容依旧，凝视少年几秒，毫不在意的嗤笑一声，“你要是爱这么想的话，那就随你好了。”
她轻飘飘坐回木箱拼成的桌子前，摆弄闪耀火彩的各色宝石。
‘光是宝石的魔法’，宝石也是艾若拉的魔法，用符文语言书写，于珍贵晶体中铭刻璀璨力量。
少女若无其事忙着手头工作，帐篷里一下静悄悄的，黎明站在一旁，逐渐冷静下来。
他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反应太过了。
魔女本就冷酷，有那样的认知再正常不过，自己应该做的，是尽可能多的引导她去感受善意，慢慢打破她冷冰冰的利益观念才对，争吵并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
“艾若拉，你要怎么对那些村民…”
他突然想起更为重要的事来，别因为自己惹她生气，导致把结果引向不好的地方吧…？
“嗯？你说那些人啊。唔…死掉的太多也不好，会影响我的计划。”魔女托起弧线优美的下巴，斜眼看向骑士。
“既然你那么信誓旦旦，那就都交给你喽，别让我失望啊，骑士黎明先生～”
明明是笑容，黎明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生气了吗？真的生气了吗？少年紧张得咽了下唾液。
“那，那我就去安排了…”
不敢再辩驳，他不由放低声音，挪步想先让少女独自冷静冷静，但紧接着艾若拉就把他叫住。
“等一等。”
“……”黎明努力放平呼吸，转过身看着少女。
“把你的剑给我。”
不会吧？难道越想越生气，要给自己一个教训吗？！忐忑转动念头，一咬牙，他还是把剑拔出，双手递向少女。
艾若拉接过骑士剑，钢铁在烛光下折射模糊的光晕，战斗使其布满细小的缺口与划痕，朴实而厚重。
少女将手指轻轻贴在锋利的剑刃上，赫然划动而下！蕴含金色光辉的血液从上流淌，很快布满了剑身。
黎明惊呆了，一把握住少女的手腕。
“干什么！你不要伤害自己！！”
“呵，迫不得已的小手段罢了。”艾若拉轻轻收回手，伤口已完全结痂，止住了鲜血。
而那些附在剑上的血液，却像有自我意识一般，开始快速的蠕动，几秒之间就从无规律的血迹，变成了复杂而繁奥的符文图案。
剑身周围的光线仿佛出现了微妙的弯折，转瞬间血液就完全干涸，散发不寻常的气息。
“好了，它被附上了火焰的力量，但只限一段时间内。”
脸上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艾若拉淡淡把剑还给黎明，“真正的魔器制造方法还需要研究。”
“现在，出去吧。”
少女挥挥手送客，“我有点累，要休息了。”
黎明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就脑袋晕晕的被赶出了帐篷，他记得艾若拉的启示能力，难道不是光线吗？
手中利剑散发着微微热量，仿佛诉说女孩的神奇。
寒冷一下冻回清醒，看着反射银白月光的剑，黎明重新将它归鞘，这是关切吗？还只是对自己利用的需求？
少年吐出一口白雾，轻松又怅然的抬头，眺望北地上空那剔透的星光。
p.s.感谢‘博丽小灵梦’打赏的“冰阔落！”非常感谢！！(´∇ﾉ｀*)ノ
嘿嘿还是有些惊喜！但大家不要破费了，发个表情就是不小的鼓励！
୧꒰•̀ᴗ•́꒱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