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魔物们早已散去了。千岩军们来到了这片已经熄灭的火场，清理可能复燃的暗火，将下面的尸体抬出来。在抬出了几具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之后，他们又发现了一具小小的尸体。
千岩军的仵作看着，只觉得可惜。
与之前的那几位不同——那几位已经从头到脚都快变成碳了，仅能从几个烧得漆黑的徽记和衣服碎片之中辨认出愚人众的身份。这具尸体更为完整，容颜和身形几乎没有损坏。看上去分明还是个孩子……看着她脖颈上鲜红的神之眼，仵作摇了摇头。能够得到神明注视的，应该是个好孩子。可惜这么年轻就没了。
这帮愚人众，他看着就不顺眼。
千岩军们将尸体搬去附近废弃的民居暂时停放。死者里有愚人众，一个处理不当可能就要引起外交事故，得先向上汇报才能决定应该怎样处置。当他们商量出了一个妥善的章程之后，已经是两天之后了。他们这才腾出时间，去检查一下死者。
然后大家就受到了一个严重的惊吓。
愚人众黑漆漆的尸体还躺在那里，而那个小姑娘却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再仔细一看，她正在努力地从窗台往外翻。
——我屮艸芔茻，诈尸了。
仵作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你……你是人是鬼？」
小姑娘回过头，表情有些疑惑，仿佛没听懂一样。
哪有鬼大白天能动弹的？
仵作细细看去，那张轮廓柔软的小脸蛋虽然透着苍白，却还是活着的人的气色。这会儿她已经重新致力于爬上窗户从这间充满了死气与焦糊味的房间内翻出去，四肢动作也灵活，并不是死者特有的那种僵硬。可不知是由于腿脚无力还是别的什么，她就是翻不出去。
这孩子的确是活着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愚人众们都快烧成灰了她还能活过来，但是想想既然是被神明注视过的孩子，那定然也有非凡过人之处就是了。
「唉，孩子，你先别动。」
仵作走上前去，将小姑娘扶起来。
「你别怕，我们是千岩军，不会伤害你的。来，这地方不能久待，和我们一起出去吧。」
作为人民的队伍，千岩军并不会为难一个遇到困难的小姑娘。那几个愚人众遇到的事情绝不可能与她有关系。啥？她有神之眼，所以一定和她有关系？不不不，甭管别人谁看到了，反正咱们几个谁也没看到她有神之眼。领队的千岩军军官命令几个年长些的士兵带着小姑娘离开了，就算这事真的和这孩子有关系，他们也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愚人众那一帮子凶神恶煞人高马大的老爷们儿，平白无故逮一个鹌鹑似的小姑娘？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他们想干什么！这件事必须得向上汇报，决不能就这么算了。千岩军军官翻了个白眼，自觉一定是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于是，这几个士兵现在正在和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我说老夏……咱们拿这孩子怎么办啊？」
「这孩子咋也不说话呢，她是不是被愚人众给吓傻了？」
「老胡你别吵！等我想想该咋整再说……」
被称呼为老夏的千岩军士兵面色凝重地思考了一会儿。
「老戴，你家孩子是儿子还是闺女，今年多大来着？」
「是闺女，今年都十七了。咋了？」被点名的士兵一头雾水。
「你家闺女旧衣服还有没？赶紧回家整一件来。瞅瞅孩子衣服都烧成啥样了，咋那么没眼力见呢？」
「妥了，我这就去找。」老戴拔腿就往回跑。
「哎你等会儿！记得给人孩子整点儿吃的，瞅她饿得脸都白了！」
小姑娘只是看着士兵们忙前忙后，乱成一团的样子，还是一声不吭。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眨也不眨，神色有一丝困惑，但更多的是放松和安心。
「孩子，别害怕。现在没事了，有我们在，那些瘪犊子玩意儿动不了你。」
几个千岩军像围观吃东西的小奶狗一样，把小姑娘围了一圈。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璃月少女的红色服装——是老戴家里闺女儿的旧衣服，洗得发白，但很干净——专心致志地把面前的米窝窝和炒蔬菜往肚子里填，脸蛋儿鼓得像只小仓鼠一样，看起来温顺而乖巧。
「孩子，你叫啥名儿啊？你爸妈呢……哎呀，急啥啊，咽下去再说话，别着急，喝口水顺顺，没人跟你抢。」
小姑娘努力地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这才小声地开口。
「我叫芙实。爸爸妈妈在稻妻呢。」
听起来也确实是个稻妻名字。「你才几岁啊，就自个儿一个人来璃月了？爸妈没跟着你来？」
「对呀。」她点了点头。「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就算想陪我来也不行的。」
「唉，这事儿整的……」几位千岩军又是一片唏嘘。「家里没有别的长辈啦？」
她点点头。「没有啦，就我一个了。」
「那，咋自己一个人就来这儿了呢？谁带你来的啊？」
「我也不知道……」她垂下眼眸，语气有些低沉。「我本来是要找人的，然后不知怎么的，就被那些人给抓起来啦。后边的事，伯伯你们都知道了。」
「那帮混球子。真拿咱璃月当他们至冬那么瞎胡闹了呗？连这么大的小闺女都不放过，可不得遭报应呗。死得好。」老夏又看向了她脖颈下方的神之眼。「还好，帝君他老人家有灵，这不，保佑孩子没出事。」
「孩子啊，今后你可得小心了。」老戴摇着头，颇为感慨。「这社会上可是什么人都有，你得多加小心。对了，你有地方能去吗？自己一个人去，真没事儿吗？」
「没关系的，我已经知道要找的人在哪里啦，很快就能找到了。」
名为芙实的孩子已经将面前的食物全都塞进了肚子里。她站起来，露出一个甜蜜蜜的微笑。
「谢谢伯伯们，给我东西吃还借给我衣服穿。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报答你们的。」
「咳，谢啥啊，这特么的算——」老戴在自己嘴上狠狠地打了一下。「这不算啥，该做的。我家闺女儿没比你大几岁，以后要是遇到这种事，我也希望有人在外头帮帮她。行啦，小姑娘，我们也不知道还能多帮你点儿啥，自己多加小心，躲着点儿愚人众，有困难就找千岩军。」
给这个孩子装上几天分量的食物，再塞给她一点摩拉当做路费，目送她安全地离开。看着视线中那个红色的小小身影渐渐消失，几位老千岩军也就不再去想这件事了。这只是他们平常一天中的小小插曲。
而名为芙实的孩子再一次开始了自己的行程。
她慢慢地走在路上，当确认自己已经离开了他人的视线范围内，就再一次向着璃月港的方向开始了奔跑。步伐仍然轻巧稳健，如同夜里的猫儿一般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的话，那她应该会听那些热心的千岩军的话的。芙实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心。听着他们说的话，这个地方变得热乎乎的，就像红色的神之眼触及肌肤时的温度那样暖和。可惜，普通和孩子这两个词，哪个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莫说只是愚人众了，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拦不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