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墨菲斯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轻轻的握了握,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片刻,她又抬头看了看爱珐怜一眼,眼光很是晦涩,是真的很晦涩。忽而,她又微微地低下头,回想着爱珐怜无助、懦弱的表情,心里仿佛又什么东西在膨胀——是近乎残酷的喜悦。
爱珐怜想知道梅墨菲斯脸上是什么表情……嫌弃,亦或是厌恶?但又觉得全身仿佛被一种沉重的东西注满了,好像长久处在沼泽地,或是黑暗的深坑里,失去了视觉、听觉和一切感觉。
“六岁?”夏芙尔试探性的问道。
爱珐怜忍着挤压在胸腔处的沉闷,怯怯地摇头。
“五岁?”
这次,爱珐怜没有摇头或者点头,眼睛却眨得很快,羽睫扑闪,试图掩盖摇摇欲坠的泪水。
简单的询问,竟成了审讯,让夏芙尔有些如坐针毡。
“记不得也没关系。”夏芙尔不忍心看到小孩胆怯、害怕的模样,于是这样温柔的说道。
“九……九……”
这句话几乎是气音了。
夏芙尔以为自己听错了,安慰道:“别害怕,姐姐不会欺负你的,大声些好吗?”
沉默了一会儿,爱珐怜闭上眼,声嘶力竭地喊道:“……九岁!”
说完,爱珐怜白煞的脸,浮漾出湿湿的泪光;好看的眼尾也洇出来嫣红,至于微颤的蓝色眼眸,早已黯淡、破碎。
她难过而绝望的抬起头,寻找着给予她痛苦和不安的那张脸,那模样,像极了被遗弃的小猫偏执的寻找主人。
爱珐怜忽然间有些后悔了,她说的太大声、太大声了,夏芙尔小姐听见了,芙洛雅小姐听见了,她……也一定听见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个有问题的小孩。
——她不健康。
——她不礼貌。
——她不完整。
……
梅墨菲斯站在夏芙尔身旁,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进行安慰,亦或是上前拥抱。只是,在原地站着,眸光缓慢而又克制地在她肌肤上下,一寸、一寸的挪动,似要看透爱珐怜埋葬在肌肤下的骨……又像是克制不住的惊痛和悸动。
“姐姐……”
爱珐怜在令她无措、不安的目光中,细声讷讷。即便,爱珐怜明知逼得自己无措、不安的人是梅墨菲斯,她还是本能的唤着。
“姐姐……”她再次哀哀小声道。
“我会乖的。”爱珐怜眼睫再次湿润,略微黯淡的蓝色眼眸被噙出水光,一片糟糕又可怜兮兮的光泽。
“我会乖的……”
爱珐怜眼里盛着梅墨菲斯,依赖又畏怯,执拗的像护食的小猫那样:“我会听话的,请……”
“请、请承认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软。
梅墨菲斯平静地和爱珐怜对视,然后她发现被泪水洗涤过的蓝色眼眸,满满的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可怜,像是配合着言语在祈求。
——很漂亮。
她想。
爱珐怜呼吸短暂停顿,胸腔却被细碎而尖锐的疼痛席卷地近乎麻木。
洁白的齿咬在伤痕累累的唇瓣,血色褪去,更娇艳的浮了一层。
她突然有些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明明自己是个不健康、不正常、不完整的小孩,却依旧痴心妄想着有人能接受她,承认她……
她白着脸,微微张开嘴唇,蓝色的眼眸一点一点黯淡,然后……失去色彩。
梅墨菲斯微微歪着头审视般地打量着爱珐怜的神色,视线一点一点在她身上游戈,眼底里有一种灰暗,心脏和埋葬在肌肤下的血液,却是雀跃般的跳动。
她在自得,她在享受:被人珍视、被人崇拜,被人依赖。
可是,胸腔里漫上来到炽热,炙烤着她的喉咙,让她脊背发汗,让她清晰的意识到——她在为一种恶趣味的感情而折磨着爱珐怜。
“哒……”
“哒……”
梅墨菲斯忍受着让她琢磨不透却并不讨厌的潮热,在爱珐怜白着脸,要将头埋下去时,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她身前。
“小爱。”
虚虚撩拨的浅冷尾音,像些纤细的、轻快的音调在惊扰着沉默;空气里,也短暂的回响这过度甜蜜、轻柔,好像要淌出糖浆、花香、四月天的韵律。
爱珐怜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单薄的肩膀颤了颤,红糟糟的眼尾惊了惊,水濛濛的瞳孔缩了缩,就连呼吸和心跳也加剧了不少。
像极了,不知世事的一只小猫,在流落街头无依无靠的垃圾堆中,忽然遇见了温柔揉着她的皮毛、微笑逗弄她的人。
“姐姐……”
爱珐怜懵懂的呼唤。
——又来了。
梅墨菲斯想。
然而,片刻后,她温柔地抱住了爱珐怜,独断生硬地说道:
“我说过会养你的。”
“我不会抛弃你的。”
“你是我的,永远。”
爱珐怜张了张嘴,湿红的唇瓣启阖,最终只是孩子气的抿住了。
她想要说什么呢?
谢谢……
亦或是是其它的?
.
梅墨菲斯看着爱珐怜宛若小鹿般散发着哀楚光芒的蓝色眼眸,伸出手,轻轻揉去她眼角处的泪水,温柔地说道:“小爱,在你吃完这个蛋糕前,姐姐就会回来。”
窗开了半敞,爱珐怜跪坐在地,百褶裙的的裙纱和一片极美的阳光,哄抱住女孩,在微风中摇曳;女孩捧着蛋糕,眼睛追随着梅墨菲斯,直到她的身影被一片模糊、一片溢彩的光晕所遮挡。
“我的建议是去我师傅的诊所那里做一个更仔细的检查。”夏芙尔看着梅墨菲斯,语气有些担忧:“九岁……才104厘米,30斤左右,实在是太小了。”
“嗯。”
梅墨菲斯点了点头。
之后,夏芙尔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多喝牛奶,多吃蔬菜,晚上早点休息之类的。
梅墨菲斯虽是面色冷淡的听着,但心里早已将夏芙尔的每一句话都认真地记了下来。
“梅墨菲斯小姐……”
半晌后,夏芙尔终于是忍不住问道:“那孩子是……”
梅墨菲斯修长的睫毛眨了眨,旋即,她平静地说道:“我妹妹。”
未等夏芙尔明白其中的深意,一串讽刺的笑声突然从三楼的走廊尽头传来。
“妹妹?——”
男人的声音充满了不屑,甚至可以说是鄙夷:“你的妹妹和你那短命的妈,不是死在了精灵族和矮人的围困中吗?奇洛拉古堡,五名临尘魔法师,三名暗殿骑士,一尸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