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墨菲斯站在过于空旷、灰白的大厅内,挺拔而细直的身影孤零零地享受着微风、阳光,以及弱小的、稚嫩的,却足以让人驻足的樱花。
“我不管她以前遭受了什么事。”
“现在,我要她跟着我,永远。”
梅墨菲斯的声音不大,甚至说有点空灵、清透,但她那过于青涩的话语,就是很轻而易举的穿过了芙洛雅的魔法屏障,猝然将清晰而坚定的言语,缀入屋内。
芙洛雅下意识的看向了爱珐怜。
只见在朦胧的光晕中,爱珐怜水盈盈的眼眸瞬间笼上一层透明的水汽,光与影借着水雾的折射,匆匆在她眸中,绽放出星的闪、虹的彩、春的柔。
可惜转瞬之间,甚至……未等芙洛雅将这一刻看清,爱珐怜眨了眨眼,那一抹浪漫到苍白,惊艳到窒息画卷,也无声无息的褪色、枯萎,然后,化为泡沫。
“扑通——”
“扑通——”
……
芙洛雅平息了陌生的、极不正常的紊乱心跳后,再次看向爱珐怜。
——那是她很难描述的表情。
爱珐怜苍白且乖巧的脸庞,先是浮出像懵懂,又像是畏惧的表情,慢慢地后知后觉的欣喜和它们相交织,演变成了一个小心翼翼,有点过于谨慎和卑怯的笑容。
莫名的,芙洛雅突然有些难以忍受。
近乎酸胀的情绪也从胸口中蔓延,在她未曾见过的流浪岁月里,遭受了这么多恶意的爱珐怜,是如何承受住了那些,善良且心怀感恩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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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墨菲斯和古尔薇格虽是比陌生人还要疏远的关系,但她们毕竟血脉相连,深知对方心灵最深的地方,痛在哪里,因而彼此互相攻伐时,更是不留情面,字字见血,句句诛心。
当初,梅墨菲斯舍不得诺德琳,便混进了队伍,跟着她一起到了奇洛拉——魔族和精灵族、兽人族、矮人族,签订“和平”条约的地方。
后来,本来能够独自逃跑的诺德琳,为了救年幼的梅墨菲斯,多次错失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知道吗?她的肚子里其实还有一个孩子。”
这是流浪多年回到“家族”的梅墨菲斯听到的第一句话。
“你,就是一个怪物。”古尔薇格的眼神里充满血丝,充满了厌恶,充满了某种复杂、扭曲的仇恨。
同时,因为他十分清楚,如何伤梅墨菲斯最深,所以,他将眼中的所有情绪,一股脑的倾倒在了梅墨菲斯身上后,迫不及待的用沙哑的、令人窒息的声音接着嘲讽道:
“你那未出世的可怜妹妹和你那短命的妈,都是因为你而死的。”
蓦地,梅墨菲斯耳边响起了巨大的嗡鸣声,心脏也跳动的极快,炙热的血液趁机焦急地涌动,然后,嘴唇发麻、干涩,神经发痛、战栗。
尽管如此,她目不斜视,眼里撑着强装的镇定,平静的看着眼神腥红、五官扭曲的古尔薇格。
“你知道吗?很少有那样的机会,听见临尘魔法师骨骼咔嚓折断的声音。”
“很明显,她羸弱的肉体是承受不住旧神的力量才崩溃、融化。”
“没多久,腥臭的暗红色液体在城堡流淌开来。”
“脏污的残骸里勉强保有原型的部分,是一头长长的、洇着血的黑发,以及你的妹妹,一个紧闭双眼、停了呼吸的胚胎。”
……
耳鸣声越来越大,她已经听不清古尔薇格究竟在说什么,丑陋、复杂的斥责和谩骂,凄凄的包围了客厅,然后,一点又一点挤压着她的生存空间,而她,只能被迫观看古尔薇格一张一合,且长些稀疏黑色胡须的嘴。
——她被禁锢,她被压迫,她无处可逃,无路可退。
“姐姐……”
一片尖锐而破裂的混乱中,梅墨菲斯听见爱珐怜清晰的声音——怯怯的、迷糊的,但这好似醉人的呓语,就是奇迹般的穿过影影绰绰的阴影,响到梅墨菲斯的耳边,然后,回旋、绵延,吻入心中。
蓦地,女孩抬起头,恍惚中,她好像看见爱珐怜的眼眸在自己面前浮现,渴盼又胆怯,依赖又畏惧,让她凝滞的血液,感受到了一股向上的潮涌,就像海浪从最深、最暗的深处升上来;凋零、败落的心脏,也在这顷刻间绽放。
慢慢的,梅墨菲斯缓缓平静下来,所有的声音也开始回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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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尔薇格胸前布满吻痕,脸上的表情却严肃、认真,看起来有点像装出冷峻面孔的小丑一样滑稽又无耻。
“梅墨菲斯,当初脑子有病的是你妈,不是你,收养个被旧神视为祭品的孩子,你有病?”
说这些话的他,实在是……既滑稽又有趣,因为都这个时候了,古尔薇格居然还能摆出长辈的谱。
看着看着,梅墨菲斯忽然笑了,冷淡且清冷,有点儿像寂寞的烟花和阴寒欲雪天的残阳。
古尔薇格的神色难看的僵了僵。
他厌恶梅墨菲斯的程度不亚于厌恶诺德琳。
或许是那极为相似的眉眼和气质,总让他想到曾经跪拜在诺德琳膝下的耻辱回忆……即使她已经死去,然而,一看见了梅墨菲斯,“过去”就像影子似的死死攀附在他身后,一有机会,就侵占他的心。
因此,也是一有机会,他就要想要踩在梅墨菲斯的头顶,彰显、炫耀被自己曾经遗弃的“勇气”。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梅墨菲斯极为心惊的早熟。
谁来想到,梅墨菲斯回到“家族”时,身边带着诺德琳的旧部和最高议会里的一位长老?
这样周全的考虑,该是她这个年纪做得出的吗?
恶劣的气氛下,梅墨菲斯开口了。
声音清冷,犹如寒潭里的一池水。
“父亲,你是不是攻打谢波契卡的计划被议会驳回了?”
昨天,古尔薇格这个**的战争疯子明显是因为排解气愤,才大量的使用酒精和药物。
古尔薇格险些绷不住自己的神情,刚才取得的勇气,不过眨眼间便尽数崩塌。
不甘和愤怒下,古尔薇格低恶道:“是你搞的鬼?”
梅墨菲斯抬起头,看着他,然后,樱色的嘴唇微微一抿,露出和母亲一样的冷艳笑容。
片刻之后,梅墨菲斯慢条斯理的邀请他坐下,同时,在后者毒蛇般的怨恨中递给了他一杯上好的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