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
罗亚看着眼前飞驰的火车轨道。轨道外是鳞次栉比的钢铁丛林，国内最大的交通枢纽之一——约法尔就伫立于远方。
车窗上还挂着道道水珠，金色的辉光已由滚滚乌云中垂下，天空就像被利剑捅破的幕布。
现在是12月初，罗亚的大学放冬假，大约再过5分钟就能回到约法尔。
毕竟这趟列车晚点约半小时，父母大概等急了。
嗡，嗡。
火车喷射出汽笛声，罗亚抬起手腕，手表上的指针刚好指在18点42分。
一股没由来的即视感涌上心头。
“每年回家不都是这个时间段吗?”
罗亚自嘲地笑了笑心头的感觉。年复一年，今年就是最后一年。
他马上就要毕业，就在明年夏季。说不定接下来就要搬离约法尔市，去找一份新的工作定居。
第二人生……其实也没有更特殊的地方。
没错，是第二生。
罗亚是个穿越者，脚下这片土地较之于故土有些特殊。明明以白人种为主，普通话是第一语言，而英语才是第二语言，彼时12岁的自己还有点不习惯。
第二生父母的爱仍然炽烈，罗亚也就慢慢地融入了这种生活。
“到站了!到站了啊!约法尔市还有要下车的抓紧时间!”
列车员催促的声音把罗亚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他拽着手提箱从绿皮火车踏出，手提箱的黑色滑轮在粗糙的灰石砖路面发出剧烈的“呼呼”响声。
同罗亚一样到站的旅客不过多时就如蓝色蔚波下挤满的鱼群，隧道内站满了人的影子。
“罗亚!罗亚!!!”
出站能见到一对夫妇热情地挥舞手臂准备迎接罗亚，他们无疑久等多时。这个时代大约相当于上世纪7、80年代的水准，1.6L直列四缸发动机的波罗乃兹牌汽车随处可见。街上的年轻人穿着蝙蝠衫、运动鞋，大多都是些和罗亚一样回家的同龄人。
“好孩子让我看看你。”
母亲伊莎贝拉是位主刀医生，常年浸泡消毒液的手掌心有些粗糙，她缓缓拂过罗亚的黑色秀发，仰头感慨道:“我的小罗亚越来越英俊了。”
碧波一样蓝色的眼睛在伊莎贝拉的眼眶里流转，这位妇人满眼都是对孩子的欣赏。
“咳咳……咳!”
米黄色大衣的父亲在母亲身后卖力咳嗽，试图引起罗亚的注意。
“不用咳嗽的那么卖力，父亲。”
伊莎贝拉窃笑着退居身后，把位置让给就等多时的谢尔盖。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礼盒，上面缠绕了一整圈红色礼带。
“生日快乐，罗亚，这是上个月欠你的。”
“怎么会，父亲。”
“先打开看看吧。”
没有过多寒暄，谢尔盖执拗地递过来要罗亚接受。
罗亚只得收下，在谢尔盖微笑着的目光中拆开了礼盒。
那是一只造型相当精美的手表，而表盘上银色的光倒映着疾驰的车头。
“爸，你没有必要——”
咣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身后火车发动的声音忽远忽近。
眼前没有父母的影子。
只有一辆——
快到在视野变形的波罗乃兹牌汽车。
“爸!!!”
………………
现在是，18点。
……
42分。
芜!!!
火车准时喷出汽笛声。
罗亚抬起手望着那精美的机械手表盘。
距离抵达约法尔还有5分钟。
“怎么有股奇怪的即视感?”
夕阳西下。
雨幕大概停了很久。
车外是能将人全部熏染的浓郁红色，宛如被烧灼的赤红烙铁。
罗亚抬起手臂再看了看。
他的眼睛有点惺忪。
毕竟刚刚在车座上小咪了一会。
“我大概睡糊涂了吧。”
机械手表是父亲谢尔盖在上个月邮寄给他的生日礼物，而母亲作为主治医师常年工作繁忙，自然不可能来接他。
在这列火车出发前，罗亚已经先借用车站公共电话告知父母会晚点的消息。
他们不会来吧
……大概?
罗亚不确定。
谢尔盖是个相当执拗的人，事关自己父亲总会表达着笨拙的爱心，不做作却也不掩饰。
在迎接他回来这件事上，谢尔盖一定会等上许久。
等到罗亚抵达为止。
“我必须快点。”
罗亚这样想着。
这一次没有手提箱。
多余的杂物早就被邮寄回家。
黑发的青年快速冲出车站，即使气喘吁吁也未曾一刻停留过。
果然……
夕阳下父亲与母亲正站于马路对岸热烈地呼唤着罗亚。
他们想跑过来。
“等等!先别过来!”
罗亚赶紧迎面搂住了试图冲来的父亲，他拽住了谢尔盖的袖口与母亲一道钻进了绿化带外侧的饭店。
“我饿死了，爸你请我吃点。”
“呵呵，臭小子。”
谢尔盖笑着捶打了罗亚的胸口，随即拿出钱包走去吧台点餐。
然而在此时……
剧烈的急刹声，响彻车道。
冲撞声、破碎声、某种粘稠碎物沾染路面的pia叽声，以及最后人群的尖叫声。
失控的车轮疯狂旋转，先前停留的位置被一台波罗乃兹牌汽车碾过。
而那被变形车头压瘪的半只头颅就贴在饭店的玻璃门前，狰狞痛苦的眼球裸露在外死死盯住罗亚的眼。
汽车前引擎盖起火失控，饭店的食客们不知所措，还有人在呼救，试图从饭店内运出点水来扑灭火焰。
“罗亚!!!”
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喊声，罗亚似木偶般艰难地挪动自己的头颅。
“爸?”
“快点!躲后面去!”
拖拽的力度袭来，谢尔盖把受到惊吓的母子一点点拽到更靠后餐桌面前。
“在这里等会，我去看看情况。”
说罢，也不等伊莎贝拉的呼唤，谢尔盖离开了饭店。
大多数食客们渐渐离开了这家饭店。
惨剧近在眼前，没人愿意还留在这儿吃饭。
罗亚直愣愣地坐在原地，傻半天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感觉无法呼吸。
自己一路急匆匆赶来，节约时间是为了什么来着?
罗亚想不起来。
现在罗亚只记得……死在自己眼前那一对狰狞的眼神。
“罗亚……罗亚!!!”
逐渐高昂的呼喊声唤回了罗亚的意识。
“你还好吗，亲爱的。”
伊莎贝拉轻轻握住了孩子的脸颊。
“看着我，宝贝。我知道这可能比较难过，但你不能一直去回想它。”
伊莎贝拉主治多年，见过更血腥的画面。从一个母亲的直觉来判断，罗亚无疑在刚才的画面里受到了刺激。
她的脸也有些发白，不过此刻最重要的是先安抚好孩子。
罗亚有气无力地把手贴在母亲的手背上道:“妈……我不知道……我感觉自己有点……”
伊莎贝拉即刻抱住了罗亚，如同无数个日夜睡觉前，母亲安抚自己的孩子。
“没事的，罗亚。没事的……”
黑发的青年征征地向前望去。
——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