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魔神过境，璃月港却没有半点混乱。只有街道上忙着修缮建筑损害的人们，昭示着这座城市刚刚经历了一场险些将其倾覆的大灾。但人们的神色并不沉重，却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感。
北国银行的职员们这几天过得并不舒服。
作为女皇大人的一颗小小螺丝钉，尽职尽责的至冬人，别说是魔神过境了，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他们该上班还是得上班。
执行官大人的计策并没有他们的参与，但他们或多或少也都知道，这场差点把璃月港掀了个底朝天的大难，直接负责人正是他们的「公子」大人。这位大人在至冬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一次更是安排愚人众的士兵们爬上了群玉阁，和千岩军直接对上了。这简直就是将把柄往「七星」的手里塞。
外交官们在谈判桌上被璃月的那位天权星追着打，作为普通打工人的他们也没能幸免于难。在刚刚过去的一天半内，北国银行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总务司工作人员，他们什么都查，查完执照查税务，查完税务查消防。每查一次都能从犄角旮旯里查出点问题来，不大，但检察人员要求当场整改，这就要忙上好一阵子。好不容易将总务司的老爷们送出门，刚想着喘口气，另一批工作人员脚跟脚的就又进来了，于是又是一通人仰马翻。
深夜。最后一批检察人员离开时，距离银行的关门时间已经超出半个小时了。待银行职员们做好下班前的准备工作，三三两两地离开，时间已经接近午夜。
两个女职员结伴走下楼梯，一边走着，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你说气人不气人？说咱们消防措施做得不合格也就算了，好歹也算是句人话，刚才走的那批说什么？说咱们招牌字体不对，让今天之内做一个新的出来，你说这叫什么事？这不纯属没事找事吗？」
「那咱们能怎么办呢，咱们小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反正这招牌也轮不到咱们负责，别气了，气多了脸上长斑。本来这璃月港湿气就重。」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本来咱们下班就晚，这么一耽误，回家洗漱完就得睡觉，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了……」
一位愚人众士兵站在街边，像是在等什么人。职员们几乎全都离开了，他还耐心地站在原地。直到一个瘦得像铅笔似的银行职员晃晃悠悠地从深红色的木台阶上飘了下来，他才一个箭步迎了上去。
「瓦西卡，我的好兄弟，这才几天不见，你咋把自己糟践成这样了？」
猛然见到了过命兄弟的脸，瓦西卡简直就要哭出声来了。
「老哥！索伯卡老哥！女皇大人保佑，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
「咳，兄弟，别哭，有啥事你跟老哥我说，这世上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
瓦西卡这些日子以来可以说是身在炼狱。
在那个燃烧的恶鬼将他与他的爱人们生生拆散后，他这些天都在床上躺着，心如死灰。「公子」大人心善，见他的样子眼看着就是一脚要踏进鬼门关了，便允许他先缓一缓，等能起得来床之后再回至冬去。
他现在不是领导了，而同僚们本就对他惹来的那个乱子颇多不满，他若是按照原定的日期回至冬去了也罢，现在多出了这几天，他们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地落井下石。等他强撑着身子爬起来之后，同僚们像是商量好似的，将所有苦活累活都塞给了他干。
心灵上的伤痛尚未痊愈，身体上又凭空增添了不少负担。瓦西卡本就不甚结实，几天下来，他越发像是一根挂满了衣服的竹竿了。
不过没关系，他后天就可以坐船回至冬去了。他瓦西卡有卧薪尝胆的意志，在至冬奋斗也未尝不是奋斗，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总有一天他会卷土重来的，这群见人下菜碟的小人，到时候，只有仰望自己的份儿。
他并没有向「公子」大人告状，如果连这点小事都不能自己解决的话，怎么能算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呢？
「——就是这么回事，老哥，来，咱哥俩走一个。这群小人，是忒把我看得扁了。区区刻个招牌，还能难得倒我瓦西卡？」
两人坐在台阶上，仍是一人手里拎着一瓶火水，玻璃酒瓶互相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兄弟，我这人看人一向很准，你将来必能成为人上人。」名叫索伯卡的大个子士兵将瓶子里的火水一饮而尽，说道。「咱也别在这坐着了。我今儿本来找你也是想跟你分享个好消息：你老哥我升官了。」
「真的？那可是个好消息啊，恭喜老哥了！」
「你马上就要回至冬了，这几年你省吃俭用的，尽把钱花在书上了，也没享受过什么好东西，我寻思着趁这个机会，咱哥俩找个好点的地方喝一杯，我呢，也请你尝尝这璃月的口味，就当是给你践行了。」
「这可不行，我哪能让你破费？小侄子小侄女马上要上学了吧，嫂子在家肯定也处处都需要钱……」
「再需要钱也不差这一点。你就让老哥尽一尽心意，不然我可跟你急啊，听见没？」
实在是推让不过，瓦西卡被索伯卡半拉半拽着，向着港口的方向去了。
这个时间，璃月港里的店家早都关门休息了，只桥边一间房子的窗户还亮着昏暗的灯光。瓦西卡作为银行职员，假期极少，即使放假也多是窝在房间里看书。在璃月港里几年，他只知道这间房子是间茶室，一部分也算得上是愚人众的产业。
「怎么，这大半夜的，老哥这是要请我喝茶吗？」
「你进去就知道了。」
索伯卡敲了敲房门。随即便有一位女侍无声地拉开门，将他们引入室内。
室内的空间比从室外看起来宽敞得多，古色古香的木质雕花墙将室内分割成许多小间。没过多久，他们已经坐在了其中一间内。女侍仍是无声而迅速地将酒水与玻璃杯放上桌子，又递上了几色水果与茶点。
「别苦着个脸了，好不容易来了，喝一杯吧。」
索伯卡将两个玻璃杯斟满了酒，随即将一杯推给了瓦西卡。
「以前当大头兵，有点摩拉也得攒着给你嫂子寄回去。但现在你老哥我也算是有资格来这儿乐一乐了，想来想去自己来玩终究是没什么意思，也就咱哥俩还投缘，眼看着以后咱们就少见面了，趁着这个机会带你来见识见识，也免得以后遗憾了。放心，花不了几个摩拉。」
「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头。我以后必然得出人头地，到时候再报老哥这几年照顾我的恩情。」
「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你老哥我还有要你帮忙的事呢。等你回至冬了，我还得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家那俩不省心的小兔崽子呢。」
「那是必然的。俩小侄子小侄女今后就是我的事了。」
两个玻璃杯子轻轻一碰。瓦西卡闭上眼，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杯里的酒是璃月的梨花白，度数极高，入口辛辣全然不亚于至冬的火水。这一口下去，他只觉得耳边嗡嗡地响了起来。
瓦西卡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老哥，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我啥也没听见啊？」索伯卡咕咚咕咚地将杯中酒喝干，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你这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累的。别想那么多，今儿喝完这一轮，回去之后好好保养身体。老哥我还等着你以后发达了，提携老哥呢。」
确实，这段时间自己的体质实在是差了不少。瓦西卡想。
——不然，为什么这一口酒下肚，耳边会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