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颇为热闹的见面式结束后，薛南渚才得以仔细观察这座作为幼儿园使用的别墅。
别墅一共有三层，一楼从正门进入后是主厅，里面摆放有简单的沙发和桌椅，从左边方向可以进入一间小小的客厅，沿着客厅旁边的长走廊可到达两三个房间，其中靠近主厅的一个是小爱的。主厅的右边有一间教室，教室内是幼儿园里标志性的小黑板和小板凳。从教室后门走出不远就是厨房。走廊的两边尽头各有一个旋转楼梯。沿楼梯往上，二楼和三楼都是给AI少女们准备的房间，这两层楼的结构基本相同，只是二楼多了一个宽敞的阳台。
和小爱稍作商量后，薛南渚住在了三楼最左侧的房间里。这个房间比其余的房间要小很多，但好处就是有一个小阳台可以使用，可以随时去阳台上吹吹风。南渚注意到，别墅内部不仅都是木制的家具和地板，而且就连电器都很少，更不用说复杂的VR设备了——这一点倒和薛南渚的公寓很像，只是如果说起电器的话，这些AI少女本身恐怕就是用电量最大的东西了吧！此外，为了便于与AI少女交流，南渚在这里也会时时戴上“灵境”终端。
“怎么样？这间房间虽然小了一点，但是住着应该还算舒服吧！”小爱带着南渚到了房间，她说，“除了有些AI会两个或三个合宿外，这里的每个AI都会有一间自己的房间。你作为‘先生’，当然也要有一间自己的房间！”
南渚走向他的房间，发现房间的门上有一小门牌，上面写着“310”的文字，显然这就是房间号。
“奇怪，之前经过其它孩子们的房间，为什么没有看到这样的门牌号？”薛南渚疑惑道。
“那是因为，在这个幼儿园里，每个房间的主人可以给房间取名字，然后将房间名挂在门上。对于没有人住的房间，那当然就只能挂原本的房间号了咯！”小爱给出了回答，“例如，我的房间名就叫‘小爱之家’。”
好奇怪的名字。以及，好奇怪的规矩。
难道这是什么用来教育孩子要有领地意识的方法吗？对于这个幼儿园，以及这个幼儿园的规矩，南渚总是会感到有些捉摸不透。
随后，小爱把薛南渚带到了房间的小阳台上。
两人都保持着一致的沉默，纷纷欣赏起了阳台外的风景。
现在正是傍晚的时候，透过别墅侧面的阳台，刚好可以看到半边的天空。晚霞很美，天空是纯净的渐变色，周围的景色都是乡村里的风貌，成群的稻田，低浅的水洼，风中似乎有秋声轻吟。环境是静谧的，即使是唯一的纷扰，也是来自几百米远处的一个公路岔口。在这个奇特的时代，只有这样的风景是永不会改变的色彩，也只有这些景色是不需要任何VR设备就能尽收眼底的。
“南渚，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小爱把视线投向一旁薛南渚，她再次发出那种甜美的微笑，“你刚刚来到这个地方，大概还有很多疑惑吧。”
薛南渚有些小小的惊讶，不是因为小爱的突然的发话，而是因为她直接叫了南渚的名字。
南渚想了想，他问道：“这些AI们为什么都是小孩子的形象？”对于这个问题，他早已疑惑了很久。
“早在本世纪20年代，就有人证明了一个AI具有9岁小孩的心智。”小爱继续答道，“于是，后来的AI学者普遍都采取了这个设定，让创造出的AI们拥有9岁少女的心智。因为这个年龄阶段的人是好奇心和学习力最强的，保持孩童心智的AI也能快速进行训练和迭代。”
“那么，这些AI少女是从何而来的？她们都是你的父亲的研究成果吗？”
小爱回答：“她们之中很多都是我的父亲和父亲的老师的杰作，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其它地方。我从世界各地周游，不断打听AI们存活的信息，才找到了这些小可爱们，并把她们带回庇护所。‘大灾难’的爆发让这些AI离开了原来的家园，也与创造她们的人分离。她们中有些可能被迫参加过战争，有些可能一直受到人类的压榨和奴役，还有一些在被我发现时几乎处于宕机状态。但不论她们出身如何，我都会将她们带回到这里。”
“现在的人们，对待AI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薛南渚刚问出口，才发现其实他应该比小爱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是一直待在城市里的，他亲历过城市的人对AI的疯狂和恶意。
“就像核技术一样，合理的运用可以为人类带来电力，而不合理的运用则会毁灭一座城市，AI也是如此。但是正是因为AI带来的惨痛灾难就在眼前发生过，因此人们才把AI当做了不合理的存在。在城市里，一旦发现了具有接近人类智能的AI，一般的人可能会立马报警，而贪图利益的人会把她们的身体肢解成芯片，如果是警察则会直接掏出枪将其毙命。”小爱说到这句话时，满脸都是无奈。
“但是，在乡村，情况可以稍微缓和一些。只要这里一直保持着幼儿园的外在形象，这些AI就不会被发现。不过，尽管如此，未经允许AI随意走出别墅也是禁止的。”
“还有一个问题，”薛南渚终于发现尚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决，他问道，“为什么选择我？”
“嗯？”
“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选择我与你共事？万一我去报警，你们该怎么办？”
“那大概是因为你能看见她吧。”这个“她”明显指的是早上在街上看到的诺娃，“AI少女在现实中是没有实体的，如果她们想要在‘灵境’中隐藏自己，那么是没有人可以察觉到她们的。即使是偶尔通过‘灵境’终端看到了AI少女，也会因为过度依赖‘灵境’中的幻象，从而以为是真人而非AI。”
“而你不仅察觉到了她，还追了上去。因此那时我就断定，你已经发现了她是AI。所以，在与诺娃约定好的地方，我通过‘灵境’攻击了你。”
薛南渚知道，小爱的推测并非正确，因为那时他纯粹是想追上诺娃并做解释。
“当准备就此了结时，我犹豫了一下。我从‘灵境’中得知你曾经是NLP开发工程师，NLP（自然语言处理）也是人工智能的领域之一——一个曾经研究过AI的人，怎么会对AI抱有敌意呢？”
薛南渚苦笑了一下，尽管这是事实，但在重重限制下，他在工作上使用的NLP技术可是远不如这里的AI少女的本领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尝试去接纳了你。所幸，我又多了一位伙伴。保护AI的队伍又多了一份力量。”
说完，小爱背向南渚，看向了远处的天空：“希望有一天，人类可以放下对AI的偏见。也希望有一天，人类可以意识到AI是善意的，真正犯错的是人类自己！到那个时候，这些AI少女们就可以自由地走出这个幼儿园了。只有那样，才算是达成了父亲的遗愿吧。”
说完，小爱沉默了很久，若有所思。
薛南渚走上前去，他对小爱说：“爱，看来你真是一个很伟大的人。”
小爱轻轻一笑：“我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一个伟大的人。不过，你能这么对我说，我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