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一位瘦弱的女子，和陈语疏一样的瓜子脸，眼袋很重，皮肤枯黄，很没精神。
“小疏啊”女人看见门的少女笑了笑。
同时她也看见了陈语疏背后的少女。
“…这位是？”
“阿姨好”夏慕雪用清脆地声音说：“我叫夏慕雪，是语疏的朋友，这段时间受了语疏很多照顾”
“小疏的…朋友？”陈世秀嘴里喃喃，嘻嘻咀嚼，脸上的笑意渐浓：
“快快进来”
她让开门邀请夏慕雪进来。
“小疏，快去倒茶”她招呼着说。
陈语疏冷冷地瞪了一眼夏慕雪。
夏慕雪傻笑：“小疏，不用麻烦了”
“阿姨这个是给您买的牛奶”夏慕雪拍了拍手里的一箱牛奶：“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这孩子来就来，买什么东西啊，让你破费了”陈世秀搬来一张塑料凳：“别站着，快坐，快坐”
夏慕雪把牛奶放地上，坐下后开始打量屋子里的环境。
屋子有些破旧，因为靠近废品站，气味也不是很好闻，家具没多少，客厅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塑料凳子。
墙壁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署名都是陈语疏。
木门后有记录着陈语疏身高的横刻印，旁边还标注在年月日。
这里是记录她长大的地方，每一寸空间都有她成长的印记。
“给”陈语疏拿来一杯水递给夏慕雪。
“哦，谢谢”夏慕雪接过水，差点被烫到，居然是开水。
夏慕雪抬头看了眼她，从她冷若冰霜的脸上读出不满与气愤。
呼呼…居然用这种方式耍小脾气，真是可爱呢。
“小疏这孩子真是的，你要来也不通知我一声，让我准备一下”
“阿姨，我是突然起意要来做客的，怪不得语疏”
夏慕雪笑吟吟地说，把手里的开水放到一边。
“阿姨是刚起床吗？”夏慕雪看着她身上的睡衣问的：“我贸然地过来是不是打扰您了”
“没有没有，怎么会”陈世秀起身，对旁边站着的陈语疏说：“小疏，你先招待着，我去换身衣服”
说完便往寝室方向走去。
客厅里只剩下夏慕雪和陈语疏两人。
“陈语疏…语疏…小疏…哼哼，陈语疏我也可以叫你小疏吗？”
“不可以”
“呜，不要这么没有情趣嘛”
夏慕雪站起来，走到贴满奖状的墙壁边，抬头望着明朗满目的奖状发出一声声惊叹：
“学习标兵，期末第一…好厉害，拿奖大师啊”
“语疏，你从小学习就那么好吗？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我就从来没得过奖状什么的，嘛，毕竟我的心很少放在学习上嘛”
“哦”
陈语疏的反应很小，似乎完全没有把夏慕雪当回事。
“语疏，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家的客人，就不能对我热情点”夏慕雪有些无奈地说。
“不能”陈语疏白了一眼她。
夏慕雪打量一番单手叉腰靠着桌子喝水的陈语疏。
完全没有想主动搭理自己的意思。
不过这幅冷冰冰的样子也挺不错，有种禁欲系男神的感觉。
可惜是个女孩。
“语疏”
“怎么呢？”
“没什么，就想叫一下你的名字”夏慕雪笑嘻嘻地说。
陈语疏撇开脸，嘀咕：“有病”
“我现在很开心哦”
夏慕雪抬起头看着墙上的奖状，表情神往，眼睛微眯：“知道么，你一直给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只要和你保持一定距离就可以相处的很舒服，大概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
“有时候明明你就在眼前，却感觉相隔十万八千里。我把你当朋友，可在你眼中，我大概只是‘现在相处的很好分开了就不会联系’的人吧”
陈语疏微微皱眉，确实被她说中了。
她不留念现在的一切，因为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离开这座小城，而在这里遇到的人，经历的事情，一定会化为记忆里的尘沙被风吹散。
即便遇到夏慕雪这样死皮赖脸印象深刻的人，在分开后，顶多变成记忆里的一处锚点，标记某处特别的时光，但绝对不会再和她联系。
“所以啊”夏慕雪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我很开心，来到你家的我，现在大概成为你心里某种特别的存在了吧，距离你又近了一步”
陈语疏抿了抿嘴：
“为什么？你为什么想要靠近我？”
她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夏慕雪很奇怪，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喜欢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像古书里的圣人喜欢救济人世。
她不相信世界上有人生来如此，在社会底层长大的她见过人性至恶，也看过人心温暖，所以她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圣人，大多数人只是在挣扎着自保，理所当然对发生的苦难视而不见。
“因为我想当你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等老了之后坐在轮椅上也能聊天唠嗑的关系，哪怕有一天我们中一方死去，也会每天想念到死亡带我们再会的那一天”
夏慕雪认真地回答。
“说这种话你不害臊吗？”陈语疏淡淡地说
“不要说这种打破气氛的话啊！”
夏慕雪唰一下羞红了脸，冲她大喊道：“我也是很认真的啊”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想要和我做朋友？这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吧”
夏慕雪手指在身前交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概是因为，你是我遇到的最理想的人”
“抱歉，我不喜欢女人”
“不是这个意思啦！”夏慕雪喊道。
“以前我在海城，惹过很多事情，但是没有人能理解我，支持我，在他们看来我是在多管闲事。哪怕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陷入困境的时候也只是劝我放弃。因为不被理解，不被支持，我一直期待着能遇到一个能理解我的人，而那个人就是你啊，陈语疏”
“我想，我大概是赞了八辈子福分才遇到了你，所以我想当你一辈子的朋友”
“你能别说这种害臊的话吗？”陈语疏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
“你知道什么叫做浪漫吗？不要再破坏气氛了啊！”
陈语疏真是万年大直女，天生朽木头，女娲补天石。主打一个油盐不进。
“啊…你们这是吵架了吗？”陈语疏的妈妈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阿姨没有啦”夏慕雪笑嘻嘻地迎上去。
“我和语疏可是最好的朋友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吵架的，你说对吧语疏？”夏慕雪坏笑着看向陈语疏。
“这可不一定”陈语疏语气平淡地说。
喂喂，在你妈面前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哈哈，语疏平时就是喜欢跟我开这种玩笑…”
“这不是开玩笑”陈语疏喝了口水，淡淡地说：“你这人该骂的时候还是要骂的”
什么叫该骂的时候，人家可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新时代美少女，有这该骂时候吗？没有吧。
夏慕雪决定无视她，目光转向陈母，一脸献媚地笑：
“阿姨看上去真年轻啊，身材这么好，应该没有四十岁吧”
“哈哈，你猜的真准，我今年才三十岁呢”
“哈哈，我就说嘛…”
夏慕雪笑着，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的睁大眼睛。
三十岁？！
陈语疏今年十五岁，也就是说陈母是十五岁的时候生的陈语疏。
陈语疏他爸现在莫非在监狱里？！
毕竟是人家的家属，夏慕雪也不好多问。
“是的生我的时候我妈才十五岁”陈语疏淡定地喝着茶。
你会读心术吗？！
夏慕雪有些傻眼。
并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搞不好气氛就好弄的很糟糕。
而且这里还有个气氛破坏者陈语疏，她一插嘴肯定会更尴尬的。
“话说，陈语疏厨艺很好呢，是您教的吗？第一次吃她做的菜，感觉比餐馆里的大厨都要好呢”
夏慕雪选择无视陈语疏转移话题。
“陈语疏做饭确实很不错，但不是我教的…说来惭愧，其实我也不会做饭，在生活上的事大多都是小疏帮忙操心。”陈世秀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小疏从小就懂事，十多岁的时候就像个小大人了，每天帮着做家务，做饭，学习也很好。有时候真的觉得能有这样一个孩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但凡你长点心，我也不用为你操那么多心”气氛破坏者陈语疏发话了。
陈母感动的泪水憋了回去。
夏慕雪白了她一眼。
这人…是对感动过敏吗？
她肯定是那种学校组织观看感动中国十大人物时趴着睡的人。
“小疏，我饿了，去给我弄点吃的吧”
“再熬熬，等中午再吃”
“……”夏慕雪有些无语，陈语疏难道看不出来陈母想要支开她吗？
“语疏，我也饿了，好像吃你做的饭哦”
陈语疏瞥了撒娇夏慕雪一眼：“又饿不死你”
“小疏，怎么说话呢”
“阿姨，没事的，语疏向来是这个脾气，我已经习惯了”
夏慕雪看着陈语疏：“语疏我快饿死了啊…拜托啦”
陈语疏放下水杯，面无表情地说：“行了，我去做点东西”
她离开后，客厅里只剩下夏慕雪和陈母二人。
没有陈语疏插嘴，聊天顺利了很多。
在社交牛逼症患者夏慕雪高超的社交技巧下，不一会，两人的关系亲密了很多。
“哈哈，夏慕雪你太会说话了，我哪有啊”
“肯定啊，语疏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是遗传你的啊，你年轻时肯定更漂亮吧”
两人相谈甚欢，就连路过的陈语疏都觉得自己才是这个家的外人。
“小疏，你要出门啊”陈母看见陈语疏走过去，于是问道。
“买点菜”
“买菜啊”陈母看向旁边的夏慕雪：“夏慕雪喜欢吃什么啊”
“只要是语疏做的吃我都喜欢吃！”
“……”陈语疏有些无语地看着客厅的两人，没有多说什么，走了出去。
这个家是不是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嗐…”陈母看着陈语疏摔门出去，不禁摇了摇头。
“小疏虽然很听话，平时也不需要我操心，她就能把事情做得很好。但我还是很担心她。”
“语疏那么优秀，还有需要担心的地方吗？”夏慕雪眨了眨眼问的。
“当然有啊，说来惭愧，小疏今天这个样子，大多归咎于我这个当妈的不合格吧。”
“怎么会呢”
“当然是这样”陈母轻轻捂住脸，羞愧地说：“生小疏的时候我还小，完全不知道怎么当一个母亲，手忙脚乱的。那时候小疏才一点点大，有一次，她晚上哭个不停，怎么哄也哄不好，我也跟着哭了。我也没读过什么书，只会做一些不体面的工作，家里也因为我怀孕不再认我这个女儿，那时候真的很难啊”
那个时候她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吧。也从没有听她谈起陈语疏的父亲，看来是她一个人拉扯陈语疏长大的。真是辛苦啊。
“我经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这些年陈语疏跟着我受了很多苦。而我也不能给她一个正常孩子的家庭，总觉得很对不起她”
夏慕雪捂住她都手背，轻笑：“能够反思自己是否是个合格的母亲这一点已经是很多家长做不到事情了。阿姨，你不用自责，而且应该骄傲才对，毕竟你培养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
陈母看着她，眼眶微微湿热，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是啊，我应该骄傲才对”
陈母：“我还得谢谢你，夏慕雪。陈语疏太内向腼腆，我一直担心陈语疏交不到朋友，也从来没见过她跟别人一起玩，你能当她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陈语疏？内向？
完全看不出来呢，虽然夏慕雪也觉得陈语疏的性子别扭，但人还是挺不错的。
夏慕雪微微脸红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能够和语疏做朋友也是我的幸运啦”
如果陈语疏能够像她妈一样坦诚该多好。夏慕雪暗想。
“夏慕雪，我家的小疏就拜托你了”陈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中含着丝丝泪珠望着眼前可爱的少女：
“她遇到什么事情从来都不跟别人说，只会一个人闷着。以后还麻烦你多关照一下我家的小疏”
“嗯！放心吧阿姨”夏慕雪用力地点点头，用坚定地眼神回应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