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女还是戴着那副圆框眼镜，头发绑成了两条麻花辫放在了胸前，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和长到膝盖的百褶裙。她看着洛白三人，特别是白怡雅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根本不敢相信那个畏畏缩缩的少女会去做志愿者这种需要交际的工作。
实际上白怡雅从进门到现在基本上都是缩在了两人身后，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只在洛白发出猫叫的时候抬起过头。
“没想到白怡雅还会做志愿者这样的工作啊。”
“不，那个……我只是陪小白和小柔过来的……”
白怡雅的话越说越小声，不过对比之前她现在最起码能和方婷雨对视了，虽然只有短短一秒。
好歹是有进步了。
洛白移开了眼睛，重新看向了煤球。
“她应该就是陪王婆婆的那个人。”
“她？”
煤球看向了方婷雨。对比洛白三人，方婷雨在对待老奶奶的时候她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善意的气味。
它越过洛白走到了方婷雨面前，围着她看了一圈，又轻轻嗅了方婷雨的味道，确定她确实没有任何危险后才退回到了那个盘子处。
老奶奶呵呵地笑了两声，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对着方婷雨说道：“小雨来的正好，刚好煤球也回来了。这就是我经常和你说的那个煤球，不过它现在好像有点叛逆，不给我摸了。”
“诶？原来那么大一只的啊……”
方婷雨吃惊地看着眼前这只大得离谱的黑猫，实在不敢相信这是老奶奶曾经给她看过照片的“小”猫咪。
“可能是在外面吃错了什么东西了吧。”
“可是……”方婷雨越说越小声，“真的有可能变化那么大的吗……”
她其实觉得这只猫已经不是最开始那只了，只是刚好在煤球走的时候闯了进来而已。
“老奶奶你是怎么认出它是煤球的啊？”
“呵呵，我也说不清楚，只是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它就是煤球了。”
老奶奶又想走过去抚摸煤球，但还是被它拒绝了。
看到这一幕方婷雨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了。毕竟在她的世界观里不可能会有猫猫在离家出走之后体型会变大到这种离谱的程度，更别说还不亲自己的主人了。
“对了，老奶奶，今天的卫生搞好了吗？没搞我继续帮你搞搞吧。”
方婷雨连忙转移话题，不想再继续有关煤球的话题，免得让老奶奶自己意识到煤球的问题。无论它是不是煤球，对于老奶奶来说只要能陪着她就行。
“我们也来帮忙吧。”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王婆婆之外都搞起了卫生，在四个人的协力下这一间狭小的房子很快就被清扫干净了。在这期间方婷雨熟练地和老奶奶聊起了天，又在老奶奶需要某件物品之前把东西提前拿好。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只来过一天两天的样子。
这一切煤球都看在了眼里。在所有人都没看自己的时候，它跳到了房间的一张椅子前，从那狭小的圆形镜子前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黝黑肿大，全身上下看起来就像是一团黑色的迷雾。煤球将自己的漆黑散去，露出了最里面的那只安静的老猫。那才是真正的煤球。
里面的煤球虽然没有腐化，但是身体已经一片冰冷，没有了任何的生命体征。
猫妄的本体是最外面的迷雾。它没有思考的能力，直到某天这只老猫倒在了它的面前，第一次吞食了情感的它才第一次拥有了智慧。
它将煤球包裹在了身体里面，继承了它的名字，也继承了它的遗愿。
猫妄回忆起了最开始吞食情感时脑海中浮现的场景。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金色的阳光斜照在老人不大的房间里，将墨绿色的地板砖染上一层金色，防盗网上有一只小鸟在歪着头叽叽喳喳地唠叨，看起来十分富有生气。
老奶奶似乎也被眼前这场景给感染，下意识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喊了一句；“明啊，出来看看，有小鸟站在防盗网上了。”
老奶奶那不大的声音回荡在因为没有打开窗帘而显得阴暗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回应。而老奶奶的这一声呼唤也将防盗网上的小鸟惊飞，窗外只剩下了老奶奶自己养着的花。
“呵呵呵，明没回来啊。”
老奶奶露出了落寞的神色，轻轻抚摸了一下腿上的歇息的煤球。
“喵？”
煤球没有听懂老奶奶说的话，只是觉得她的妈妈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于是它舔了一下老奶奶那满是褶皱的手，让老奶奶露出了笑容。
“煤球啊，你说在大城市那边的明现在会不会也看到同样的场景呢？”
“夏天啊，到处都好热闹啊。不知道大城市那边的明现在在干嘛。”
“等他下次回来应该是国庆的时候吧，到秋天了吧。不知道要不要给他准备件毛衣，毕竟他下次回来的时候是春天了吧。冬天他应该又是穿着那几件衣服过着吧？一转冷就很容易着凉了。”
“呵呵……”
老奶奶的话语跳跃性很强，看起来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只是每一句话都离不开一个“明”字。
她很喜欢露出笑容，但是那种笑容远没有一个男人回来的时候露出的笑容好看。
煤球不懂为什么那个男人要离开自己的家那么久，在它看来这简直不可理喻。有个温暖的窝，有个暖乎乎的人陪着自己不就够了吗？
它能看到那个男人每次走的时候妈妈都会塞一大堆东西给他。然后老奶奶就一直抱着自己目视着男人离开楼道。然后自己的妈妈又陪着他走到了楼下。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巷子里。
最后又像现在这样摸着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说一大堆听不懂的话。
春去秋来，它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如以前了。它在最后做了个决定，就和那个男人一样离开这个家。不过它不是像那个男人那样，它要把那个男人叼回来，就像是很久以前自己第一次叼老鼠给自己妈妈看时那样。它现在还记得自己的妈妈当时的笑容。
它相信自己肯定能够把那个男人叼回来的。
只是事与愿违，它离开了这个城市，却发现世界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大。作为从小就生活在老奶奶家里的家猫，它以为这个世界就只有几条街道那么大。
它迷路了。身体的状态也越来越差。明明是春天，但是晚上确实那么寒冷。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但是它的生命却在不断流逝。明明已经白天了，但是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
“找到那个男人叼回来，然后回到那个家，让自己妈妈一直露出那种笑容。最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睡觉。”
它最后默念了一遍自己要做的事情，最后意识沉没在了一片安宁的黑暗之中。它感觉自己被温暖的东西包裹，就像是它在自己的家时它妈妈那温暖的被窝。
“小雨啊，出来看看，有小鸟站在防盗网上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煤球猛地冲到了大厅之中。近乎一样的话语，近乎一样的季节，但是之后的场景却又完全不同。
“是吗？我现在就过来！”
戴着圆框眼镜的少女小跑到了老奶奶旁边，和老奶奶一起看着一大一小两只小鸟在防盗网上蹦蹦跳跳，看起来十分有趣。
而老奶奶在少女旁边露出了笑容。她的笑容在煤球看起来很美。那副只在那个男人回来时才能看到的笑容此时因为这个自己没有见过的少女而出现了。
老奶奶已经可以不需要煤球了，已经有人能够天天让她露出那种笑容了。
虽然心里仍有遗憾，但是猫妄发现组成自己的那种情感正在逐渐地消失。煤球的心愿已经得到满足了。
“喂，那个有猫耳的人类。”
“怎么了？”
洛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闹钟响起后的她内心十分平静。
“在那之后把煤球带走，按照她们人类的习性找个地方埋了吧。”
“我明白了。”
“你倒是看起来冷静了不少。”
“彼此彼此。”
“最后给你个建议吧，如果你不想受伤的话就不要接触我们了，不然你迟早会后悔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呵呵呵，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什么意思。”
黑雾消散，原本庞大的身躯只剩下了一只冰冷的老猫。它在最后留给洛白的只有一句让人欠揍的话语。
洛白挠了挠头，不满地抱起了煤球。真冷啊。
要不被发现才行啊。
洛白这样想着，在老奶奶就要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提前离开了房子里。下楼将煤球埋在了公园一个安静的角落。
等她再次回到老奶奶的家里时，方婷雨正将一个很丑的黑猫布偶交给了老奶奶，她的脸上带着满脸的红晕，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作品并不好。
洛白仔细看起了方婷雨，她的脸上有用化妆品的痕迹，而几个手指也贴上了好几张止血贴。
老奶奶此时正欢喜地拿着那个并不好看的布偶，又心疼地摸着方婷雨的手指，嘴里念叨着：“你肯来就行了，不用这样的。”
方婷雨则是用那有点柔软的声音回着：“没什么，只是放学偶尔做出来的而已。”
确实是偶尔，周二拿到洛白的画像作为模板，然后一个人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从零开始学习，最后在星期六晚上熬夜才做完的“偶尔”。
“走吧，问题解决了。”
洛白找到了趴在桌子上对着两人傻笑的白怡雅，和老奶奶告别了之后就离开了这里。
“对了，余千柔，你录音笔的内存卡我拿走了，等明天我再还给你。”
“哦，你连着录音笔拿走吧。这些都是管理局分配，我还有很多。”
洛白点了点头，和白怡雅一起走回了家里。
而在301的房间里，一大一小的对话仍旧在继续：
“小雨你做的是煤球吗？”
“是啦，不过看起来和煤球完全不像呢。”
“呵呵，很像呢。不过煤球又离开了呢。”
狭小的房间里虽然充满了温馨，但是却永远地少了那只小小的黑猫又或者庞大的黑猫。
老奶奶抚摸着这个玩偶，就像是她这十几年里抚摸煤球一样。
她有预感，这次的煤球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有东西代替煤球回来了。
老奶奶是永远不会忘记那只陪伴了她十几年的小黑猫和另外一只陪伴了一个月的大黑猫的。那毕竟都是自己的孩子。
作者的话：
今天只有3k了，因为明天满课，所以没办法熬夜或者早上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