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伊说建议……法妃的所作所为，当然不是什么建议，而是付诸实施的独行决策。
但博伊一定要这么说，自从八年前叛乱平定，他就一直在摆，法妃已经习惯去代行最高权柄了。
博伊要提醒她，就算她是七神女首席，也没资格越过王室，去行使过国策。
“殿下……”
法妃再不能维持平淡的样子了，博伊的行为逻辑变了，她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些年博伊一直不怎么管事，甚至他现在十八岁了，也完全没提登基的事，对神女议会的组建似乎也没意见。
可今天的怎么了？他特意赶来中央大学，支持抗议的学生，即便是面对亲自赶来的法妃，也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博伊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想做什么？
“殿下，看起来，你对我的决定很不满。”
“不是不满，是不同意。”
法妃沉默了，在她印象中，博伊很少这么强势。
甚至可以说，这是这些年来的第一次。
“那么，殿下的理由是什么呢？”法妃问道。
“理由……我需要给你理由吗？”博伊出乎意料地反问。
国王定下的决策，是不需要对他人解释缘由的。
当然了，博伊不是国王，甚至作为当下王室的直系独苗，他也没什么任性的资本。
法妃如果一定要他解释，可以，但他必须先让法妃明白，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必要和法妃解释。
当下的一切……并非正常。
法妃顿了顿，没急着表露态度，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博伊话语中的深意。
但她确实需要解释，博伊反对这件事的理由，她必须了解。
“理由什么的，我想还是需要的。”法妃认真说。
“既然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好吧……”博伊微微勾起嘴角，轻声说道：“其实很简单，因为你的决定是错的。”
“我错了？”法妃眯起眼睛。“那还烦请殿下告诉我，我错在什么地方了？魔女是国家的根基，我满足魔女们的诉求，有什么不对？”
“法妃姐姐，你总说凯恩王国依靠魔女立国，其实不太准确。”
雨渐渐小了，博伊将伞收起。
“凯恩家族能开创这个国家，依靠的其实是对先进技术与先进理念的推崇。”
“在魔女生存环境最恶劣的年代，培养魔女，利用魔女的力量，赋予魔女人权，就是当时最先进的技术与理念。”
“这份先进的理论，领先当时家族所有的对手，如果当时的凯恩家族，一味地追求稳定，那之后也不会有凯恩公国了。”
在别人还在猎杀魔女的时候，先摒弃旧有观念，培养魔女，利用魔女，这是凯恩家族当时最领先别人的地方。
追求稳定是本能选择，但推行先进理念，才是进步的根本。
博伊用这文明发展的最底层逻辑，反驳了法妃追求稳定的想法。
“殿下，国事不是儿戏，空泛的理论听起来再好听，也不会有什么用处。”
“你认为我所说的，都是空谈？”
“不敢，我只是认为，殿下的想法仍欠打磨，对一些具体的事务，判断未必准确，所以……”
“所以你想说，我最好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别管，只需要让你去做就好了，对吗？”
博伊的脸色没变化，法妃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
她不只是这样想的，这么多年了，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不然博伊为什么会被架空，又怎么可能决定摆烂呢？
气氛不太妙，法妃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以前和你说过，一切交给姐姐我就好。”
博伊摇头，认真说道：“可我已经长大了。”
说到底，学生抗议，学科取消什么，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
博伊和法妃最大的矛盾，是一个想要掌权，也理应掌权，而轻易理应放权，却不愿意放权。
“殿下，人总有间歇性奋发图强的时候，我理解，但我认为你或许应该更加冷静理性一些，而不是想一出是一出，您是王室，应该明白国事无小事。”
法妃在想，也许博伊只是一时兴起，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归往常的样子。
不过她显然小看了博伊，博伊不是在和她玩过家家或者国王游戏。
他信念坚定，计划也是筹谋已久，他能站在最强大的神女面前，说出这番话，就是最好的佐证。
“你可以认为我是间歇性奋发图强。”
博伊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也可以不听我的话，不过从今以后，我只会遵循自己的意志行动，至于我的这份意志能维持多久……你会看到的。”
说完，博伊甩了甩雨伞上的水渍，转身走向了法妃最讨厌的蒸汽马车。
“波波莉，启动机器，我们该走了。”
“是，殿下。”
终于能走了，波波莉已经等不及了。
锅炉其实一直烧着，此刻启动，只需要将引导蒸汽的阀门打开。
打开阀门，拉动连杆，蒸汽机散发出一阵白色水汽。
咣铛~咣铛~咣铛~
机械结构开始转动，发出机械动力独有的声响，橡胶轮胎摩擦地面，马车缓缓开动起来。
法妃注视着这一切，眉头紧皱，恰逢此时，一辆四匹白马拉着的奢华车驾，停在了法妃身边。
这是法妃的车驾，传统且华丽。
“法妃大人，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驾车的侍女问道。
法妃看着转向了蒸汽马车，缓缓说道：“嗯，是该走了。”
一辆蒸汽马车，一辆传统马车，要去的方向截然相反，不过离开前却要各自转向，以至于要交错那么一瞬。
马车交汇驶过时，博伊忍不住顺着车厢的小窗，看了看法妃的马车。
有那么一瞬间，他刚好能看到法妃的侧脸，恬静、冷淡，就好像是一块冰雕。
博伊不知道法妃有没有注意到他，这也不重要，两辆马车以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他靠在车厢的软垫上，单手撑着脑袋，默默想到：“十岁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我们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法妃姐姐……真是个陌生的称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