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坐于藤椅之上的身躯稍显僵直。
藤椅晃动的幅度亦是逐渐减小,伴随着那吱呀声缓缓消散。
他听着少年所言,也是稍显讶然。
老者倒是未曾料想到,一个武者,竟是会阅览如《山海志》、《地州志》之类的书籍。
于是面对着少年的疑惑,他率先给予了肯定。
“不错,正如我方才所言,鹊山之地,曾经受到过陨落大妖之血的浸染,而那招摇之山,便是受染最为深重之地。”
“久而久之,大妖血脉中的权能侵蚀了山林,从而演化出了祝余之类的草木。”
“因而祝余便拥有了使人食之而不饥的效果。”
“若是摄入些许,倒也并无害处。但它终究只能蒙蔽身体的感知,而非真正能提供养分。”
听着老者的讲述,少女心中掠过一丝明悟,她本就通晓药理。这祝余的功效,听起来便如同一类可致幻的草木。
它们皆是有着麻痹感知的效果。
如老者所言,若是轻微摄取,倒不是问题,只是就她所知,此类药物,往往同时具备着极强的致瘾性。
不出少女所料,老者接下来的话语,便是论及了其成瘾性。
“老夫未能预料的,是那祝余有着极强的致瘾性,仅是沾染了些许,便会留恋于那番果腹的感觉。久而久之,贪食祝余的村民,皆是饥瘦如枯骨,最终被活活饿死。”
“饿死鬼的怨念,也就由此诞生。”
“不过它初诞生之际,老夫尚且有能力将其镇压,只是随着贪食者的愈演愈烈,怨念积聚,令它逃出了老夫的掌控。”
“自那之后,老夫便勒令村民不能再接触祝余,也是在那时,我将此事上报了地方官府。”
“这已经不是我一人所能解决的事情了。”
老者话音彻底落下,狭小的屋舍内,良久无言。
令二人惊诧的是,即便是最初的邪灵,大乘期的风水术士竟也不能将其彻底湮灭?
“那邪灵现今存于何处?”
依照老者所言,饿死鬼逃出封印,却并未再山林外的乡镇听闻此类传言,他们不得不猜想,对方许是依旧游荡在外。
原因无他,饿死鬼属地缚灵一类,受限于土地,不能脱离其根源数百里。
“自是在那大妖浸染最为深重之地。那是与它有着因果纠缠之地,亦是根源之地。”
老者没有明说根源之地是为何。
那些直至最后于饥寒中死去的山民,在临终前,皆是不约奔赴招摇之山,意图以祝余来充填腹中饥饿。
所以,招摇山下,皆为饿死骨。
......
“老先生,此事,我们会负责解决的。”
少年凝视着老者落寞的面容,淡然出声。他的想法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的改变,因为他本就有着处理此事的职责。
“这倒是不急,此刻已是近黄昏,二位便先暂且歇下,待到明日阳气盛之际再行前往,会事半功倍。”
“有所叨扰,还请老先生多加指点。”
少年恭声而道,至少在面对邪灵一事上,一个风水术士要比他这个武者更为专业。
.....
翌日,二人将马匹留在了山村之中,只身前往那招摇之山。
那虽是良驹,但也仅是凡物,对二人征讨邪祟并无益处。将其留在此地,借由老者掌控的风水大阵所庇护,倒也算得上安全。
只是,在整整起步之前,少年于村落门前站定,将含着些许复杂之色的眼神投向这显得尤为安宁的村子。
也就是在昨夜,少年曾向老者述说过一个提议。
依少年之见,既然那邪灵乃是地缚灵之属,那为何不举村迁徙于外界,以此来规避危患。
对此,老者并未给予明确的反对。
他并未明说,只是以只言片语讲述着其中存在难言之隐。而他们,有着无法离开此地的苦衷。
其中更为细致的缘由,自是无法知晓。
于是少年只得作罢,转而调整起精神,以应对可能会到来的战斗。
对于饿死鬼的存在,老者虽为风水术士,但终究还是因为境界不足,所通晓的内容并不多。
他告诉二人,饿死鬼既然是地缚灵之属,便能从束缚它地土地中汲取怨念。若是与其交战,切记莫要恋战。
能胜,则以雷霆手段破之。
若败,则应尽快逃离。
……
“怎么了?”
瞧着冷峻的少年皱起眉头,墨玄羽稍显困惑。
莫非说,少年是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她并未感到有何异常之处。
伴随着少女的询问,陈雨泽转而收回了视线。他轻摇首,淡声道:“没事,只是觉得,有些不悦。”
“对何事感到不悦?”
“村长。”
墨玄羽不是很能理解少年的体会,虽然老者所言于她而言依旧是一知半解。但依她之见,老者并未有害人之心。
“你怀疑老先生别有用心?”
“不,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这些故作玄虚的人。”
少年不喜和风水术士打交道。
他们以观气术为根基,自是更为擅长掩盖自身的想法。
说得直白些,便是所谓的谜语人。
他极其讨厌那些打哑谜的家伙,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给他们一拳,以武力逼其吐露真言。
但很可惜,少年所遇上的谜语人,要么是远胜自身,难以企及;要么便是如那村长老者,寻不到适宜的机会。
“走吧。”
虽然对老者打哑谜的行径很是不满,但是讨伐邪灵一事是他的职责。
何况将黎民百姓弃之不顾,也违背了他心中的准则。
于是少年率先迈步,在气劲加持之下,眨眼之间,便已经前行数十步,顿时与少女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墨玄羽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少年的身影陡然远离,引得她原本轻启的薄唇顿住。
呆愣片刻,她略微撇了撇嘴,稍显不满。但并未对此吐露半字,亦是行着轻功,快步赶上少年。
少年并未以全力赶路,所以于墨玄羽而言,要追赶上他,易如反掌。
她本就以轻功最为擅长,即便是步入宗师境的少年,在这个方面也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少年似乎有心事,一路上皆是沉默不语,只有在少女主动出声攀谈时才会偶尔附声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