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马是真的累了。
跑过桥头，踏上南大街第一级石砖的瞬间，它慢悠悠地晃到路边，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辛苦你了。”克莱尔搀扶着塔雅一同下马，将随身行李收拾好，为它卸下马具。
它不敢怠慢，长啼一声，顿时跑得没影了。
“你对这个城市有印象吗？”克莱尔问道。
塔雅摇了摇头。
“运奴车都盖着黑布，我怎么可能看得见外面。”她不满地戳了戳克莱尔的后腰，“哪壶不开提哪壶。”
“哈……实在抱歉。”克莱尔后知后觉，女孩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什么。
“克莱尔大人呢？”她问道。
“大部分地方我都没去过。”他挠挠头。
说来奇怪，前世的记忆记得还挺清楚，来到新世界后就有些混乱了。印象里自己没离开过新大陆，但具体在做些什么就完全没印象。
他确信自己来过这个城市，那塔尖的光亮很熟悉，也很温暖，但街景却处处陌生。
不过，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去哪吃饭。
“走，我们去夜市。”他挽起她的胳膊。
“诶？你认路吗？”她质疑道。
“当然认得，吃饭可是人生头等大事！”克莱尔自信满满。
二十分钟后，两人看着黑乎乎的小巷陷入沉思。
“你是迷路了吧。”塔雅说道。
“好像是哦。”
“克莱尔大人是笨蛋。”她揉了揉肚子，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咕咕响，事到如今也不觉得害羞了。
“我确实是笨蛋，这个我承认。”克莱尔有些发愁，“怎么办才好呢……”
闻到一丝海的味道，炭烤熟食和调味料的香味隐约飘了过来。
“克莱尔大人，是烤肉诶！”她两眼放光，异常激动。
等等，好像哪里有问题。
“塔雅，你不是精灵吗？”他问道。
“怎么了？”她歪着头，无辜的眼神让克莱尔陷入深深的怀疑。
“你们……不是吃素吗？”他应该没记错，把梦之魔石给他的那位精灵大哥就不吃肉。
“你说的是别的地方的精灵吧，我可没这么多事。”塔雅笑了笑，“别说这些了，我真饿了。”
看着一本正经撒娇的塔雅，克莱尔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恶，天下怎么有这么可爱的生物啊！
……
总之，循着烤肉的香气，总算是找到了夜市。
大海就在外街北面不远处。夜市设在内街两侧，从西向东绵延数里，真是相当夸张的规模——这还只是其中一条街，整个沿海一带都整夜不休，热闹非凡。这种架势，他只在各个王国的首都才见过。
很难想象，若干年后，暗影会吞噬这里的一切。不能再让那样的事发生。
城里有疑似恶魔的气息，但程度很微弱。不知道是不是饥饿影响了判断力，但这浓度确实远远低出了判断范围，实在不能断定。
不管了，先吃饭。
“塔雅，你想吃什么？”
路边摊灯火通明，帐篷下的长条桌椅坐满了食客，食物的芬芳令人陶醉。老板们一边吆喝一边做饭，为了生意还真是辛苦。
人来人往，觥筹交错，要不是天上那轮月亮还在值班，真和白天没什么区别。
塔雅略作思考，扯着克莱尔的袖口，完全就是一副小女友的模样。
她随手一指。
“我要这个！”
“烤肉，好啊！”
“这个我也要！”
“冰激淋？可以，我也想吃！”
“大鸡腿！”
“整两个！”
“海鲜炒饭！”
“呃，这一份还挺多的……”
“炸丸子！”
“唔……那就来点……”
……
一通消费过后，望着一大桌热气腾腾的食物，克莱尔陷入了沉思。塔雅已经啃起了鸡腿，完全不见外。
克莱尔拿起烤串一口咬下，浓重的酱汁加持下，肉质又咸又柴，实在有些不爽。
抬眼一看，塔雅正在享受美食。她并不在乎食物的诸多瑕疵，转瞬间已将鸡腿里外啃了个干净，挖了一大勺炒饭送进碗里，拎起醋罐子就往里面浇。
刚拿起勺子准备用餐，她意识到克莱尔的目光，忽然羞红了脸低下头。
“不用在意，你都饿了那么久了。”克莱尔欣慰地笑了，“不过，还是别吃太多了，对胃不好。”
她默默点头，嘴上可一直没闲着。在淑女用餐和狼吞虎咽这两个极端之间，找到了一个速度与仪态勉强平衡的状态，这才是真正的吃饭的艺术！
见鬼，比起眼前的少女，自己最近食欲是真的有点差。这还没吃几口，就感觉喉咙里油腻得不行，特别想吐。同样的食物，少女吃的那么香，肯定不是食物的问题。
“克莱尔大人，您没食欲吗？”少女似乎看透了克莱尔的心事。
他默默点头。确实没食欲，他已经有点神经质了，总感觉那条被烤焦外壳的鱼会突然跳起来给他一巴掌。
正想着，却见塔雅拿着冰激淋，起身送到他嘴边。他一脸茫然。
“来……张嘴……”她说着，害羞地偏过头，不敢对视。
到底在干什么啊。看到克莱尔大人闷闷不乐，一口饭都不吃，怎么突然心里就不是滋味，没想那么多，手擅自动了起来……
“哈姆。”
克莱尔倒不客气，在尖上咬了一口。冰凉清甜，神清气爽。
真是太幸福了！
“好吃吗……？”塔雅弱弱地问道。
当然好吃，太好吃了。他瞬间感觉食欲又回来了，这就是塔雅的治愈魔法吗！真是太神奇了！
“好吃。”克莱尔没意识到自己几乎是在傻笑。
噫，好像有奇怪的目光在看着这边。刚才那样的行为，果然是恋爱的酸臭味太重了吗？
他不在意，女孩更不在意。她把啃过一口的冰激淋收了回来，没想太多便自顾自地开吃。
这孩子，会因为大庭广众喂饭害羞，却没觉得后续操作也很引人注目啊。
虽然饭不太行，可他简直开心到了极点。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好日子。就算旁人再怎么说风凉话，他一点都不生气……
可是这饭真的好难吃，还是来点辣的吧。
“老板，来两份西瓜汁，一份爆炒鱼肚！”他吆喝道。
“西瓜汁？你不要啤酒？”塔雅百忙之中抽空吐槽，差点把克莱尔手里的丸子吓飞。
“塔雅，这个酒，还是为时过早了。”他劝阻道，“还是要健康一点。”
“这么晚了吃东西，怎么都算不上健康吧？”塔雅反问道，憋的克莱尔哑口无言。这家伙还真是能说会道啊。
“开玩笑的，只要克莱尔大人觉得不合适，我肯定不会去做的。”她笑道，“我可没那么任性。”
塔雅，你可真是个天使。克莱尔内心如此感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