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啥,我想问问你。你先别动手啊。」瓦西卡踌躇着开了口。
芙实微微颔首,表示可以。
「你找这人干什么啊?你们有仇吗?」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有仇。」她纤细的指尖绕着自己一缕泛着鲜红色的发梢玩耍着,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倒不如说就是因为弄不清楚这一点,才得找到本人当面问明白。这事可折磨我好多年了,一想起来就睡不着。」
瓦西卡一句也没听明白。
「行吧,无仇无怨就好,毕竟和那位有过节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了,寻仇的话,你光是排队就得排个十好几年。」
「都说了,我不是去寻仇的……所以你认识?」
她的眼睛就像点燃了一团小小的火焰一样,瞬间亮了起来。
「不不不,这位我真不熟。」瓦西卡连忙否认。「我没撒谎,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是这句话。你可别太看得起我,我虽然是「公子」大人的属下,但我也不可能和上面的其他大人物们说得上话吧?」
「也用不着你说得上话。我只要知道,你们那儿的确有这么个人就可以了。」
芙实开始将地上的书一本一本丢回箱子里。书本的封皮撞在箱子里,发出沉闷的响声,听得瓦西卡一阵一阵的心绞痛。
「不过你总不至于连长官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这个我真……」
眼看着芙实的神之眼又开始浅浅地发光,指尖冒出了一丝小小的火苗,马上就要按在箱子里的书本上,瓦西卡的否认生生地拐了个弯,变成了一声惨叫。
「姑娘!朋友!姐!你是我亲姐!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啥都说!」
连续的感叹号,生动具体形象地表达了他此刻内心的煎熬与痛苦。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我不打你。只要告诉我名字,还有所在地就好。」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瓦西卡暗自叹气,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一一如实交代了出来。这可不是他自愿的,是这个小魔鬼逼他说的。她愿意自己送上门去也好,左右把她上交给国家的话,最终也有八成可能性是要落到那位大人手里当做实验的耗材。绕了一大圈,最后她还是得去自己给她安排好的地方。
想到这里,瓦西卡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很好,多谢你的配合。」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芙实转过身,将锁好的房门打开。
「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现在快点把我放下来……等等?你这是干什么?」
瓦西卡还没从逃过一劫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就看见那小魔鬼慢慢地将他的珍藏拖出了门外。木箱子与地板碰撞,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我是不可能把你放下来的,免得你跑去通风报信。你的同僚们到了早上看到你没去上班,应该就会来这边找你了,到时候他们看到这些东西,你还是等于完蛋啦。我是个好人,为了防止你遇到这种倒霉事,所以就动动手,帮你个小忙。但我又不想帮你收拾东西……」
芙实将箱子搁在了门外的泥土地上。她抬起头,露出了一个颇为可爱的微笑。
「你看,这样你的同僚们就不会发现了。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的指尖再一次闪动了一点火光。那火花摇曳着,直直地落入了箱子中。几乎一瞬间,熊熊大火就引燃了箱中的所有书本。火苗贪婪地吞噬着纸张,仿佛也将瓦西卡的心一起吞噬了。他发出了极为惨烈的哀嚎,拼命地扭动了起来。
「啊——!你这个小魔鬼!你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而芙实就像没听见他的诅咒一样。她在震耳欲聋的哀嚎声中转过身,步履轻快地离开了,将已经被烧成一团灰烬的书箱和还在悲愤欲绝地诅咒着的瓦西卡抛在了身后。
正如芙实所说的那样,当天上午,在发现瓦西卡没去上班后,几个职员来到了他的住所查看情况。他们跨过门口的纸灰,冲进了一片凌乱的房间,一眼看见了还像挂在蜘蛛网上的蝴蝶一样被吊在房梁上,眼神涣散的瓦西卡。当职员们手忙脚乱地把他从房梁上放下来之后,他还没缓过神来,只是不断地喃喃自语着。
「残忍的小魔鬼……心狠手辣的怪物……你必须要受到报应……」
职员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明白怎么回事。
但是看瓦西卡这副样子——全身上下就剩一条裤衩子了,且身上还满是被殴打过的青紫淤伤,他一定是受到了严重的摧残。职员们不由得在心中为这位昔日的老领导感到惋惜:他可实在是太倒霉了,刚莫名其妙地成了背锅侠,没了前途,又遇到了这种……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作为一个男人,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痛苦呢?
唉,究竟是何等残忍的人,才能下得了这种毒手啊。
至于真正的罪魁祸首,残忍的小魔鬼:芙实小姐,她当然没有任何罪恶感,这会儿已经跑远了。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点芙实非常明白。她蹦蹦跳跳地在璃月港的街道上走过,就在楼梯的阴影下一站。不远处正是前些天刚被她烧过一次的北国银行,她抱着一油纸袋的苹果和树莓,安静地盯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嘴巴就像小仓鼠一样不闲着,一直嚼个不停。
她在耐心地等待着。
瓦西卡所说的那一位,愚人众的执行官末席,「公子」,稍早的时候已经从她面前走了过去,只是往她这里望了一眼,就转过了头。她与自己画在小本子上的那张非常抽象的速写一一对照,能够初步确认就是他本人。
想起那张速写,芙实就有点不爽。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决不能说自己画得有多么相似,但是也不至于被说成画的是丘丘人吧?明明五官和四肢都画在应该在的地方了,人体比例也正确,和丘丘人连一摩拉的关系都不会有。找个机会一定得让那位执行官本人来评判一下,如果本人说不像丘丘人,那个嚎起来震得她耳朵都疼的至冬人一定就无话可说了。
不过估计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芙实的双眼紧盯着那扇大门,漫无边际地想着。
她被关在那个至冬人办公室的时候,烧化了他办公桌抽屉的锁,发现了不少即使是她也能看得出来关系重大的文件。然而芙实小时候没怎么好好读书,一看上面全是字的东西就开始眼皮打架,也就没仔细看,拿了几张叠了个纸蜻蜓从窗口放飞了出去,就将精力投向了其他地方。
现在那些文件估计已经化成灰烬了。就冲这个,他估计就得被扒一层皮,十年半载都好不了的那种。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估计下辈子他也再碰不上芙实第二次。
但她一点也不愧疚。如果有人问她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故意的。事情都做出来了,也就不必再去浪费时间考虑了。何况她本来就是奔着给那些人找麻烦去的。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这样做。
等待的时间很长,但是值得。在她将最后一颗树莓塞进小嘴巴时,看见那扇大门再次打开,那位执行官大步走出,向着总务司附近的方向而去。
芙实将已经装满了苹果核和树莓梗的油纸袋丢进附近的垃圾桶,拔腿就跑。
归功于璃月港的地形复杂,谁也没怎么注意顺着建筑间层层叠叠的红色走廊与台阶跑过的她。她站在总务司附近的公告牌前面,看似是在研究上面贴得左一层右一层的告示,实际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那位执行官就站在不远处,琉璃亭门口。
随后出现的是金发白衣,姿容秀丽的异国少女,身边跟着小小的白色浮游灵。
芙实对那个金发姑娘印象很深,她前几天一口气从一群千岩军的围追堵截下闪转腾挪,一路飞奔,连衣角都没让他们碰到一下的样子实在是太有气魄了。芙实暗下决心,找个机会一定得跟那位旅行者赛跑一次——她平等地佩服所有在被气势汹汹地追着跑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的人。
那位金发的旅行者与执行官说了几句话,两人一飘浮灵就走进了琉璃亭。
不知怎的,芙实下意识地不想靠近那座建筑。倒不是因为感觉到了危险,而是她知道,要是不小心损坏点什么,估计把她卖了都不够赔的。
再次掏出了袖口里的小本子和从瓦西卡那儿顺来的笔,她开始描绘起了附近的地形,只不过画出来的东西除了她自己之外,估计谁也看不懂。
老实说,她对于自己要做什么事情并没有什么头绪。
不过,只要跟紧了愚人众的执行官,她总能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的。
芙实有些痛苦地抓紧了胸前的衣服。材质柔滑的衣袖顺着她的手臂滑下,那上面的肌肤不知何时已经光洁如新了。无论是贯穿了纤细手腕的箭伤,还是被利刃整个切断的刀伤,还有曾经遍布这条手臂的鲜红烧伤,什么都没有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