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慕雪失眠了,闭上眼在温暖的黑暗里。
满脑子都是陈语疏温柔的面孔。
眼睛里流淌着浓浓春水,这就是冰山融化后的样子啊。
“语疏…”
她轻启粉唇,低声喊出她的名字,仿佛梦中的呢喃。
放在床头手机震了震。
夏慕雪睁开眼,看到另一片黑暗。
漆黑的屋子,程珊珊安详地睡眠着。
她摸过手机,摁了下电源键。
时间是凌晨两点。
“睡了吗?”
夏慕雪微愣,如果是别人发来的消息,她或许不会吃惊,但发消息的人是陈语疏,还是这个时间。
夏慕雪:“没睡呢?怎么?睡不着想我了?”
“你看到了吧”
陈语疏没有跟她扯闲。
夏慕雪微微吃惊,不过仔细一想并不奇怪,当时陈语疏面朝着门侧躺着,看到她很正常。
“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记得保密,不要告诉别人”陈语疏说。
“不用你说,我知道的”
夏慕雪纤细的手指敲击屏幕,发出这行字。
“那就好,早点睡”
她给她发消息似乎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夏慕雪抿了抿嘴唇,盯着屏幕她发来的消息,有些生气或者说不爽:
“连晚安都不说吗?”
“晚安”陈语疏。
“……”
还是不爽…
“你就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在安慰夏老师?”
“这涉及到夏老师的隐私,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她”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语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夏老师似乎格外关注你”
“不是错觉,就是这样”陈语疏没有隐瞒的意思。
夏慕雪:“然后呢?”
“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你和夏老师的一切”
夏慕雪盯着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是迟迟没有消息发来。
“我要睡了”
最后发来这句话。
“……”
夏慕雪轻咬贝齿。
这个人,什么意思啊!
夏慕雪:“不许睡,你必须解释清楚!”
陈语疏:“有点麻烦,不想说。这个点了早点睡吧”
夏慕雪:“明天又不上学,熬夜没事的”
陈语疏:“那是你,真当我不学习”
夏慕雪:“难道在你眼里学习比我这个朋友还重要”
陈语疏:“你说的没错”
夏慕雪:“………”
扎心了…
陈语疏:“还有,我们不是朋友,别乱说”
夏慕雪沉默片刻手指跳动输入一行字。
“语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不也一样”
夏慕雪语塞,这话说的确实没错。
她的确有很多事情瞒着陈语疏和程珊珊。
对于过去在海城发生的那些破事,她没办法做到跟陈语疏那样豁达,对它们说我不在乎。
“你早就知道我跟夏老师的关系了对不对?”
“嗯”
“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你没问啊”
“……”
夏慕雪语塞,感觉走进一个死胡同 怎么也绕不出来。
“我不问,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啊”
“嫌麻烦”
夏慕雪眼角跳了一下,不愧是你啊。
“你真是什么都不在乎啊…”
“没别的事我睡了”
“有事!”
“憋着”
“……”
夏慕雪忽然有股起床踹开她的房门的冲动。
“别这么冷淡嘛~”
“睡了”
“我知道的,其实你挺喜欢和我聊天的”
“自作多情”
“就当我自作多情吧,语疏,告诉我吧,你和夏老师的事情,我真的很在意”
“跟你没关系吧…”
“和你有关系的事就跟我有关系”
“好麻烦啊…”
“麻烦你了”
“我只讲我和她之间的事啊,别的不许追问”
“嗯”
那是初三暑假临近结束的时候。
暑假工因为一些原因提前结束。
剩下的假期应该好好享受,可陈语疏并没有这个心情。
心情像夏天的天气,要么是烈日苦涩的晴天,要么是狂风暴雨的雨天。
陈语疏三天没回家了,一个人坐在小公园的秋千上。
夏天还没结束,雨声掩盖了蝉鸣。
她低着头,纤瘦的身影在雨中模糊不清。
雨水打湿了头发,流过脸庞的是略带咸涩的雨水。
很难受…
一顶蓝色的雨伞遮到她头顶。
她抬起头,眼前是位漂亮的女性,高挑的身材穿着白色T恤衫。
“会感冒的”
作为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她的语气过于亲切。
“赶紧回家吧,没伞的话这把雨伞借给你吧”
陈语疏摇摇头,语气低沉阴暗:
“跟你没关系吧,不要多管闲事”
“什么时候关系他人变成了多管闲事了?”
陈语疏撇开脸。
“我没有家”
夏行宇微愣,看着眼前被雨水打湿的少女。
衣物因为湿透,紧贴着她的身体,将她纤瘦的身材勾勒出来。
“好巧,我也没有家”
夏行宇收起雨伞,雨水落在她身上。
她坐到她旁边的秋千上,手攥着牵制秋千板的铁链。
“前天早晨,我从窗户外看到了你,昨天也是,今天也是”
她抬起头,仰望着滚滚阴云,喃喃道:
“就算是失恋,也不能这样啊”
“我没有失恋”陈语疏嘟囔道。
“哪是因为什么?”
“不关你的事”
“呵呵,‘不管你的事’说这话的人,是有多期望别人了解自己的痛苦啊”
夏行宇看了她一眼:
“知道么,比起熟悉的人,陌生人是更好的倾诉对象。”
“因为是陌生人,这辈子只可能见这一次面,哪怕知晓你的痛苦,分开之后,也只会带着你的痛苦消失。”
“有些事情,说出来或许会好一些,如果你愿意说,我会听”
“……”
她等了好久,雨水声夹着这蝉鸣密密麻麻的响着。
不远处的小水坑盛开千万朵透明的水花。
雨越下越大。
身旁的少女没有说话。
仿佛两个剑士持剑对峙,看谁先放下防线。
夏行宇扭过头,看向她。
她闭着眼睛,眉头紧皱,表情有些难受。
“喂…”
夏行宇察觉出不对劲,正要说话。
陈语疏从秋千上滑下来,摔在满是污泥的地上。
“喂!你没事吧!”
夏行宇赶忙抱起她,也不顾她身上的污泥。
低头看着她难受的表情,夏行宇摸了摸她的额头。
“嘶~好烫”
夏行宇看着少女湿透的面庞,担忧之色在脸上浮现:
“这孩子…”
夏行宇把陈语疏带回家。
在陌生的床上醒来的陈语疏,望着陌生的天花板。
浑身难受,没有力气。
陈语疏勉强地撑起身子,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衣服被换了,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睡裙,布料很好,穿着非常舒服。
她微微皱眉,从床上下来,在床沿找不到拖鞋,只好赤着脚。
不远处的房门,她站起来,因为身体尚未回复,还处于虚弱状态的她身子晃悠差点摔倒。
扶着床边的书桌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注意到书桌上的书籍和教案还有一支打开的钢笔。
写满标注的教学资料和写着工整字迹的教案以及一个名字。
“夏行宇…”
“你醒了”
陌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陈语疏身子一震,抓起桌上的钢笔,转过身同时把钢笔藏在身后。
一只手撑着书桌边缘,另一只手拿着钢笔藏着身后,她的面色惨白非常虚弱。
夏行宇端着一个白色的餐盘,上面放着一杯泛着水汽的温水和感冒药。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衣服呢?”陈语疏警惕地看着她。
“你湿衣服衣服我帮你换下来了”夏行宇端着盘子走过来。
“别过来!”
陈语疏从身后拿出抓着钢笔的手,笔尖对着夏行宇,像一头被捕的小兽急促的呼吸。
夏行宇微愣,看着少女凌厉的眼神,哪怕身体这般虚弱,也要强撑吗?
“这个是感冒药,你发烧了”
夏行宇向前一步,似乎并不害怕她的威胁。
“叫你别过来!”
陈语疏低吼着,声音在颤抖,同时把笔对准自己的脖子。
夏行宇见状,赶紧停下脚步。
“别…别冲动!”
她害怕这个女孩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夏慕雪低沉地喊到。
“好好,别做傻事”
夏行宇赶紧把托盘放下,出去把她的衣服那过来。
“我拿来了”
“放下,然后出去”
陈语疏的脸色愈发苍白。
夏行宇照做。
几分钟后,陈语疏穿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走了出来。
坐在沙发上纠结万分的夏行宇抬起头看着她:
“你做什么?”
她手上还拿着钢笔,像一柄剑,保护着她脆弱的生命。
“离开这里”
“外面在下雨,而且你现在还发着烧……你为什么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啊!”
“不用你关心”陈语疏扶着门框,支撑着身体,看了一眼门口。
向那边走去。
没走两步,腿忽然一软,摔向地上。
夏行宇见状赶紧跑上前扶住她。
“小心,没事吧”
陈语疏倔强地想要站起来,但是被夏行宇阻止了。
她按住陈语疏拿着钢笔的手。
“我不会伤害你,别怕”
陈语疏身子在颤抖,不仅是害怕,更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带来的恐惧。
“我不信你”
陈语疏的手虚弱地攀住她的手臂,抬起头。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只是想帮你”
“为什么…”
“因为我是老师,老师帮助学生,天经地义”
“……”
陈语疏并没有相信她,但是以她现在的状态,确实没办法离开这里。
她咬了咬下唇,很不甘心。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但坏人更多。
所以她不会相信自己运气会那么好,遇到一个好人。
在风俗街向女人搭讪的不是皮带客就是流氓。
暗中观察一个少女三天,然后靠近的人,要是真的心里没揣着目的,陈语疏不相信。
“要不这样?我去报警…不你来报警,让警察带你回去好吗?”
夏行宇说着拿出手机。
但听到回家这两个字,陈语疏脸色微变,摇了摇头
“我不回家…绝对不回去…”
“你既不肯回家,有不肯接受我帮忙,真的要出去?”
夏行宇严肃地说。
“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去这样做”
“……”陈语疏沉默片刻,在回家与接受陌生人的帮助两个选项中犹豫。
最近说:“拜托你了”
陈语疏一病就是三天。
除了第一天的高烧,后两天都是低烧,意思很迷糊,睡觉的时候不断说梦话。
夏行宇在一旁听多了,大致能推测出来一些事情。
这个女孩,似乎受过很多苦难。
夏行宇对她即可怜又敬佩。
即便遭遇诸多不幸也好好的长大了。
第四天。
夏行宇被一股香味熏醒。
是陈语疏的情况好转,早早的起床给她做了早餐。
“这些天受你照顾了,这份人情我会还的”
陈语疏是这样说的。
还人情…
人情世故,真不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女该学会的东西。
“身体好些了?”
“嗯”
“你接下来准备回家吗?”
陈语疏摇摇头。
“我不会让你为难,等会帮你把这些天借我的衣服洗了之后,我会走的”
这个女孩…
油盐不进。
“既然不想回家,暂时在这里住下怎么样?你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吧,与其在外面流浪遇到其他威胁,还不如留在这里”
夏行宇诚恳地希望她能留下来。
她有什么心病,夏行宇不知道,不过她愿意给予她最大的帮助。
而且她马上就要搬出这里。
“……不能再麻烦你了”
这三天相处下来,陈语疏对她的了解不多不少,但明白她不是一个坏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回到之前的公园流浪?还是去另一个公园乞讨?”
“我…”陈语疏撇开脸,不想面对这个无法逃脱的问题。
“留下来吧,就当帮我一个忙,我马上就要搬到开发区,这间房子需要人打理。”
“………”
陈语疏这一住便是一年。
这一年夏行宇有时间回来看看她。
陈语疏对这位老师的了解也加深不少。
在某一天,夏行宇买了一箱酒,在房间里喝的烂醉,醉了之后就歇斯底里的哭,嘴里念重复地叨着一个名字。
醉了的她倒在陈语疏怀里睡了一晚。
明明是一个成熟的大人,有时候也会像小孩一样撒娇。
那天之后,陈语疏就担负起夏行宇树洞的职责,经常听她倾诉。
陈语疏不太会安慰人,不过不说话的时候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陈语疏知道,她为什么要向她倾诉。
以心交心,以真心换真心,以心病换心病。
只是她从未向谁透露哪怕一丝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