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楚闻来到昨晚的新娘家附近时,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真惨啊,这已经是第十家了吧……”
“是啊,明明一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美谈,如今这弄得。”
“谁知道呢,嗐。”
隐隐约约的哭声夹在赶集一样的氛围里,楚闻大致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了。
“你养?!我需要你养吗?!!我——”一个套在褐色布衣的中年男人目眦欲裂,两手带血,抓着一个鼻青脸肿青年的衣襟。
“小仪他爹,他爹放开小石头吧,这不是他的错…呜呜……”
人堆无声散开,留出一圈给中间跪在地上掩面痛哭的女人。
她抖着肩,哭着哭着没声了,好像燃成灰烬的火堆,周围的人让开是怕被她最后一点儿火星烧了。
楚闻将近六尺(2m)的身高在一堆老妪里鹤立鸡群,将一切尽收眼底。
小石哥,原来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个欺男霸女的恶霸,毕竟没有哪家恶霸会表现得像个沙包。
楚闻意识到。
他排开人群一点点的挤了进去。
“请问,”楚闻走到中年男人面前,“令千金是怎么不见的呢?”
中年男人放下了抓着青年衣襟的手,愣了下,然后扭头瞪着楚闻吼了句:“滚!”
楚闻掏出一锭金子,笑着说:“我不白——”
楚闻‘问’字还没说完。
中年男人一把抓过楚闻手上的金子,砸到了楚闻额角上,一条血痕笔直从眼角淌下。
“我让你滚啊!”
楚闻被中年男人的行为镇住了,甚至忘了开护体灵力。
看着中年男人疯牛一样的表情,他心里有块儿地方动了下。
“我可以帮你把你女儿带回来,”楚闻没管额角的血,只是说。
刚转过身准备回家的中年男人停在了原地,好像断线的人偶。
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他脚边的妻子就扑到了楚闻脚边,抱住了楚闻的脚: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能把小仪带回来?”
原本被打傻的青年也僵硬地转过了头,看着楚闻,他肿起来的眼里又淌出热泪,血泪交织,丑的离奇。
但楚闻看得心软了。
中年男人转身跪下,静悄悄地磕了个头:“我就一俗人,如果哪里冲撞了仙人,我诚恳地道歉。”
“如果,能让仙人消气再带会我女儿的话,即便我这条老命去了,也在所不惜。”中年男人战栗着说。
“起来吧。”楚闻用灵力托起了中年男人,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这个男人。
褐色面容、满脸风霜,红肿的眼眶里正怆然地流出眼泪。
之前没哭,现在听见女儿消息,他哭了。
楚闻觉得自己思维好像滞涩了,并不如往常那么灵动。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父亲母亲着两个角色,然而是个陌生人。
楚闻跟着夫妻二人回家,听二人详细地说了下事情经过。
楚闻这才知道,原来距离这新阳城最近的城都要坐两天马车。
然而都用不着两天,只需一个晚上,该失踪的人还是失踪,甚至帮助逃跑的人还会离奇死亡。
所以没人敢带人离城。
夫妻俩也想过带孩子跑,哪怕会死,一家人死一起也就罢了。
但女儿说如果强行带她走,她立刻就死给他们看。
结果昨天拖到晚上,女儿还是被吓破胆了,嚷嚷着要出城,但那时已经宵禁封城了。
夫妻两人都守在女儿房里,结果守到寅时(3~5),就被敲晕了,然后再醒来,女儿已经不见了。
楚闻还在思索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名夫人从门槛跪着,跪到了楚闻面前:“仙人救救我女儿吧,她明天就要嫁人了,可我,我……呜呜……”
话没说完,女人又嘤嘤呜呜的哭了。
楚闻知道,这是个机会。
两年来他当镖师也见过一些稀奇任务,但最后搞怪的人境界都不过练气、筑基之流,最强的一个才不过结丹。
“可以,”楚闻用灵力把妇人托了起来,“今晚,我会去守着你女儿,尽全力抓到犯人。”
他话毕,门框里又挤进来数个妇人、中年男人。
“求仙人……”
楚闻摆摆手把所有人托起来,嘻嘻哈哈的脸上,难得有了一次认真的表情:
“我并不是仙人,只是凌天镖局的镖头,你们叫我楚镖头就好了。
而且,我只能说尽力,不能说一定,总会有比我更厉害的人出现。”
“凌天镖局,镖头?”一名中年男人若有所思。
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他顿悟似的,昏暗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敢问您可是凌天仙君?!”
“凌天仙君?!!”
逼仄的房间差点儿被声潮掀翻,楚闻看着这一群眼里带光的人,他的情绪也被带起来了。
但他还是没有许下承诺。
做不到,就不承诺,这是楚闻行事风格。
至少,这次任务的迷雾,他都还没彻底拨开,只有抓到案犯之后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我有那么个名字,”楚闻摆手,“不过你们还是叫我楚镖头更好。”
深夜。
楚闻守在桌边,看着床帏里的女人,还有桌边女人的父母。
“楚镖头喝茶吗?我来给您添茶。”夫人笑呵呵说,好像胜券在握。
能打过帝师欸,那是什么传奇人物。
帝师的神话一直伴着他们、他们的父母、爷爷、祖父长大,从没人能打破神话。
如今打破神话的人就在眼前了。
这还能有意外那才是意外!
原本妇人觉得楚闻一个人守就够了,但是父亲还是坚持要一起守。
楚闻明白,毕竟自己和那个抢人女儿的家伙一样,对他们来说,其实可信度都不高。
但明明知道啥都干不了,还是要硬着头皮上,楚闻觉得今天收获了很多。
这家的父亲也是个不得了的铁头。
因为听见楚闻说他们拖后腿之后,他说到时候别管他们,只管保护他们的女儿。
他说他们的人生已经过了一大半了,但他们女儿都还没开始。
这方世界的凡人极限寿命就八十岁,即便有微薄灵气存在,但灵气也不知滋养了人。
夜漫漫,楚闻看着茶杯里起伏的茶叶,惴惴不安的同时,有感觉心里有些温暖。
上一次感到温暖,还是萧然那二货不知道他有护体灵力,给他挡刀的时候。
……
萧然打了个喷嚏,食指搓了搓鼻子:“喂,弟弟,怎么上次救我们的那仙子偶尔会往我们这边看啊,是错觉吗?”
“错觉。”萧楚不可置疑。
“是吗?”萧然抓了把头发,“我感觉她对大哥好像有些特殊,别人和她搭话都闭着眼睛,但她会主动和大哥搭话。”
“……”萧楚目光从腿上书本移到了萧然脸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有摇了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大哥明明是二弟,却做着老妈的工作,总是想方设法给楚哥找伴侣。
这次居然还找到仙家女子身上去了,是没被仙家的人欺负够吗?
“你从青楼门前过,那些女子也会主动搭话。”萧楚说,“她是仙家的人,肯定有什么别的目的。总之,喜欢楚哥是不可能的。”
那种女人怎么可能在牢狱里和一个脸都不干净的人一见钟情呢?
上次显然是嫌弃被楚哥用过的剑会脏她的手,所以才不要的啊。
今天白天也是,听到楚哥也接了任务,她转身就走了,显然嫌弃楚哥啊。
这都看不出来,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娶到嫂子的。
萧楚腹诽完,又低头看书。
今夜,一如既往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