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渐行渐远的黑羊
“我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异常，是在我妹妹走丢的时候。”
“那时是什么时候？应该是小学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我和妹妹去公园玩，妹妹对所有东西都兴奋地大叫，又总是拉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其他地方。指着那些见过没见过的东西和我说话。”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周围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建立在人类的金钱交易之下的产物。人类的互动也不过是为了能够交换自己所需的物资而已。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
“路边小摊的笑容，周围殷勤的模样不过都是建立在钱财之上。”
“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会对这些感到好奇？”
“但是她却对这一切感到新奇。”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也凑巧，不久之后妹妹和我走失了。”
“我难得获得了清闲，一个人来到树下，看着蜘蛛一步步把漂亮的蝴蝶吃掉。我的内心就像是远处的湖水一样，没有一点的波动。”
“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小女孩。她嚷着说蝴蝶太可怜，想要我去把蜘蛛赶走。可这不过是弱肉强食而已。又有什么好可怜的呢？”
“我说做不到，已经来不及了。于是那个小女孩就哭了起来。”
“紧接着周围越来越多小孩哭了起来，我也学着她们的样子装成哭的模样，最后只是模仿出了她们的哭声。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
“该走了。我对这些感到无趣，在她们的哭声中离开了原地。”
“之后你猜怎么着。”林梦曦在这个时候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就仿佛是在说一件很高兴的事情一样，“那些小孩都围过来指责我，骂我没有同情心。”
“所有人的影子全部盖住我，刺耳尖叫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正常，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不装成她们的样子就会被吃掉。”
“我很庆幸自己能够在这件小事上知道这种规则，明白了应该怎么去做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我主动找到了在亭子里一个人抹着眼泪的妹妹，试着露出了一个笑容给她，和她说‘一切都没事了，回家吧。’”
“她马上冲了上来，抱着我将眼泪抹在了我的身上。嘴里念叨着自己很害怕。”
“但是感受到衣服上的水迹，我只觉得很恶心。”
“回到家后我马上洗澡，将身上的衣服换了，这样才觉得一切好受了很多。”
“晚餐时妹妹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父母，她们夸赞我的样子让我感到安心。只要这样就不用害怕会被吃掉了吧。”
“我对着镜子一次又一次地模仿着手机上的图片，试着重现她们的笑容。”
“看起来你做到了。”
听着郑兰的提问，林梦曦的笑容更盛了。
“是啊，我在这方面好像很有天赋。简单地练习几次就很轻易地做出了这样的表情。不过这样还不够呢。”
林梦曦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只是这样的话还不够伪装我自己的本质。于是我在下一件事里明白了，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小丑。”
“在一次春游的时候，我一个脱离了队伍，来到了池边吹风，看到了一只快被淹死的小猫觉得它很傻所以将它救了出来，整个人变得像现在这样湿漉漉的。这一幕正好被找我的老师发现。”
“我只好谎称我自己迷路了，然后看到了一只小猫觉得它太可怜将它救了上来。”
“结果我发现同学们对我更加友善了，老师们也对我这件事赞不绝口。”
“但是我只是觉得它很傻而已。那只傻猫之后还傻乎乎地贴着我，根本不知道我只觉得它是一个工具。”
“这样也好，我明白了。如果能够经常装傻，然后多点做出像是救猫一样的事情的话就能更好地待在这个环境里。”
“我开始装作自己是一个路痴，在各种场合里做出古怪的动作惹人发笑。”
“前不久猫死了，被邻居的老鼠药毒死了。我拼命地挤出眼泪，想要让自己更像是哭泣的样子，然后将它埋在了公园里。在那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又在以后的日记里写了很多关于它的事情。”
“所有人都认为我很伤心，但是我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让自己变得更加容易让别人接受，让别人认为我天生便是白羊。”
“所有人都夸赞我，所有人都愿意和我做朋友，所有人都愿意相信我和她们一模一样。”
“我终于做到了。”
本该是最开心的事情，但是林梦曦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若非她与郑兰的样貌差别过大，很容易会让人怀疑她们两个正在照镜子。
她们的表情完全一致。平静的黑色双眸，从刘海上缓缓滴落的水滴，说话时幅度不大的嘴唇……
她们两个是同一类人。应该是如此才对。
“你和我不一样。”
郑兰轻轻摇头，将“自己”的手臂拆下来，继续雕刻着细节。
“自己”逐渐生动了起来，已经逐渐能看出一个妙龄少女的模样。只是细节上已经逐渐偏离了郑兰的模样。
“为什么！”
林梦曦用力拍向了桌子，“砰”的一声巨响在这里有如雷鸣。她的目光全部击中在了郑兰身上，完全没有留意到窗户上自己的倒影有多么狰狞。
“你和我不一样。”
郑兰放下了手中的刻刀，即便在此刻她的双眼之中也没有任何一丝的感情。
两人的差别，在此处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梦曦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就再次挂起了那副笑容，“我明白了。我会让你慢慢接受我的。”
说完，林梦曦便离开了这里，她的身形不稳，仿佛随时要倒下一般。她的耳边全是郑兰刻刀划过零件发出的沙沙声，一直到她再也听不见人偶社里传来的声音。
“轰隆！”
一道闪电划过，这里的一切都变回了五年后的模样。那个刻着“曦”的人偶摔倒在了地上，雨水不断地冲刷在它的躯体上，它本是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却显示出了迷茫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