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是什么情况！
如死尸一般僵硬地躺在床上，旁边的少女散发着僵尸般寒冷的气息，让人不禁猜想是不是冬天早至了。
夏慕雪在关掉灯后黑漆漆的房间里睁大眼睛，即便不说话也能听到旁边少女的呼吸声。
无论如何她也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严吾悦会答应和程珊珊一起睡陈语疏的房间。
更奇怪的是陈语疏居然同意跟她睡在一起。
如果不是能够切身感受到掐自己脸时的痛觉，她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陈语疏？”
夏慕雪试着呼唤她的名字，她知道她现在没有睡。
“还没睡啊？”陈语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跟严吾悦说了些什么？她好像在回避我啊，刚才吃晚饭的时候，她一句话也没跟我说，虽然语疏做的饭菜确实很好吃，但是我不觉得她是因为一个劲的吃才没空搭理我”
“你为什么不会认为是自己太烦了”陈语疏淡淡地说。
“食不言寝不语”
夏慕雪嘟起嘴巴：“…严吾悦今天的状态确实有些不对劲，大概是因为我告诉了她一些过去的事情…嗐…到底说还是因为我，才让她闷闷不乐的”
夏慕雪侧过身子。
借着透过窗帘的朦胧月光看着陈语疏清秀的侧脸。
“语疏…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夏慕雪有些低落地说：“不仅辜负了珊珊，也没能让严吾悦开心”
“……”
陈语疏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深深吸了口气：
“我明天打算去跟赵千逸约会”
“诶？”
夏慕雪一愣，她说这个干嘛。
不对？约会？和赵千逸？那个学习委员。
“你不是说不去的吗？”夏慕雪疑惑地问道。
“我是看着你的面子上才答应的”陈语疏淡淡地说。
“作为交换，珊珊就交给你了”
“诶！”
夏慕雪睁大眼睛，猛的直起身子。
“哈，你怎么完全不跟我商量一下！”
“首先，是你邀请我去和赵千逸约会的，我只是答应了，其次，如果我出去约会了，你又陪朋友，我们都去玩，就留珊珊一个人在家学习不太好吧，最后，珊珊她很期待和你一起去玩，所以拜托你”
陈语疏语速不急不缓，保持她特有的理性。
“可是…”
夏慕雪有些为难，带着珊珊和严吾悦一起出去玩，万一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惹的严吾悦发脾气，到时候很难哄的啊。
“…我知道了”
夏慕雪叹口气，选择接受命运。
“你不是想知道我对严吾悦说了什么吗？”
陈语疏忽然说道。
“我让她看看你和我们一起样子。”
“人是有多面性的，一个人在面对不同人时可能展露不同的面孔。这是人的生存方式，无可厚非，但通过观察朋友的另一面，能够更加深了解。”
“或许，她会因此理解你”
原来她想了怎么多。
夏慕雪忽然有些感动，陈语疏也只是嘴硬而已嘛。
“…语疏”夏慕雪躺下，看着她的侧脸。
“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陈语疏：“不想猜”
“我呢，在想陈语疏你会不会在某个人面前露出温柔的表情，不似平时冷冰冰的模样”
“温柔版的陈语疏……总觉得有些期待呢”
夏慕雪笑嘻嘻地说。
“别妄想了”
………
天空下起了雨，印象中，这场雨似乎出乎意料的大。
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那名少女，是在那场雨里。
扎堆的人群里，少女举着伞，给双手双脚健全跪在地上卖惨的年轻人打伞。
这幅画面很非常有趣，年轻人跪着的那块布上写着类似家人重病之类博人同情的话。
那个女孩也就十几岁的样子，稚嫩的脸庞还没有长开，但也十分的漂亮。
她身上的校服说明她是跟严吾悦同所初中的。
严吾悦驻足看了好久，在人群外，声音太吵，她看得见少女的嘴唇在动，但听不道她在说什么。
知道早市结束，雨渐渐稀疏，人群散去，年轻人起身抱起写着凄惨事迹的白布，上面的几块钱的零钱也被他收入囊中。
他往少女手里塞了几块钱，然后面露难色的灰溜溜逃走了。
这个时候学校早已经上课了。
严吾悦觉得这个女孩很有趣，但没有接触的想法，只是觉得，她的生活一定很有趣。
大概，她和夏慕雪的关系，是从注视开始的。
“珊珊，你这一杯的味道是什么味道的？”
“不知道哦…酸酸甜甜的…是什么呢？”
“让我尝尝…”
在一家麦当劳里，三个人在一张桌子旁吃着早点。
严吾悦一只手撑着脸，看着对面两名少女的亲昵的互动。
心里有些厌烦，夏慕雪笑眯眯的样子很好看，程珊珊笑眯眯的样子也可爱，但是严吾悦就是感到不爽。
严吾悦想起上一次有这种情绪，还是过年时亲戚家的孩子擅自拿她的ps5玩，那个孩子刚吃完饭，手上还沾着不知名的汤汁。
虽然ps5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她不喜欢别人摸。
别用你的脏手触碰我的东西啊。
严吾悦嘴里叼着吸管吸着可乐，忽然笑了笑。
“夏慕雪，你们的关系很不一般啊？”
昨天和程珊珊睡在一张床上，但基本没有什么交流，严吾悦问她话也是支支吾吾的。
这个女孩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小，她说话声音稍微大点，她就吓发抖。
“我看你对她，比对你那个妹妹都好”
“妹妹…？夏姐姐有妹妹吗？”程珊珊抬起头。
“我的双胞胎妹妹，不过胆子比较小”
夏慕雪摸了摸珊珊的头发：“她虽然长着一张跟我一样的脸，但跟我完全不像呢。”
严吾悦是见过她的妹妹的，但了解不多，不知道是不是严吾悦的错觉，严吾悦总觉得夏慕雪在刻意回避她妹妹。
“你是把她当做你妹妹了是吧？”严吾悦眯起眼睛看着她。
程珊珊望着夏慕雪，清澈的眼眸微微转动这亮光：
“夏姐姐…”
“不好吗？”夏慕雪笑着说：“珊珊不愿意当我妹妹吗？说实话，珊珊叫了我这么久夏姐姐，我早已经把她当做自己妹妹了”
她只是你妹妹吗？
严吾悦笑了笑，嘴里的吸管被小虎牙咬烂。
人道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可严吾悦却越想越气。
这个小孩凭什么占据夏慕雪的目光，在以前，夏慕雪时时刻刻都看着她。
生气的同事，严吾悦也清楚的知道，这些情绪都不过是自己的任性。
夏慕雪一直在迁就她，保护她，将她视为朋友才不忍心让她受伤害。
昨夜严吾悦想了很多，有些问题想通了就释然了，有些问题想不通，就成了心结。
“人好多啊”
“呜…”
“小心珊珊，呼~差点摔了，还是牵着我的手吧”
“…谢…谢谢夏姐姐”
走在街道上，严吾悦插着兜，看着前方牵着手走的很近的两人。
表情渐渐被阴霾笼罩。
两个人谈笑风生，夏慕雪时不时和严吾悦搭话，让气氛不是特别冷。
严吾悦只是机械式的附和着，将脸藏在兜帽下，让旁人看不清表情。
“悦悦，要吃点什么吗？感觉走挺久了”
夏慕雪忽然回过头问道。
“？”
身后只有串行的人流，那里还见得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严…吾悦？”
人丢了？
夏慕雪放缓脚步，转过身，真的看不到人影。
“夏姐姐…那个姐姐呢？”程珊珊拉了拉夏慕雪的手说。
“等等，我打个电话”
夏慕雪先带程珊珊来到一处人少的街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没响两秒就接通了。
“悦悦，你在哪呢？”
“公交车站”严吾悦语气清淡。
“哪个公交车站？我去找你”
“不了，你好好陪你新认得妹妹吧”
她的语气里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夏慕雪咬咬牙，就知道严吾悦会耍性子。
看了一眼身旁的珊珊，然后说：
“抱歉，悦悦，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你不用道歉，相反，道歉的人应该是我猜对”
夏慕雪一愣，严吾悦居然道歉了。
矛盾的天平继续保持着平衡。
严吾悦轻声说：“是我太任性，让你迁就我了。”
公交车站里。
严吾悦站在站台看着街道上串行的车流，手里拿着电话贴着耳朵：
“昨天晚上我想了很多事情，我昨天不该逼问你过去的事情的，你希望我能和你想从前那样相处，但是不可能，在了解你的过去后，我没办法视而不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跟你相处”
夏慕雪：“我知道你只是关心我，而且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瞒着你这些事情，你把我当朋友，我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向你坦白一切”
严吾悦抬起头：“夏慕雪，你变了。过去的你只会想办法耍嘴皮子，哄我开心，可能在你看来，只要把我哄开心了，问题就解决了，至少可以说糊弄过去了。但现在的你似乎比过去高坦诚不少。”
夏慕雪：“严吾悦……原来你都明白啊”
严吾悦闭了闭眼，语气有些沉重：“我早该明白了，你究竟在我身上寻求的是什么样的关系，朋友？你口中的朋友，也不过平时逃逃课，玩一玩，整天说着没营养的话打发时间。”
夏慕雪：“不…不是的”
严吾悦：“这样的朋友，你可以找一千个一万个，因为这种朋友不足轻重。”
严吾悦说：“你已经有些新的生活，新的朋友，在你的世界里，应该也有我的位置，但不在这里。”
她知道，她不该来阳城，她应该在海城等着她，守着她与她的回忆，然后发烂腐臭。最后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
夏慕雪：“严吾悦！不要这么说，我眼中，你也是非常重要的朋友！”
严吾悦冷笑：“是啊‘也是’，毕竟你的朋友那么多，而我只有你一个。夏慕雪，我不喜欢绕圈子，但我现在真的想不明白了，我……今后到底该怎么和你相处”
“我不想和你见面，就总是聊着过去的事情，将回忆挑挑拣拣，最后无话可谈。我也不想你总是迁就我，委屈自己讨我开心，这样我完全开心不起来。”
夏慕雪：“严吾悦……”
她有些愧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与她的话题也只剩下过去的追忆。
严吾悦：“你向前走了，但我还留在原地。”
“才没有！”
声音不止从电话里传出来，严吾悦转过身。
夏慕雪拿着电话凑在耳边，沿着路向她靠近。
“因为最害怕改变的人……是我才对”
夏慕雪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希望你能和我像过去一样相处，只是因为害怕那种目光，同情的目光，关切的目光，我可以无视讥讽和嘲弄，但是那些关心的目光让我很害怕，因为那是真正关心我的人。”
“说到底，是我没办法接受，关心我的人因为我受伤，所以我才不渴望变化”
严吾悦后退一步，轻轻摇头：“你骗人…”
现在的你，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那个满眼都是我的夏慕雪，去那里呢？
“我没有骗你，如果你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和我相处…”
夏慕雪向前一步，来到她面前，挂掉电话，抓住她的手：
“…那我们一起想办法”
“严吾悦…我不想失去你”
夏慕雪表情很痛苦，眼里满是担忧。
“……”
严吾悦一愣，看着她此刻的表情，有些哽咽难言。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幅表情，如此的痛苦，如此的纠结，或许掀开她整天笑呵呵的面纱后，她真正的表情就是如此忧郁。
看着眼前的少女的表情，她点点头。
“我们一起”严吾悦苦涩地说。
“对，如果感到痛苦的时候，不要一个人生闷气，我们一起想办法。我并不是在委屈自己迁就你，只是因为你对我真的很重要”
夏慕雪笑了笑。
严吾悦松开她的手，向前一步，抱住她。
“谢谢你，夏慕雪”
哪怕她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开始的这段关系，她也不愿意后退一步，回到原来的位置。
不想再做旁观者。
她选择向前一步。
“抱歉，让你感到为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