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郁做了一个漫长而古怪的梦。
在梦中，自己似乎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着，无法呼吸也无法移动，覆盖了皮肤的是湿热的体液，有什么东西正随着自己的心脏一起跳动着。
....感觉就像是羊水一样？
梦境是非连续性的，除了这层场景以外，他还在梦中发现自己被尸堆掩盖，被怪异之王吞噬，被已经不存在的家人围着吹灭第二十六个生日的蜡烛.....一切都毫无逻辑地交织在了一起。
而其中的最后一个场景，是他变成了一个女孩子！
“——这怎么可能啊！”
被最后一个场面吓醒的赵郁猛然坐了起来，随后差点因为用力过猛从狭窄的沙发上摔下去。
不知何时，他身上已经出了许多冷汗，打湿了内里的衬衣。
“呼....是梦啊。”
被饥饿感与口中粘液所双重折磨着的赵郁在检查完身体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松了一口气又瘫坐在沙发上。
没有一醒来发现头上是陌生的天花板真是太好了。
没有医生对他说“你醒啦？手术很成功”之类的鬼话真是太好了。
不知怎的，变成女孩子这件事对于赵郁来说，居然能比之前那些只会出现在猎奇cult片的场景更加具有冲击力。
只有那种事情绝对不要啊！
【嘟噜噜噜噜噜噜噜......嘟噜噜噜噜噜————】
他特地从原片段中剪辑出来的托比欧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那人肉发出的嘟噜噜声回荡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头，配合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分外地诡异。
“让我康康....现在几点了？”
赵郁极不情愿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拐角的插头旁，眯着被强光刺激到的眼睛确认时间：相比起自己睡前，手机锁屏上的四位数字只有最末的那一个变动了。
“什么嘛，我这不是睡得挺短.....等会儿。”
虽然具体的时间没有变，但那上头的X月X日的地方，是不是向前走了两天.....？
破案了，他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从一个午夜正好睡到另一个午夜。
但赵郁清醒了吗？
并没有，赵郁甚至想要立刻再躺回沙发上继续睡个一天一夜，然后才能打起精神去任务地点那边汇合。
【嘟噜噜噜噜噜噜噜......嘟噜噜噜噜噜————】
“天杀的陌生号码—— 喂？在吗？”
在按下通话键以后，蹲着接电话的青年在另一头说话之前便决定先下手为强。
“我没钱买车，对房地产没兴趣，二十五岁身强力壮不需要保健品，也不想去缅甸旅游，要是真有人愿意和我一起还七百万的贷的话相亲或许能接受——啊，还有贷款，那个是我唯一想要谈的，我要贷七百九十三万来还现在的贷款，你看可以吗？”
“......”
电话的另一头直接被这通废话干沉默了，片刻以后才有一个熟悉的女性声音在免提键的增幅下继续于客厅里回荡。
“.....你对每个诈骗电话都这么说？”
“啊，你啊.....确切来说是每个陌生号码我都会和他们唠上这么一通，一般他们听到七百九十三万贷款就知道该挂了，我这次还以为他们当中终于出现了个有毅力的家伙了呢。”
是同事吗？赵郁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个定位应该没有什么错误。
在整个协会里头，能够真正地符合“他的同事”的定义的人，应该就只有六个。
再算上七位怪异杀手中的第一位是协会的创始者，算是上司，那就只有五个。
“我在你楼下，没门禁卡....你把卡扔下来呗？”
赵郁走到窗户边，往下头看去。
被改造手术增幅过的视觉确实看到了有一辆灰色的跑车停在只有他一人的宿舍楼外，在黑暗的车子里头同样只有手机发出来的光。
“你知道这些话依然很像诈骗吗？”
“那你下来帮我开门怎么样？更保险一点。”
“抱歉，不想动。”
“......”
赵郁听到女人叹了一口气，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此刻对方的额上暴起的青筋。
“.....我可是在知道这事以后第一时间从海外赶了回来，找你谈作战计划的。”
“那就更敬谢不敏了，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我现在可是在放假啊，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回去睡到行动开始.....”
“——我带了饭。”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赵郁那朦朦胧胧的倦意瞬间被饥饿感所驱散。
在被诱导着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一整天都未进食而导致的饥饿痛再也无法被忍受糊弄过去。
“那你下车向右看。”
只是一甩，被夹在指缝间的门禁卡便被丢了出去，镶嵌在灰色跑车右边的砖缝里。
经过改造的臂力，以及协会特质的坚固材质，只有道路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
......
五分钟后，穿着黑色长风衣与深蓝牛仔长裤，将头发染成红棕色的季绘颜提着个装着几个打包盒的塑料袋，打开了未上锁的防盗门。
“别客气，不用换鞋——主要是也没有给你准备的拖鞋。”
事实上，连赵郁自己的拖鞋都没有，就更别提给客人准备什么东西了。
这廉价而简陋的公寓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而已，除了睡觉以外赵郁便不再对其有什么另外的期望。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你这怪异看了都直摇头的地方，只不过每一次过来的时候都能看见你这种彰显个人风格的装修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留。”
“我能说谢谢夸奖吗？”
“不能，因为你那所谓的个人风格就是什么都不做的废人派。”
在久违的重逢以后，季绘颜依然像往常一样挖苦了对方几句，随后熟练地摸到了客厅灯的开关。
略显刺眼的白炽灯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让赵郁看清楚对方那张只有在素颜状态下才能展现出完整魅力的容颜，以及风衣上别着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徽章。
季绘颜，比赵郁大一岁，当初负责训练刚接触到怪异世界的赵郁的，真正意义上的前辈。
亦是七位怪异杀手之一。
“....你这两年看上去倒是什么变化都没有，一直窝在这里。”
“如果我是女的的话，听到你前半句话说不定会很高兴——你和两年前刚走的时候唯一的变化也就只有头发颜色了....哦，还有眼袋。”
在对方上楼的时候，赵郁就已经先将矮桌上头那本来就不多的杂物全都挪到了地板上，迫不及待地主动将塑料袋里的打包餐盒一个个拿出打开。
麻婆豆腐，酸豆角炒肉末，辣炒圆白菜，小炒肉，酸辣蕨根粉，还有好几盒米饭与三四罐啤酒。
虽然赵郁很想知道对方是怎么找到在深夜还没关门的巴蜀菜餐馆的，不过在食物的诱惑之下，并排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多说，只是往嘴里扒拉着米饭与菜。
“我到现在才觉得自己终于回来了。”季绘颜在埋头狂吃了近半盒米饭加上几大勺麻婆豆腐以后皱着眉头打开罐啤酒仰头痛饮。“印度菜，无论去哪个国家——我能找到的餐馆基本上都是印度菜！”
赵郁囫囵将在自己嘴里滑动的蕨根粉咽下去：“那不也挺辣的嘛。”
“咖喱和国内巴蜀菜的辣完全不一样好吧！”
在对方大声地反驳了将印度与巴蜀菜系之间的界限模糊化的言论以后，简陋的房间中又只剩下二人的吞咽声。
虽然都觉得和对方在久别以后，会有很多新的话题，但当真正见面的时候，赵郁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俩都不怎么会主动开启一个话题，更别提在谈正事以前活跃一下气氛了，生硬地一直聊下去才是常态。
也就是俗称的尬聊。
“你....”
“咱们来聊聊作战计划吧。”最终，赵郁在季绘颜找到一个更烂的话题前结束了这令人感到折磨的寒暄环节。“你已经知道多少了？”
季绘颜不假思索地回答：“全部。”
她又接着补充：“不仅是我，阿亭和那个信飞天意面的家伙也收到老板发过来的文件了，估计到时候都会往这边赶。”
“你们都这么闲的么.....怪异之王也都集体放假了？”
赵郁边吐槽着自己这帮似乎都没在专注于退治猎物的同事们，紧接着又问：“那你觉得可行性如何？”
“考虑到你那计划里头说的，以及我对你想用的那种东西的了解度....我觉得基本上是大概率可以做到把【与各方敌者】退治掉。”
季绘颜眨了眨眼：“如果我听到的八卦消息正确，你手上确实还有‘那个’的话，那就一定可以了。”
“你说这个？怪沉的。”赵郁放下筷子，从西装的内口袋里头掏出来个玻璃做的瓶子，造型像极了那种会在文学作品里出现用来装白兰地的扁酒壶。
只不过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如墨汁一样乌黑的液体。
看到此物，季绘颜不动声色地挪动身子，远离了赵郁：“老板还真把他的血给你了....他就这么想看到第二个怪异之王被干掉？”
“我觉得老板要不是年纪大了，就不会只把自己负责的【王】干掉便罢休了....人老了总是有点执念的，正常啦。”
“那你自己呢？”季绘颜突然问。
这种问题是赵郁最讨厌的，不是内容很讨厌，而是它总是出现在与当前的话题毫不相关的情况下。
就如同有人拿着把尖刀，在赵郁上厕所的时候从隔板上头给他来了那么一下。
别的不说，马桶边一定会被弄脏了。
“我自己很理解老板啊，毕竟我贷款还指着用他发的薪水还呢。”赵郁面无表情地试图把话题引到经济方面去。
“我说的是你自己对这个计划的看法。”季绘颜却不打算迁就他。
在重申完以后，棕红色头发的女人又打开一罐啤酒，仰头一口气饮尽。
“真的已经到了用同归于尽的手段的时候了吗？”
见对方不回答，于是季绘颜便先一步将那只在身为怪异杀手的七位同事之间传递的完整作战计划中的核心部分说出。
“如果只是以击退因再遇定律袭来的【与各方敌者】，那远远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
“我到现在依然很好奇老板的血除了有高危怪异性以外，是不是连温度都在零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