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语疏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伸出手，用校服衣袖擦了擦她脸的脸颊。
语气平淡且温柔：
“你总说两个人分担痛苦，要比一个人轻松。可你分担了别人痛苦，谁来分担你的痛苦。”
“你这样的人，肯定受过很多苦。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不过你需要依靠的时候，随时都能来找我。”
夏慕雪抬起头，看着眼前少女的清秀俊俏的脸。
表情无比温柔，这是掩盖在她平时冷漠外表下的真面目。
夏慕雪上前一步，忽然抱住她的腰。
“语疏…”
她现在有一股冲动，想要将过去经受的所有委屈都倾诉给她。
如果是平时的陈语疏肯定会推开她，但现在的陈语疏是温柔版本的陈语疏。
她只会回应拥抱。
像真正的朋友那样彼此拥抱，相互取暖。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如果是你，肯定能理解我吧”
“但是你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吧”
陈语疏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的说：
“别让她等太久”
“嗯！”
夏慕雪点点头，然后松开她。
推开堵着门的课桌，抓着门把手正要打开门时，她犹豫了。
回头看向眼温柔版本的陈语疏。
她理解陈语疏之前的“铺垫”是什么意思。
如果离开，这里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必须当做从没发生过。
“语疏，刚才那些话，你也是鼓足勇气才跟我出来的吧？”
陈语疏微愣，然后点点头：“现在的我羞耻已经快不行了。”
“谢谢你”夏慕雪笑了笑，已经释然。
然后打开门，跑了出去。
回到教室里，已经是上课。
不过幸好是操老师的课。
拿起放在桌上的玻璃罐，准备离开学校。
“喂，夏慕雪”
操鑫源在身后喊了一声她，笑着说：
“又要逃学？”
夏慕雪转过身，班上同学们都在看着她。
她用力点点头：“嗯，我现在必须去见一个人”
“那去吧，没事的”
操鑫源挥了挥手。
夏慕雪离开教室，向校门口跑去。
刚来到校门口，发现陈语疏骑着自行车等着这里。
“上车吧”已经恢复成正常状态陈语疏拍了拍自行车后座。
“这车…哪来的？”
夏慕雪记得陈语疏没有自行车啊。
“赵千逸给塞给我的车钥匙，他说想用的时候尽管用”
陈语疏淡淡地说。
夏慕雪坐上车后座。
她脚一蹬，自行车发动了。
“去哪？”
“富水河的废桥，你知道在哪么？”
“了解”
陈语疏点点头：
“我知道条捷径，坐稳了”
坐在自行车后座。
夏慕雪仿佛坐在风里。
陈语疏纤瘦的背影无比可靠。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自行车后座啊”
海城交通方便根本用不上自行车。
“拿了你的第一次，真是抱歉啊”
陈语疏没好气地说。
“第一次是你的话，也挺好嘛……感觉正在聊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夏慕雪反应过来。
陈语疏忽然刹车，夏慕雪差点甩出去，扶着她的背才稳下来。
“怎么了？”
夏慕雪抬起头忽然发现这个地方很眼熟：
“这里是…”
不是上次遇到黑社会的地方吗？
这里就是捷径？
陈语疏神色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一群人。
其中一个头上包着纱布男人，正恶狠狠地盯着她们。
“语疏…”
夏慕雪害怕地抓住她的衣服。
“……”
陈语疏沉默两秒，然后打开手机。
“你说过，要为喜欢的女孩子打架吧？”
她看着不远处黑压压凶狠的人群。
“我和夏慕雪遇到麻烦了”
………
龙哥捂着纱布走过来。
身后凶恶的男人跟在他身后。
陈语疏从自行车上下来，站在原地没动。
旁边的夏慕雪抱紧怀里的玻璃罐。
“还记得我吗？”龙哥语气低沉地说。
“记得”陈语疏盯着他，不卑不亢：“**未遂的罪犯”
“呵，胆子挺大的嘛”龙哥笑了笑，上下打量着她。
“小妹妹，我看你也很不错嘛，要不要跟我走”
陈语疏：“不用了，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有家可以回”
“看看我头上的伤，你知道医药费多贵吗？”
龙哥凑上了，一脸凶相。
“你活该”陈语疏一口唾沫吐他脸上。
“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他抬起手，一巴掌重重地挥下来。
然后被夏慕雪接住了。
“你敢打她试试！”
夏慕雪抓着她的手腕，瞪着他，虽然现在她也很害怕，但她不想陈语疏受伤。
“我说，大叔，你一大把年纪了，为难两个小孩有意思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龙哥甩开夏慕雪的手腕，盯着前方的男孩。
他满头是汗气喘吁吁。
“你又是什么东西？”
“好东西，比这个你不是东西玩意要好”赵千逸说。
他身后的小弟，听到这话顿时骚动起来。
“龙哥，他骂你不是东西！”
“我听得到！”
他低吼一声，盯着赵千逸。
“不关你的事，滚吧”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呵，早就想这么说一次了”
“你找打啊？”
“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两人针锋相对。
不明白赵千逸势单力薄，为什么敢跟他叫板。
“赵哥，我们来了！”
夏慕雪转过身。
看见班上的同学，不止一班的人，还有二班。
他们有的拿着板凳，有的拿着直尺，有的拿着牛津词典。
他们向这边走来。
夏慕雪能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你们怎么来了…”夏慕雪一手捂嘴，惊讶不已。
“你遇到危险，我们当然要来了”
“我收到了你的回信，谢谢你”
“无论是谁遇到困难，你肯定会帮忙的，你遇到困难时，我们也是一样”
夏慕雪眼眶微微泛红。
“谢谢…谢谢大家…”
陈语疏扶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轻声说：
“你看吧，你身后站在那么多人，没必要害怕。”
“语疏…”
夏慕雪看了眼身旁的少女，又看了看赶来帮忙的其他同学。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大叔，仗着人多就豪横？你很厉害吗？”赵千逸嚣张起来，戏谑地笑。
“要不要给你点时间让你再叫点人？”
“年轻人，你别太嚣张！”龙哥瞪着他。
“不嚣张还能叫年轻人吗？！”
赵千逸和龙哥对峙。
其他的黑社会小弟看到这么多人也慌了神。
平时他们干得都是以多欺少的事，现在却是对付人比较多。
陈语疏拉起夏慕雪的手，说：
“这里交给他们，我们走吧”
“嗯！”
夏慕雪视线已经模糊，溢出的泪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感动。
陈语疏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拉着夏慕雪，向对面的人墙走去。
她前一步，前面的人就后腿的一步，身后的人跟着前进一步。
“你们愣住干嘛，别让她们跑了！”龙哥喊到。
但是没人动，回应他的只有沉默，以及少年的一声冷笑。
两个少女身后站里着穿着同色校服的学生。
他们气势上就更胜一凑。
面对少女的前进，黑压压的人群只能让开一条小道。
夏慕雪牵着陈语疏的手，怀里抱着玻璃罐，低头走过这段数十米的路。
陈语疏停下脚步，跨上自行车。
“夏慕雪，你说的没错，好人会有好报”
夏慕雪坐上后座，用力点点头。
“一定会有好报”
………
在富水河河堤下。
陈语疏停下车，转过身对她说：
“我就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吧，已经不远了”
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废桥了。
“语疏，你跟我一起去吧”
她摇摇头：
“她想见的人不是我”
“嗯”
夏慕雪点点头，抱着玻璃罐向废桥的方向跑去。
很快就看见那名少女。
她站在的断桥的围栏边，双眼无神望着地下荡漾的河水。
“宁雪晴…”
夏慕雪站在桥上，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走了过去，来到她旁边。
“就知道你在这里”
夏慕雪说：“在做什么？等我吗？”
“…我有过一个朋友”
宁雪晴看着桥的那头，眼神深邃，回忆着过往：
“她就住在那边。那天她跟我绝交也是在这座桥上，那时的桥还能通行，我却没有追上去挽回她”
“直到现在，我都没能抵达桥的另一端”
夏慕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桥的另一边是城市郊区，几栋楼树立在那边。
“那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宁雪晴摇摇头：“没必要，她早就搬家了，她搬家前天，在学校告诉我她要转学了，我其实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没有挽留”
“我是个胆小鬼，现在也是一样”
“书里说‘胆小的人，就算是幸福也会害怕’，说的大概也是我这种人吧”
夏慕雪安静听着少女诉诸心事，她的苦闷和纠结。
她说：“你知道鼹鼠吗？在地下生活的鼹鼠从没见过阳光，所以在看见太阳时，只会觉得太阳刺眼。”
“谁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重要的是先踏出那一步”
宁雪晴沉默两秒：
“谢谢你，夏慕雪，之前从听来家访的同学那听说，你为我做了很多事”
“还好吧，对我来说，帮助别人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夏慕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对不起，我没办法回应你的期待”
她将视线收回，身体离开围栏，向前走了两步。
转过身，露出勉强的笑容：
“这也是没办法啊，毕竟我是个病人啊”
她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脑侧：“我这里出问题了啊”
“我不能去上学，虽然来家访的同学都期待我好起来，都等着我回去，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连累他们”
“才不是连累…”
“当然是连累了啊！”宁雪晴突然大吼，情绪有一丝失控的迹象。
“我不在一次看到，妈妈客厅里抱头哭泣，平时那么要强的妈妈，哭了啊，都是我的错…”
“不对，这个病不怪你…”夏慕雪说。
“但是我确确实实伤害过她…”宁雪晴愣了一下，撇开脸：“还伤害了你”
“……”
不对，这种想法不对。
“其实我现在很难受”
宁雪晴捂着自己的胸口，手将衣襟抓得褶皱。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他人不对我抱有期待，我会不会轻松一些，可是当妈妈放下了对我的期待，我却感到了迷茫”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
宁雪晴眼中泛起朦胧的雾气。
一种全新的生活摆着她面前，放下期待的母亲，学校亲切的同学，以及新交到的朋友，都等着她向前一步。
可是她却被过去束缚了。
现在的她站在桥的这头，她的过往里，没能走出来。
“如果妈妈不在期待我…那我…该为了谁活下去啊”
“…夏慕雪…你告诉我好不好”
少女眼里含着泪，像是在哀求的看着她。
“我到底该怎么办…”
“……”
不对，你这么想不对啊，是错的。
夏慕雪思考最好，最正确的方式纠正她的思想。
看着怀里抱着的玻璃罐，忽然灵光一闪。
她拧开玻璃罐，把手伸进去，拿出一张明信片。
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给你，本来是打算在学校给你的”
宁雪晴接过明信片，被泪水打湿的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宁同学，加油啊！！！”
明信片上写着这句话。
“这个是…”
“祝福”
夏慕雪抱着罐子笑嘻嘻的说。
“来自全国各地的祝福”
夏慕雪把手伸进罐子里，拿出几张明信片，然后撒向天空。
“雪晴，你看，这世界上还有各种各样的人对你抱有期待”
明信片飘飘撒撒，在半空中蝴蝶一般翩翩起舞。
“如果不被期待就活不下去的话，就捡起新的期待吧！”
宁雪晴缓缓睁大眼睛：
“新的…期待？”
她伸手接住一张明信片。
“宁同学，祝你早日康复”
明信片飘飘洒洒落到地上。
她弯下腰，捡起来。
“不要为难自己了，你已经很厉害了哦”
“你努力的样子很好看，快点回来吧”
“希望你每天都能过得开心”
“世界很大，风景很美，去看看吧”
“……”
一张张明信片捡起来。
上面记载的祝福，是在以最美好的语言像她表述一种期待。
“我希望你能幸福”
宁雪晴捡起最后一张明信片。
手里塞满了祝福。
抬起头，看见夏慕雪的笑脸。
“你看，这不是已经过来了嘛”
她转过身，发现自己站在了桥的另一端。
河水荡漾，微风渐起。
她望着这座桥，忽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风吹开水面的波纹，河水流动了。
“也就这样嘛”
…………
第一卷。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